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见大说银川
易中天
天上有银河,地上有银川。银河大,银川小。
银川之小,也是很有名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流传一句顺口溜,道是“一条街,两座楼,一个警察管两头”,据说讲的就是银川。这当然未必可靠。就算是,也是过去。现在的银川,虽非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却也突飞猛进,今非昔比,旧貌换了新颜,让人刮目相看。
但这并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小城市也有大手笔。这回我到银川,就很是看到了几笔,比如回族博物馆,比如西部影视城,比如自治区文联的版画展。博物馆,我走马观花没看清楚,就说影视城和版画展。
西部影视城的全称,叫“镇北堡西部影视城”。这是张贤亮先生的杰作。为什么说是“杰作”呢?因为那影视城,原本是个废弃了的土围子,此前一直被老乡们用来圈羊。甭管这土围子以前是干什么的,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辉煌,反正在变成影视城之前,就是羊圈,破败不堪,一片荒凉。然而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任何事情都有辩证法。正因为破败,正因为荒凉,反倒值钱了。值什么钱呢?拍电影,拍电视剧!电影、电视有这个需要,镇北堡这地方又正合适。于是一拍即合。也于是,一个被老乡们用来圈羊的废弃了的土围子,就变成了驰名中外的影视城,变成了文化产业的典型范例,也变成了四方游客趋之若鹜的旅游点。它是银川的摇钱树,也是银川的风景线。
这事现在说来不过一句话,可惜做了的只有一个人。想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时候,也有人说没什么了不起。航海,谁不会!哥伦布便问:谁能把煮熟了的鸡蛋竖在桌上?没人说会。哥伦布把鸡蛋的一头敲扁,就竖起来了。旁边的人说,这有什么!我们也会。哥伦布平静地说,是的,谁都会。但是你没做,我做了。西部影视城这事,我看也一样。它的成功靠什么?一靠智慧,二靠实干。我在影视城,第一感觉就是:亏他想得出!但如果只是想想而己,那影视城也仍然还是土围子,还是羊圈。所以我在感慨万千之余,便赠诗贤亮先生曰:“荒野一堆土,居然八阵图。捉刀写世界,仗剑走江湖。大隐何妨市,立言未必书。壮哉镇北堡,真是不含糊!”为什么不含糊?因为智慧,因为实干。也就是说,要做成一件事,没有智慧不行,不能实干更不行。这是我在银川得到的第一个启示。
如果说西部影视城的成功,靠的是智慧和实干,那么,宁夏和银川版画的成功,靠的就是挚爱和坚持。版画是一个小画种,银川也不是大城市。当艺术不得不面对市场时,在边远地区坚持小画种的创作,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意味着清贫,意味着孤独,意味着寂寞,意味着不被人理解,意味着不能出人头地发家致富。这时,成为艺术家精神支柱的,就只有爱和信念了。
我在宁夏和银川版画家的作品中,看到的正是这份爱。这是对艺术的爱,也是对乡土的爱。于是我知道了那里的天是透明的,天上有一弯新月;我知道了那里的地是厚重的,地上有点点春光;我知道了那里的人是善良的,他们脸上刻着沧桑,心中藏着希望;我还知道了那里的步伐是沉稳而轻盈的,犹如版画家手中的笔和刀。我甚至认为这些版画家们是怀着虔诚的感恩的心情来描绘那些山水、村落和人物的。这里面有历史也有现实,有欢乐也有沉思,但无一例外地都有那样一份情感。正是这情感,或者说,正是这虔诚、感恩和爱,让人感动。也正是这虔诚、感恩和爱,让他们坚持。
坚持来自信念,信念来自挚爱。于是小银川做出了大版画。这就是银川给我的第二个启示:一个人,要做成一件事,不但要有智慧,要有实干,更要有信念和挚爱。爱能产生信念,信念能产生智慧。有此前提,脚踏实地实实在在地做下去,就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由此想到贺兰山上的岩画,那是宁夏和银川远古先民的大手笔啊!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在白雪皑皑的冬日,在春寒料峭的早晨,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他们用最简单的工具,刻啊画啊,终于留下能够超越时空的印痕。他们要告诉我们的,不正是这样一些道理吗?
银川,不该忘记!
银川,不会忘记!
易中天,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主讲人,厦门大学教授。著有《易中天品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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