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覆灭的石头城里一段往事

一　王朝覆灭的石头城里一段往事

《新华日报》是在1949年4月30日在南京出版的——这其实是它的复生，下文会交代。此前的4月23日，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浩浩荡荡开进了南京城。一座曾是国民党首都的城市，就此一夜之间“回到了人民的手里”。1949年初，国民党在全国的统治已面临土崩瓦解之势，淮海战役后，解放军饮马江北，整个南京城人心浮动，一片王朝覆灭的景象笼罩在石头城里。“逃难”的人潮从新街口涌向挹江门、车站、码头。市民常常一抬头，就能看到大型运输机大敞着舱门飞往前线，据说是给大兵们送大饼去了。人们在这个闹哄哄的乱世里，不知和谈能否成功，更不知战事如何迁延、何时结束^[3]。处于历史乱局中的人们，身体处于硝烟之中，精神也深陷历史的迷雾之中。

从一个历史细节可以看出，时局遽变之剧烈超出了人们的预料。解放军是23日夜里全面进占南京的，而在当日的中午，国民党行政院还通知中央日报等媒体的记者到斗鸡闸何应钦的官邸，即今天南京大学外事办接待室，参加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国民党中央政府从南京撤退”^[4]。那些国民党的高级官员固然早已撤退到台湾或者上海，但是这些作为旧政权“传声筒”和幕僚的下级官僚，如何追随甚至来不及怅然即仓皇撤离的政权？无人得知！人们只知道一件事情，诠释了历史洪流无情东去时“树倒猢狲散”里包含的复杂人性——

一位在4月21日还气势汹汹地到报馆向进步人士兴师问罪的“新闻官员”，不知为何就留了下来，并参加了“新政权”的新华日报招聘新员工的考试，口试时却又偏偏遇到了当日被他劈头诘问的那名地下党人。后果可想而知。再后来，这个历史的小人物就被送到苏北劳教去了^[5]。

战后的南京，百废待兴，旧的政权话语既已如电波消失，新的话语权却还没有来得及建立。南京城里不少人深受旧政权的影响，内心里存着疑惧。共产党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在这个国民党的老巢和“首善之区”里，凝聚起自己的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

中共中央华东局致电中共中央，请示上海、南京两市解放后的党报命名问题，提出可否命名为《解放日报》或《人民日报》上海版、南京版，或用其他名称，并请毛泽东为两报题写报头。中央24日即复电，指示：“上海党报决定命名为《解放日报》，南京党报决定命名为《新华日报》。”当日下午，周恩来在北京与即将南下工作的一批文化界知名人士的谈话和宴会上，宣布了上述的决定，并代表党中央任命范长江为《解放日报》社长、石西民为南京《新华日报》社长。这是创刊于武汉，后迁到重庆的新华日报的复生^[6]。

最初阶段，新华日报还是沿用重庆时期于右任题写的报头。直到当年9月间，几位同志从北京带来了毛泽东亲笔写的“新华日报”四个大字。人们大喜过望，随即于1949年9月17日用上了新的报头。这是毛泽东第一次为新华日报题写报头^[7]。这位伟人总共为新华日报题写了三次报头，如今都保存在新华日报的报史馆内。

这是1949年9月毛泽东首次为新华日报题写的报头

这是1953年2月毛泽东再次为新华日报题写的报头

上面两幅是毛泽东1964年7月第三次为新华日报题写的报头

诞生于抗战时期的新华日报，是第二次国共合作的产物，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以来创办的第一张大型日报，也是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中心主办的第一张全国性的政治机关报。1938年初创刊于武汉的新华日报，后来于1938年10月迁到重庆，到1947年2月28日午夜被国民党查封，经历了抗战、解放战争初期两个历史阶段，前后共9年1个月零18天，出版了3 231期^[8]。

刚刚过去的2008年，人们在南京隆重地为新华日报，这个国内最具盛名报业品牌之一的报纸举行了70周年的庆典。虽然它不是诞生在南京，但它的酝酿、筹备却是缘结南京的。1937年7月，周恩来偕秦邦宪（博古）、林伯渠到庐山，同蒋介石谈国共合作抗日事宜，其中之一就是打算在国民党统治区公开出版报纸和刊物。蒋介石既然承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就不得不承认其出版的权利。1937年10月初，潘梓年、章汉夫等，奉周恩来调遣聚集南京，开始筹备新华日报和《群众》周刊的工作。南京是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的发生地，也是孕育新华日报的地方。当时的延安已有《新中华报》，所以周恩来把即将在南京出版的报纸定名为《新华日报》。那几个庄重又有气势的报头题字，是周恩来请国民党元老于右任题写的。后因日军进攻南京，新华日报在南京开办已无可能，经中央同意，报馆人员赴武汉继续筹办^[9]。

这是1949年4月30日在南京重生的新华日报全部四个版，沿用了国民党元老于右任题写的报头

35年之后，当年新华日报在南京初创的负责人石西民写了一篇回忆文章《新华日报在南京的重生》。他回忆说：

一九四九年四月，我奉命从北京南下。同行的是一大群文化界著名人士，新闻界中有范长江和我，还有准备到南京接收国民党中央社的刘尊棋等人。行前，周恩来同志特别在中南海接见并宴请了这一群准备奔赴南京、上海的文化界人士。周恩来同志讲到，在南京办一个《新华日报》，在即将解放的上海办《解放日报》，这是党中央的决定。我们这些人同坐一列火车南下……我的任务是主持南京新华日报。这份由周恩来等同志亲自与国民党当局交涉出版的中共机关报，抗战初期筹备于南京，由于国民党的阻挠而未及问世。后来，新华日报创刊于汉口，长期出版于重庆，直到和谈破裂，报馆被国民党以武力封闭为止……抗战胜利后，和谈期间，我奉命到南京办《新华日报》，又没有如愿。在人民革命胜利的今天，我重返旧地。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三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占领了国民党政府的老巢南京。四月三十日，第一张南京《新华日报》就诞生了。两度在南京办中共机关报两度没有成功，而距第二次才仅仅三年时间，我们就重新回来了！原来国民党的中央日报的房屋、设备、纸张等成为我们创办新华日报的物质基础，这也是天翻地覆的历史巨变中的一个插曲……^[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