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谷兴教情
据贡山县2006年资料显示,独龙江全乡1994平方公里居住着4218人,全乡每平方公里仅2.12人,其中独龙族人口占全乡总人口的98%。因交通阻隔、居住分散,新中国建立多年来,独龙江乡教育的发展仍相当缓慢。
独龙族没有文字,多年来都延续着用木刻和结绳来记事或传递信息的方式。无论是官方、民间、打仗、借贷、婚姻、赔偿都以木刻和结绳来记载并作为凭证。据悉,木刻分为大小木刻。大的木刻长度约2尺左右,木料的两边斜平,木刻尖端成斜尖形,下方有手把。木刻上刻有若干小空格及不同图形,以前大多用于传递外族土司的命令。小的木刻则用于本氏族之间的记事。如在木刻两端刻上预期见面的天数,每格一天,然后从中对半划开,各带一半。隔一天便削去一格,木刻削光,便是两人相会的日期。结绳则多用在记日程上。独龙族人外出常在腰间用草绳打结,每走一天打一个结。比如请朋友做客时,约定好时间,过一天解一个结,解完那天,便是迎接客人到来之日。随着新中国的成立,独龙江地区办起了学校,结绳记事的习俗才逐步消除。独龙族语言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历史上,独龙族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仅以刻木记事、结绳计数及画图、刺绣图案来表达各种思想感情。20世纪40年代初,独龙族先人与美国传教士曾创造了“日旺文”,这种以拉丁字母为拼写方式的文字,主要用于独龙族地区传播基督教活动,曾用来翻译《圣经》以及教规、教义。
纵观独龙江地区的教育发展史,历届政府一直都在推进那里的办学规模并提升办学质量,但受各种因素的制约,独龙江流域的教育断断续续地走过了漫长的发展历程。1953年,当时的丽江专署给贡山县分配了15名教师,并在独龙江乡开办了第一所学校,当年共招收了5个班63名学生,占当时独龙族适龄儿童的比例不到4%,这就是独龙族有史以来第一批接受正规教育的学生,也是独龙族教育史上的里程碑。1956年,又在独龙江乡的巴坡、献九当和龙元三个村委会新建了3所小学,到1959年,独龙江乡一共有5所小学,教职工12人。从1968年至1969年,独龙江乡在孔目小学设立附设初中班,全乡办学规模也得到空前发展,一共有16所小学,教职工达到了28 人,在校学生达490人。1981年在独龙江中心完小增设的寄宿制高小班,则由于集中办伙食经费短缺、生源不足和教学质量不高等原因时办时停。当时,这些学生在适龄儿童中的比例已经接近30%。2006年以前,作为国家重点扶贫攻坚乡,独龙江乡的校舍中,茅草房占到了总面积的60%。大部分独龙族小学毕业生只能翻山越岭徒步走七八天路,到过去的碧江中学或现在的贡山一中上中学。因年幼的学生不习惯异乡生活,有的学生即使到了山外也因语言障碍和气候不适等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地弃学回家。尤其是每年长达半年的大雪封山,一年才能回一次家,多数学生无法克服困难而中途辍学,能够完成初中或高中学业的学子寥寥无几。近年来,云南省为帮扶属于八个人口较少民族之一的独龙族群众改善生产生活条件,实施了大量的倾斜政策。其中,为缓解适龄儿童、少年入学难实施的“三免费”、“两免一补”等教育惠民政策,让独龙族子女优先感受到公共财政的厚爱。从2006年以后,还专门为独龙族子女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制定了特殊政策。但是,由于多种原因,能够通过高考来享受这一政策的学生并不尽如人意,独龙江乡的教育仍步履艰难。
独龙江乡的学生
