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灿烂:不该遗忘的文明载体
文明,是与光明相伴的;光明,推动了文明。在充分享受到光明带给我们的种种便利的时候,我们已经难以想象没有光明的生活,没有光明将如何生活!
在遥远的古代,我们的祖先在无光的世界里度过了多少漫漫长夜。为了获取一点亮光,他们曾做过许多尝试、许多努力,甚至付出过许多代价。
在人类的发展历程中,火的利用是个重要的里程碑,它极大地改变了人的生活。而自从人类学会了用火之后,相继又学会用火把、火烛来获取光明。后来,人类又发明了用于照明的灯。从火把、火烛到灯,是历史性的进步。灯,是人类使用时间最长的生活用品之一,更是人类文明进步不可或缺的伙伴。是灯,照亮了人类发展的进程、提升了人类生活的质量。灯,各式各样的灯,为人类文明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记。许多文献中都有关于灯的记载,唐诗中更有不少歌颂灯盏、吟咏照明的诗句。今天,当传统意义上的灯具渐渐退出人类生活的时候,当人们对曾经放射出异彩的传统灯具变得越来越陌生的时候,我们尤其不能淡忘、漠视古灯,对古灯茫然无知。
现在,许多人都没有或很少见过灯,中小学生甚至不知灯为何物。因为除了电灯之外,其他灯具都已远离了我们的视线。难道能让曾经带给人类诸多便利、创造过辉煌文明的灯具就此消失吗?难道能忘记人类生活曾不可缺少的伙伴吗?当然不能。这样,收藏、展示、研究灯具,探究古灯文化,就成为一件功德无量、意义深远的事。宁夏新闻出版局退休干部刘登武就积十余年的心血,收藏了千余盏各式各样的古灯。去年,他在银川成功地举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刘登武藏灯展”。但没过多久,灯展撤展后,所有古灯被收进“留灯屋”,一切又归于沉寂。
最近,记者在刘登武的“留灯屋”里观赏了他的全部收藏,然后又听他介绍了神秘的古灯文化,记者惊奇地发现:这个曾长期被人忽视的领域:竟是个异彩纷呈的世界,古灯不仅是古代文明的载体,也是折射出不同时代、不同人群审美追求的艺术品!古灯文化,值得深入发掘、探究、弘扬。
琳琅满目:异彩纷呈的历史见证
中国人的祖先何时开始使用灯具?目前还很难说清。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灯应该诞生在人类发现火、使用火之后。从用火把、火烛到用灯,有一个渐进的过程。从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在比战国更早的墓葬中还没有发现灯具,虽然战国墓葬中只有少量发现,但到了汉代,随葬品中灯具就多了起来。记者在刘登武的收藏品中就见到一个红陶的蛤蟆顶灯。它的底部中空,造型小巧精致,上面虽然上了部分釉彩,但很不均匀。刘登武认为,它应该是汉代的遗物,由于烧制温度只有700度左右,所以器物尚不过关。虽然如此,它作为早期文物却弥足珍贵。
古灯所用材质之多,超乎许多人的想象。早期的有青铜铜灯、陶灯、石灯,随后又有铁灯、木灯、竹灯、玉灯、锡灯、鎏金的灯、镀银的灯,近代又有玻璃灯、景泰蓝灯、合金的马灯。同种古灯,又可以细分。如陶瓷灯可分为黑釉、白釉、青瓷、青花、五彩灯,石灯可以分为红砂岩、青砂岩、花岗岩、大理石等多种,木灯有多种木料,有以楠木为框架的,也有以红木为主的。秦汉有青铜灯,唐代有三彩灯,宋代有青瓷灯,明清的灯具则花样翻新,每个时期的灯具都有各自特点和代表器物,总的趋势是越做越精巧、越用越美观、越来越实用。
古灯虽然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但多数灯具的基本结构并没有多大变化。一般都由灯座、灯柱、灯碗几部分组成,底座与灯盘由灯柱相连,都有储油的容器,都有点燃的灯捻。古灯也有一些差别,有一根灯芯的,有多根灯芯的,有单支烛台的,也有多支烛台的。
古灯根据实际需要有多种使用、摆放方式:有台摆式,有落地式,有壁挂式,有垂吊式,有携带式。
从古灯的功能来看,有用来照明的实用灯,有用于宗教仪式的礼仪灯,也有用于祭祀或陪葬的冥器灯。
