2.谁动了我们的“原生态”?
自从2006年中央电视台青歌大赛设立“原生态组”以来,“原生态”文化瞬间走红,竟成为时尚。在电视荧屏上,各种“原生态”民歌出镜率高得反常;在文艺舞台上,但凡民族民间的文艺,以原生态为徽帜,此起彼伏;在大众文化中,原生态文化标签贴在各种鱼龙混杂的文化现象上;在网络文化里,原生态甚至成为恶搞对象,什么恶搞山歌组合大行其道,并堂而皇之称为“原生态民歌”。究竟什么是“原生态”文化?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样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
所谓原生态文化,是借用了自然地理和环境科学的一种概念。原生态就是自然状态下的、未受人为人工影响和干扰的原始生态或生态原状。由于上个世纪以来,环境破坏、生态恶化、生物多样化、物种多样性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物种消亡和濒危成为人类未来生存的世纪警钟,令有识之士不寒而栗,全球性的抢救与保护行动纷纷施行。“原生态”一词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普及。在环境科学里,原生态成为地球的世外桃源,成为人们梦境里的“香格里拉”,成为天然美、自然美的代名词,成为生物和物种多样性的栖息地,成为大自然留给人类的最可宝贵的最后的礼物。保护原生态、珍爱原生态、维护原生态,一方面要在全球大气候、大环境保护中有所作为,另一方面要极力防止人类染指原生态。原生态象征着生物与物种多样性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象征着人类与自然的和谐。
原生态文化一词的出现,首先基于将文化作一种生态性的理解。也就是说文化具有生态性。文化的生态性主要表现在从地理、环境、自然、地域的角度来看文化。这样一来,海洋、内陆、高山、平原、森林、草原,热带、寒带、温带、潮湿、干旱、沙漠,南方、北方、东方、西方等等都会产生迥然相异的文化,在人文地理视野中的文化就是文化多样性的文化。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关联了起来。没有森林,狩猎文化就无所依托;草原沙化或消失,游牧文化就失去了游走的自由;大象濒危,象牙雕刻自然式微;河流干涸渔人绝迹……文化的多样性依赖于自然与物种的多样性,依赖于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原生态文化是来自于大自然的文化,是前工业时代的、自然的、野生的、乡村的、朴拙的、边远地区的、非城市化的、非市井的、非商业化的文化。
其次,原生态文化一词的出现,还与西方的一种全新的文化保护行动相关。早在20世纪初,北欧国家就出现了一种保护乡土文化的“博物馆”运动。其宗旨是,以一个特色文化乡村为核心,将其视为一个活态的、生态的、天然的博物馆。在这个文化空间里,它的文化节日、集市贸易、婚丧嫁娶、民居民宅、表演游戏、歌舞弹唱、玩具器物等各种有形与无形文化、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都是其文化的一部分,并以此吸引外来游客,发展一地的旅游经济。20世纪60年代以后,法国等欧洲国家又兴起了生态博物馆运动,将历史、文化、自然博物馆的静态保护理念推广到一个著名文化社区、古村落的整体的动静结合的保护。生态博物馆运动,20世纪末引入我国,在挪威政府的资助下,我国贵州先后建立了若干苗族、布依族、汉族的生态博物馆。生态博物馆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博物馆,它以村落全部文化为保护对象,在保护中小心翼翼地开发、利用。这里的“生态”的意义,既是自然生态,也是人文生态。这里的文化庶几近于“原生态文化”。是非职业非专业的,非城市化非商业化的文化。原生态文化是生活中的文化。它按历史传统、岁时节令和民间俗信演示,在特定的文化时间和空间中就地出演。所以,任何经过迁移、搬运、模仿、改变、改动、人为变化后的演示,都难说是真正的原生态文化。要欣赏真正的原生态文化只有到田野去,尊崇当地风习,在人生体验中去体味这种天籁般的文化。
原生态文化对“他者”的审美,有三种境界或三种类型:一种是某些原生态文化形式无须任何改造与加工,本身已达到极高的审美境界,具有伟大的杰出的艺术品格,如少数民族的神话、史诗、故事、传说的文学价值,某些民间歌手的天籁之音,民间匠人的精湛技艺等等;一种是略加整理、改编,某些原生态文化就会大放光彩,如《阿诗玛》的传说及其叙事长诗等;一种是以原生态文化为文艺创作与表演的素材、题材、体裁,脱胎为全新的优秀的作品或文艺形式,屈原、莎士比亚等古今中外文艺大师的杰作多有出于此类者。总之,只要将原生态文化在文化时空上加以置换以后,无论此种演示何等精彩,它都不是本原意义的原生态。这时的原生态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比喻而已。也正是在这个层面上的“原生态文化”呈现出良莠不齐斑驳杂陈的乱相。这里检验着“原生态文化”操作者对原生态文化理解、鉴别、美感的高下与文化审美趣味的高低。或者原汁原味呈现却“艺”惊四座,或精彩融汇令人耳目一新,或恶俗恶搞使原生态文化蒙羞。
“原生态文化”是一种美好的文化表述与描写,但它本身是一种生活,是一种自在的自我欣赏的文化,是人类文化多样性的生动现实和文化未来的精神命脉。原生态文化具有基因性、根源性、丰富性,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宝库。保护原生态文化对人类文化的未来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深入接触、认识、理解、掌握原生态文化,对文化创新、文艺创造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但千万注意,当原生态文化的精神品格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原生态文化”的搬演中来时,谁动了我们的原生态文化,谁就把自己的文化境界、审美趣味、创造才能、技艺禀赋的高下优劣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
(本文刊于2007年6月1日《中国民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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