1983年,云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派语言文字专家协助在贡山工作的独龙族语言专家,在“日旺文”基础上创制了独龙族拼音文字方案。专家通过细致的口语、方言、土语、词汇等对比调查后,以独龙江乡孔当村委会为标准语音点创制了独龙语拼音文字方案,后来在实际运用中也吸收了独龙江乡南部和北部的词汇。1984年,独龙语拼音文字方案在贡山县独龙族干部群众中试行,受到了贡山县独龙族干部群众的支持和喜爱。贡山县民委还设立了独龙语拼音文字方案推行领导小组。1990年,云南省民委举办了第一期独龙语拼音文字方案师资培训班,17名学员经过半个月的培训,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在云南省民委民族语言委员会和云南省教育厅的合作支持下,用独龙文编写出版的《独龙文识字课本》、《独龙文小学课本》、《独龙文学前教材》等读物,已成为独龙族后代扫盲识字、走向文明的工具。近年来,随着云南省在民族地区推广“双语”教学,包括独龙文在内的民族双语教材几乎每年都在编译、修订,图文并茂、印制精美的“双语双文”教材,还免费发放给包括独龙族在内的七个人口较少民族聚集地区的小学生使用。每年暑假期间,云南省民委和云南省教育厅还轮流为这些少数民族的教师开展“双语双文”教材培训,为他们提供在省会城市开眼界、长见识的机会。目前,独龙文已用来翻译独龙语电影、科教片,成为传播各民族文明进步的载体。
“民族问题,文化第一”。2006年,当时身兼独龙江乡中心校和九年一贯制学校校长的高德生,是1977年毕业于中心校附设初中班的学生。作为独龙族的一员,他见证了独龙江乡30年来教育的变化发展。“当时学校的房子全部都是茅草房和木头房,点的是煤油灯,学生们吃饭都用‘小锣锅’自己煮。”高校长说。考虑到山外读初中受客观条件制约,就地依托中心小学兴办初中,他在独龙江教育史和人才培训历程中功不可没。附设初中班办了九届,每届约40个学生。如今,在独龙江乡或贡山县工作的独龙族干部,基本都是当时初中班的受益者。时任乡长的王丽新对此也有同感:“如果不是共产党办教育,自己今天就不可能做乡长。”为此,从参加工作起,他就想为家乡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办教育就属于其中之一。他说,文化落后对全乡经济社会发展有巨大的障碍。特别是外出参观考察后,他亲身感受到,“文盲多的地方发展经济是跟不上的,民族整体要发展必须先抓文化的提高”。带着这样的认识,他总是想法设法为教育部门解决一些困难,在乡财政基本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从2002年到2006年独龙江乡按全省部署,加快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进程期间,乡上每年都从办公经费中挤出一万元钱来设立教师奖励基金,对坚守独龙江艰苦环境教学做出突出贡献的教师给予奖励。为做好“普九”的“控辍保学”工作,他与全乡干部职工一样,拿出自己的工资作垫付费用,往返于村寨动员流失学生返校上学。他挂钩的村委会的32个学生,百分之百地都进入学校学习。说这话时,王乡长脸上充满了自豪。
“普九”期间在独龙江乡分管教育的副乡长李世荣,是昆明理工大学工程设备与控制工程专业毕业的大学毕业生。几年前,他自愿报考公务员来到独龙江工作。作为独龙族的后代,他说,母亲从小就是裹着独龙毯在火塘边长大的独龙族女儿,是奔腾不息的独龙江和善良的独龙族人民养育了母亲。怀着一种寻根的情结,他走进了独龙江乡这片贫困而神秘的土地,两年后,经选举走上了乡政府管理岗位。在千头万绪的工作中,他特别在意的是“有责任抓好教育”。他履职期间,正值贡山县全力以赴抓“普九”攻坚的关键时刻,独龙江乡也成为攻坚的“最硬骨头”。在大量走村串寨后,他对全乡教育面临的困难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社会发育程度低,群众对义务教育法的认识和支持教育的力度远远不足;独龙江乡人均年收入仅600多元、人均有粮180斤,群众难以支撑孩子就学费用;居住分散、交通不便,尽管乡村公路已通到村委会,但从乡政府走到最北端的麻必洛,一个来回就是一星期;学生上学往返艰难,安全隐患非常大,加之横跨在独龙江上的“透明桥”(用钢索与木板搭建而成)以及每年长达半年的大雪封山,都造成了学生求学的艰苦不易。面对这么多的难题,李世荣并没有灰心。在“普九”攻坚中,他与全乡干部职工一道保入学、保巩固,深入到村村寨寨动员群众送子女读书。为增强学校对学生的吸引力,他设想在林权改革中划拨500亩草果基地作为学校的勤工俭学基地,解决学校无收入来源、寄宿生吃饭费用高等问题,同时,让学生们通过学习草果种植管理技术,为将来带动家庭和村寨发展经济打好基础。
学校的师生