古灯所用燃料,也在不断演进。此前的火把、火烛,只是燃烧自身来照明,有了灯具才改变了这一状况。早期照明的燃料,可能有松脂,紧接着就是动物油、植物油,后来又有了蜡烛,近代又使用煤油等燃料。1882年,上海有了电灯公司,虽然电灯最初只有几百盏,但它们很快便以其独有的优势迅速普及,各式各样的古灯也因此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独树一帜:千变万化的珍贵石灯
在刘登武收藏的千余盏古灯中,石灯占了约一半,石灯也是他最具特色、最有价值的收藏。刘登武告诉记者,据他所知,江苏等地有收藏古灯的,但收藏石灯的人很少。除新疆、甘肃等地有一点零星的收藏外,在其他地区则很难看到石灯的身影。他很自信地对记者说:“绝大部分石灯都在我这里。而且石灯的存世量也就这么多了。也许还有零星的石灯分散在民间,但不会有很多,这是由石灯的产地和分布决定的。”
这里,有必要对石灯单独予以介绍。
石料,曾被人类加工成最早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不论是打制石器还是磨制石器,都曾在人类的进步中扮演过重要角色。而石料被雕刻成石灯,则是汉代以后的事。石灯主要流行于汉、魏、晋、南北朝时期,隋唐达到鼎盛,宋及与宋同时期的西夏都有大量石灯问世,此后石灯逐渐衰落。到了明、清、民国时期,虽然仍有人刻制石灯,但与此前的石灯相比,无论是质还是量都不能同日而语。
刘登武收藏的石灯,主要来源于甘肃省的南部、东部和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固原、海原、隆德、彭阳等地,其他地区很少有发现。据刘登武分析,石灯的大量雕刻,与当地的宗教活动有关,是佛事活动的需要,因而这些石灯多数都出现于石窟、寺庙和墓葬之中。石灯一般都不是用于生活照明的,而是作为一种礼器,为宗教活动和祭祀活动所专用。记者注意到,许多石灯上面的灯碗并没有装油、点燃的痕迹,可能只是用于供奉。不过也有例外,有的石灯上面就凝结着许多黑斑点,那是油渍变质后结成的。
石灯所用材料,有红砂岩、青砂岩、花岗岩、大理石等。据调查,宁夏海原县的红羊乡等地就出产这种红砂岩,有些石灯很可能就是用那里的红砂岩雕刻而成的。
这些石灯,多为几十厘米高,有的甚至只有二三十厘米,很少有庞然大物。石灯,多是用锋利的刀具手工刻制而成,因为是手工雕凿,所以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件石灯。雕刻技法也是多种多样,有浮雕,有透雕,有阳刻,有阴刻,有的粗糙,有的精细,但都造型生动,古朴大方。
据分析,这些石灯,基本都出于平民工匠之手。他们没有图纸,一般都是凭自己的观察和技能进行雕刻,因而石灯千变万化、各具特色。
造型各异:古灯上藏着大千世界
最让人赞叹的是古灯的造型艺术。人们能够见到的动物、植物,许多都可以在古灯上找到。人们能够想到的图案,古灯上也有充分的反映。古灯上有山水,有花卉,有云纹,有俯莲,有仰莲,有亭台,有楼阁,有串珠,有佛龛,有须弥座,有人物,有动物,有生活用品。有的呈秤砣状,有的呈酒壶状,有的似靠椅,有的像圆鼓。有的石灯,显然具有宗教色彩,是专门供宗教活动使用的。
人物造型的古灯数量不少。有半蹲式的,有下跪式的,有托举式的,有合抱式的,有的人像被刻成了裸体,这与西夏陵出土的碑础座的风格颇为相近。有的人物鼻子较长,眼角向上,嘴角向下,头戴毡帽,四目圆睁,显然属于异族。有的把古灯刻成人俑形,似在向主人献殷勤。记者看到两个人俑灯,其中一个头顶一个灯,两只手各托举一个灯,而另一个则稍有不同,除了头顶灯外,一只手托举一灯,另一只手则按在膝盖上。有的石灯四面都刻有乐伎,分别吹拉弹唱,似乎在表演一曲动听的音乐。
动物造型有狮、猴、龙、蛇、牛、羊、鱼、青蛙等。有一个蛇状的石灯,上部两个蛇头相对,中间留出一个空当放置灯捻,颇为精巧。前面提到的红陶蛤蟆灯,四脚落地,头顶灯碗,造型小巧。有的动物灯,巧借动物的器官作为灯具的组成部分,令人拍手叫绝。
