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大唐
金生遂昌,梦回大唐。这是地理与时空概念,说的是黄金的产地和历史。前几天,为某邮票珍藏册撰写文字,冥思苦索,脑海中蹦出这句自编的广告语,信不信都搪塞了,因为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
黄金的产地,在网络上搜索一下,跳出大量“金生丽水,玉出昆冈”的词条。此语出自《千字文》。但这里的“丽水”,许多人认为不是浙江丽水,而是云南丽江,确切地说,是丽江下游的金沙江。
金沙江产金子,不用怀疑,顾名思义,因为它是一条流动着金沙的江。想当年,不知有多少怀揣发财梦的人,酷暑盛夏,寒冬腊月,在湍急的江水中,淘洗金沙。可如今他们在哪里呢?两岸猿声啼不住,大江东去,空留下一道财富的陈年旧题。
遂昌金矿国家矿山公园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
随着时代的变迁,黄金的产地,是不是应该有新的解释呢?于是,我注意到,一位搞地质勘探的朋友,对“金生丽水”有了新的注解。他厚实的脚底板,踏遍了浙西南的山山岭岭,以自己的汗水和辛劳,力挺“金生丽水”的“丽水”乃遂昌、龙泉,此言虽不免孤掌难鸣,仔细推敲,他的观点也有一定的道理。
记得30年前,在上海戏剧学院进修,有位老师看我是遂昌人,说你那里真好,产金子。我问老师你怎么知道?他说,外文杂志上刊登的,内容写的是:在中国浙江的西南部,有一座储量可观的金矿,但是,当地的百姓依然很穷,他们是躺在黄金上的穷人。此事印象很深,原来家乡的财富通过卫星遥感技术,早已声名在外。
财富的保密一般来说,是对外人。民间的心态则有些暧昧,一边反对露财炫富,一边以神话的形式,悄悄地流传。金矿附近的老人,讲过一个《金姑娘和银姑娘》的故事,收录在《遂昌民间文学集成》之中。还有一首民谣:“采金匠,采银匠,采出金银送皇上。一把草,水里泡,命里注定要倒灶。眼前一喷火,到头没结果……”好像是当地文化员采录的。苍凉的歌声,传递出古老的“烧爆法”采矿工艺信息,印证了金矿存在的久远和开采的辛酸。
民谣后来被我用在了长篇传记文学《汤显祖传》里。汤显祖和遂昌金矿的关系,留有诗文为证。据陈少华先生稽考,汤氏在明万历二十一至二十六年任知县期间,被迫主持过古代最后一次开采活动,地点即该矿矿区范围内的黄岩坑。黄岩坑采出了多少金银,我们不得而知,只听到辇水、役徒、车戽、石崩这些劳民伤财的词语和汤显祖“搜山使者如何,地无一以宁,将恐裂”的仰天长叹!
明代的矿硐,进去过好几回。最近的一次,是陪同省作协黄亚洲先生前去采风。黄先生边听导游讲解,边做记录,虔诚得像个小学生。他看到的,或许就是汤显祖曾经被迫主持开采的矿硐,在汤公弃官后,发生了死难百余人的矿难。黄先生后来写过以矿难为题材的诗,感慨:“大明朝急需银子/矿硐里那些蚯蚓般的生命,又能算啥/朝廷派来的太监,连眼珠子都是金子打的/七品汤显祖,又有什么办法?”作家的人文情怀,沉甸甸的大慈大悲,比黄金更宝贵。
烧爆坑遗址
北宋元丰年间,黄岩坑称“永丰银场”的记载,是研究者经常引用的资料。史官之笔,虽惜墨如金,面对规模化开采的货利,亦不敢遗漏远离京城的这座微邑小县。
再往前,黄岩坑的开采史,尚可追溯到唐高宗显庆至唐昭宗景福年间,几乎横跨了整个唐代。这是碳-14测年采样的结果,应该有它的科学性。唐王朝的强盛与衰落,和这条黄金矿脉,没有必然的联系。中原遥遥一线,无论是霓裳羽衣曲,还是渔阳鼙鼓,传进矿工的耳朵里,似乎都是一样的凄婉。他们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下,采掘矿石,换取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龙椅上的肥臀换了一坨又一坨,不变的是深深的矿井和低沉的民谣,伴随着无数的矿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蚂蚁啃山似的,凿出了一个奇迹般的唐代金窟。
明代矿难遗址
古代矿工采矿情景
石破天惊。
这是采矿史最值得骄傲的发现之一。前年,曾和民俗专家乔野先生一起,应矿办濮主任之邀,专程进去参观,梦回大唐,享受了一次变幻古今,寻幽探胜之乐。是的,当你乘坐小火车,穿越时光隧道,来到数百米地表之下的金窟,面对千年遗存,你会惊叹万分,以为是造物主的杰作。矿硐峰回路转,曲径相通,奇石嶙峋,爆坑密布,仿佛一幅粗犷的远古采矿图,镶嵌在坚硬的岩壁上。先人的聪明才智、勤劳勇敢,铭于斯,烙于斯,风雨沧桑,无法磨灭。盛唐气象,沉埋大山腹地,以厚重的积淀,延续天工开物的文明。乔野先生兴致勃勃,回去后撰写了《唐代金窟记》,镌刻在金窟入口处,笔意古拙,文辞入胜,可供游人细细品读。
如此,“金生遂昌”庶几有资格挤入“百度”了吧?这是遂昌人的自豪和骄傲,也是给遂昌人一个迟到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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