新中国成立前,独龙族根据月圆、月亏、花开、鸟叫等来计算年历,把一年称为“极友”,每月称为“数朗”,从月亮最圆的那天起,至第二次月亮最圆时算为一月,从当年的大雪封山到次年的大雪封山为一年。在原始历法中,有的地方以“龙”为基数划分每年的12个节令。比如,一月称“得则止龙”,意为山上有雪,男子打猎、女子织布;二月称“阿蒙龙”,山顶还有雪,江边可以种洋芋、小麦、青稞;三月称“陈暴龙”,地上普遍发青,可以砍山火;四月称“奢久龙”,意为鸟开始鸣叫了,除继续砍山火外,还可以种南瓜等作物;五月称“昌木蒋龙”,意思是什么鸟都叫了,开始种玉米等农作物;六月称“阿暴龙”,竹子出笋,可做薅草、挖贝母、捕鱼等农事;七月称“布安龙”,为青黄不接时候,是饥饿月,可上山采集;八月称“阿茸龙”,意为种荞子,吃青苞谷,收小米和种各种瓜类;九月称“阿长木”,意为霜降月,山草被冻死,开始收庄稼;十月称“者洛龙”,是收获月,收粮食、修仓库,准备储粮食;十一月称“总木加龙”,是降雪月,收回最后的粮食作物,备些柴火准备过冬;十二月称“力哥龙”,是狩猎的季节,准备过年节的活动。有的地区则把一年分为花开月、鸟叫月、烧火山月、播种月、收获月等10个季节。每当桃花盛开时,不同的鸟叫,分别代表及时播种或停止播种。这种靠原始的花开鸟叫划分时令法,尽管并不十分科学和准确,但它是独龙族人民在长期生产实践中的一种创造。这种原始的生产季节和历法,作为一种遗俗而留存下来。
作为当时贡山县教育局负责“普九”基础信息统计的副局长和丽芬,在攻坚期间多次往返独龙江乡开展文化、户口普查,摸清基本数据建立科学的信息库,动员适龄儿童到学校读书。让她刻骨铭心的是,独龙江乡群众文化素质普遍较低,许多中年父母对子女的出生年月都记不得,普查员只能根据他们的回忆,从“桃花开了”、“谷子熟了”等季节更替或农事活动来判定。因此,和丽芬带领业务人员在普查文化、户口时,对适龄人群不仅看户口,还要观其貌,经仔细比对,与实际年龄有较大出入的,就要对照父母提供的信息分析,尽量调整信息,让其接近其真实年龄段。由于群众居住极为分散,业务人员从最南端的马库村钦郎当走到最北端的迪布里的村落,踏访一次就有91公里,有时还需要根据村民线索去查找散落居住在深山里的人家,艰苦的环境使业务人员历时24天才完成对该乡的文化户口册登记工作。
“今天的文盲就是明天的贫困户。”这是巴坡村委会沿公路边民居上醒目的标语。随着“普九”攻坚的推进,独龙江乡围绕“控辍保学”这一重点难点,组织全乡干部分别挂钩蹲点6个村委会,按照“两基”办公室提供的适龄儿童、少年文化户口册,分村、分组入户进家动员群众送子女入学。“孩子不读书,就会像上辈们一样受苦受穷,没有好日子过。”乡村干部们苦口婆心地宣讲读书的好处,全乡各校点的校长还掌握着乡村干部的手机号码,一旦发现流失或辍学学生,就及时联系,尽早动员。仅2005年至2006年,全乡累计召开63次家长会,家访462人次,进村入户动员学生966人次。经过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独龙江乡的“普九”提前一年达到基本要求。
发展教育是独龙江乡脱贫致富的迫切需要,更关乎独龙族的美好未来。“普九”期间,贡山县尽最大财力支持教育发展,同时通过各种渠道,争取到真维斯国际香港有限公司、广发证券公司、捷众集团公司、世界宣明会等团体捐资212万元,在马库、巴坡和龙元等村修建了1440平方米的希望小学。与此同时,独龙江乡发动群众投工投劳改善办学条件,仅2005年“普九”攻坚进入关键时期的一年,全乡各村委会累计为学校义务投工投劳219个。为使教师们安心工作,各村学校村委会组织村民千方百计为教师排忧解难。马库村委会多年轮流为马库小学教师送柴火和瓜果蔬菜。两年当中,全乡各村委会累计为老师免费送菜1000斤、柴火500多背。
“驻守在独龙江,就应以此为故乡,为教育尽一份责任。”在独龙江乡教育发展史上,驻守马库的云南武警边防官兵们自己动手修校办学、选派干部战士兼职授课,早已传为当地美谈。马库村是独龙江乡6个行政村中气候较为恶劣、交通较为闭塞的边境村寨,从贡山县城到马库村仅有一条100多公里的人马驿道,直到20世纪60年代,这里仍没有一所学校,没有一个群众能识文读字。