刘登武收藏的石灯,以猴子造型最多,约占总数的一半以上。有一只猴就是一个石灯的,也有两只、乃至多只猴共同托举一个灯盏的。细看石灯上的这些猴子,有的背靠背,有的面对面,有的肩并肩,有的相互搂抱,有的大猴抱小猴,有的大猴背两只小猴,有的背一只小猴、领一只小猴。多数猴灯托举的是一个灯碗,但也有例外。记者就看到一个石灯像双胞胎一样并列在一起托举两个灯碗。最有意思的是,有的猴子器官被夸大变形,大乳房、大肚皮者均有,有的甚至显示出性别,生殖器清晰可见。这些“猴灯”,一般都将灯碗置于顶部,所不同者,有的是用头顶,有的是用双手举,有的是一只猴托举,有的是多只猴托举,猴子或坐、或蹲、或跪、或站,姿态各不相同,几乎没有完全相同的。
功能多样:古人的智慧在古灯上闪光
古灯有一个发展、演进过程。总的趋势,造型上越来越精巧,功能上越来越完善。有的古灯,不仅是艺术品,而且蕴含着科学原理。有的古灯,根据生产、生活需要,变换了许多品种,做了许多改进。记者在刘登武收藏的古灯中就看到了省油灯、防鼠灯、走马灯、水动灯、环保灯、长明灯等多种灯具。有的灯,不仅有灯捻,而且可以根据需要调节亮度、风向。有的古灯,有多种装置,既可挂在空中,又可摆在台上。有的灯外加透气的金属孔罩,可以保证灯油充分燃烧,防止灯烟直冲出来。
记者注意到一个鼓状的陶瓷灯。这个鼓形灯,虽然只有成人拳头大小,但看起来很厚重,它的侧面有一个繁体字“卫”字。上面有两个孔,一个是注油的,一个是放灯捻的。不用时,可将两个孔堵死,随身携带,相当方便,也不占多大地方。据分析,这个灯应该是军用品。
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青花瓷灯,堪称是环保灯。这个灯实际上由部分组成:一件上面有完整的灯座、灯柱、灯碗,另一件则是灯罩,呈四方形,也是青花瓷的。刘登武说,这个灯是不需要吹熄的,只要把灯罩一罩,灯就慢慢熄灭了。还有一件雕刻精美、上有提钮、类似鸟笼的瓷器,也吸引了记者的目光。刘登武认为,这个瓷器也是灯罩。
刘登武向记者重点介绍了一个“省油灯”。这个被鉴定为宋代的古灯,居然有个夹层,中间注油,夹层注水。水起降温作用,可节油三分之一左右。
作为伴随人类时间最长的生活用品之一,有些古灯,不仅具有实用性,而且具有观赏性、装饰性。有的灯,反映了不同地域、不同时期人们的生活时尚和审美情趣,代表了当时的工艺水平,折射出古人的智慧。
承载信息:顽石被赋予多种灵性
在古代,人类抗拒灾害、征服自然的能力十分有限。于是,有人便将希望寄托在鬼神身上,祈求借助鬼神的力量来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愿望。有的人则幻想有来世,并寄希望于来世以修来世之福。这样,人与神之间、人与鬼之间就需要交流、沟通。交流、沟通要有渠道、载体,而有些用于祭祀、宗教活动的古灯就成为这样的载体。人们希望通过制作、供奉古灯,表达某种愿望,架通与鬼神交流的桥梁。这也正是有石窟艺术之乡之誉的甘肃、宁夏部分地区的石窟及寺庙中发现较多石灯的重要原因。
有些古灯,只是表达某种信念、愿望、追求。在甘肃、宁夏等地发现的石灯中,为什么“猴灯”有那么多?就因为这些“猴灯”反映了当时人们向往荣华富贵的愿望。“猴灯”,反过来就是“灯猴”,这正与“登侯”谐音,有登上侯爵之位的祝福。而背着猴、领着猴,则有“辈辈封侯”的寓意。刘登武告诉记者:在甘肃平凉一带,至今还有这样的风俗:新女婿到岳父家过年,有的岳父母要用黏黄米捏成一个猴顶灯,让新女婿吃下,希望女婿将来有个好前程。
有些石灯上则反映了当时的等级制度和与异族的关系。记者注意到,有的石灯上的人物,被刻成异族。据分析,这反映了它们的主人对异族的态度,而以役使异族为快则反映了他们的爱憎感情。
刘登武认为,灯曾是与普通老百姓最亲、最近的生活用品。它们承载一段历史、凝聚一种文化。在古灯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之后,古灯文化的价值并没有消失,仍需要研究、普及、弘扬,不能让它因古灯的隐退而失传,更不能让后人对古灯一无所知。他认为自己的收藏可以照亮古灯文化的传播之路,而他自己则愿意做一名传播古灯文化的使者。
(原载2011年9月8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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