1964年初,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部队进驻独龙江后,看到独都、青郎丹、迪郎丹、马库的独龙族娃娃们都得爬山过河到巴坡完小读书,很多娃娃特别是小女孩上不了学。官兵们便齐心协力,在一座小山包上推出一块平地,就地取材搭建几间茅草屋教室,办起了3所成人识字班夜校。从此,与世隔绝的独龙江马库村第一次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随后在独龙族同胞的要求下,夜校扩建成小学,白天给小学生上课,晚上进行成人识字扫盲。1966年,马库军民小学就这样诞生了。1983年,怒江公安边防支队接过了解放军边防部队兴教办学的重任,马库军民小学随之更名马库警民小学,兼职教师换成了身着橄榄绿的边防官兵。独龙江边防派出所的官兵每年都要挑选1至2名文化基础较好、军政素质皆优的干部战士在马库警民小学任教,并且每年都从微薄的工资、津贴中挤出钱给学生们买学习用品和教材教具。 据悉,建校之初仅有7名学生,而大部分学龄儿童由于家里穷、离校远,或是被父母留在身边干农活、带弟妹,上不了学。官兵们利用放假等空暇时间,跋山涉水,挨家挨户动员孩子们上学,第二年学生增至23名,在这以后的20多年里,在校学生人数基本保持在30名左右。2003年,马库村适龄儿童入学率已达到100%。2003年6月,独龙江边防派出所向全支队官兵发出倡议:捐款修缮马库警民小学校舍。共募捐资金23953.90元,投入警力170人次,新建了3间木结构教室,并对原来的几间校舍进行了翻修和加固,为学校添置了30套课桌和板凳。马库警民小学建校35年来,先后有32名官兵任过教员,共培养了440名小学生,其中,有140多人上了中学,9人进入大学,1人考上了研究生,还有的当上了县处级干部。据悉,马库村民比独龙江上游的同族人更显开化,汉话讲得好,出外打工的人也多。在全乡“普九”攻坚展开后,驻守在独龙江的边防派出所全体官兵真诚助学、爱心不辍。据时任所长雀卫宏介绍,在近10年中,该所每名干部至少联系1至2名贫困学生,已募集2500元修缮马库警民小学。“普九”攻坚期间,边防派出所分别在全乡6个村委会设立了法制辅导员,每逢下乡都要主动宣传义务教育法。2006年3月,在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举行的“1+1”捐资助学仪式上,全所21名官兵捐资捐物近4000元,分别结对帮扶30个学生,其中,仅指导员一人就资助了7名学生。如今,边防官兵们驻守边疆,兴教助学活动仍在继续,展示了一代代驻守边疆、服务群众的军人风采。
在独龙江整村推进实施的供电工程中,南方电网公司不仅为村民送去电的光明,还建设种类齐全的南网书屋,送去急需的农业机械,请专家为村民讲解技术,为全乡620名学生赠送了每人两套冬夏校服、每人一本《新华字典》。学校里安放着南方电网公司捐赠的30台电脑,并拥有篮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跳马、单双杠等体育器材。
腊配小学师生
距乡政府仅几公里的腊配小学就设在乡镇公路沿线,是全乡最好的校点之一。在此执教的一对傈僳族夫妻,带着儿子与全校的22个学生已度过一个春夏秋冬。学校设在一座四合院落内,呈“L”状分布的教室全都是砖混结构建造。其中,除两间教室外,还有教师夫妇的住房,学生们煮饭的厨房,以及水泥铺就的运动场地。最为巧合的是,在这里执教的男教师曾经在前往昆明接受双语教学培训时就成为笔者的采访对象。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能与故人再次相遇,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据这位老师介绍,20多名学生中年龄最大的11岁,最小的6岁。由于居住地分散,而且没有接受过学前教育,一些孩子进校时连汉语都不会说。课堂之外,他与学生们的交流只能用方言,让同学们“反反复复地学”,甚至用早晚背书的方式强化学生对知识的掌握,就成为他唯一可行的教学方法。他说,随着乡上九年一贯制学校的建成,大部分高年级段的学生都集中到乡上就读,目前留下来的学生都为三年级以下,除4个学生暂时寄住在学校里,大都因为居住在附近3公里以内的村寨需要天天“跑读”。作为一个有教育理想的年轻教师,他想方设法要“把教学质量抓上去”,为此,他尝试着让学生们改变作息时间,像城里学生那样,除了上课,还安排了早读课和晚自习。由于孩子们的家长文化程度都很低,不能指望学生回家后能有好好复习功课的环境和时间,也考虑到部分学生下了晚自习后,还得靠溜索才能返家等不安全因素,他决定利用空闲的教室让孩子们住宿在学校里,这样不仅能执行自己制订的教学计划,也减少学生往返上学途中的艰辛和危险。曾到昆明去参加过独龙语培训的他,对双语教学充满了信心。他说,来腊配校点一年多来,学生的数学、语文总平均分已提高了20多分,差不多接近及格的水平了,这使他有了一些成就感。
男教师的责任心难能可贵,但简陋的校舍条件却让学生生活得十分清苦。下课后,空荡荡的校园里学生们连玩的皮球都没有,只能拍巴掌、做游戏,或是围着校园周边的公路四处游荡,消磨时光。按规定,寄宿制学校必须是相距学生家庭3公里外才能纳入管理范畴,包括配备床铺,发放寄宿生生活补贴等。而腊配小学不具备条件,在校留宿的学生只能自带被褥,在教室里席地而睡。独龙江地区气候潮湿寒冷,学生们以单薄的独龙毯和破旧的棉絮为被褥,往往只能打通铺挤在一起才能度过寒冷的夜晚。在教室旁一间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厨房内,摆放着几个同样黑乎乎的小锅,每天下课后,学生们会轮流来这里生火煮饭,再配上带来的咸菜或是辣椒等进餐。教师夫妇的家就安在学生住所隔壁的教室里,家中最奢侈的物品就是一台电视机。由于靠小型水轮机发电照明,整所学校仅有一盏时暗时明可以移动的灯,电视机也成了停多用少的摆设。那盏移动的灯,在学生上晚自习时,挑到教室里照明;学生睡觉前,则挂到了师生宿舍外面的墙壁上,两边兼顾;学生入睡后,灯又转移到教师家里。临别时,男教师和学生们在夜幕下的校园里留下一张合影,照片上面带微笑的老师带着一帮身着各式服装的学生,就成为这所简陋小学里最灿烂的一幕。这位老师的自信和执著,真是让人敬佩。
学生的地铺
巴坡小学位于过去的乡政府所在地,学校的建筑物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斑驳。“普九”期间,一幢岌岌可危的土木结构教学楼已停止使用,该校一至三年级的40余名学生只能暂时在临时搭建的几间简易房中上课。两幢房子间有一块稍开阔但高低不平的场地,那是师生们课余活动的场所。随意走进一间教室,近10个学生或许是在课间休息,看到外来的客人走进教室,他们显得局促不安,连小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大家把语文书拿出来,请班长带领同学们朗读最喜爱的课文。”听着来访者的提示,学生们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在一个女孩子的带领下,全班同学认真地开始了一段唱读式的朗诵,课文的标题是“我要走幸福路”。不知是巧合还是孩子们心存渴望,在这所因高山阻隔几乎与外界隔离的小学,独龙族学生们稚嫩而清亮的童音穿越教室,久久回荡在高黎贡山峡谷深处。此时、此地、此课文,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受到心灵的震撼。这是孩子心里流淌出的最真诚呼唤,唯有教育能助他们将梦想变为现实。
巴坡小学简陋的办学条件,并没有影响师生们教与学的认真和热情。面对着黑板上抄写工整的生词和词组,一年级学生已能用普通话大声地朗读课文;正在上音乐课的三年级学生,不仅能照着黑板上的“歌词”唱英文歌,面对参观者的简单提问,还能争相对歌词大意进行翻译。“金秋时节有缤纷的色彩、美妙的声音、丰收的果实”,这样的文字用一手漂亮板书刊出的黑板报,不露声色地描述着季节变化的特征,让“校园文化”随时随地陶冶学生。在那座停止使用的危房前,一根高耸的旗杆穿越二层楼房,鲜红的国旗在绿色环抱的群山中随风飘扬。时任校长木文忠说,每周一上午,学生们都要在这里举行升旗仪式,在国歌声中仰望国旗,与山外的学生一样培养爱国之心。面对着许多关注学校发展的山外客人,已有20多年教龄的木校长道出了自己最担心和最快乐的事。尽管全村适龄儿童的入学率和巩固率都达到100%,但因为学生居住分散,有的学生每天上学单边得跑三个小时山路,特别是每星期放假后,他最担心学生们能否按时返校。他说,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一幢崭新的砖混结构教学楼将在封山前完工,届时,学生们将迁入新教室,旧教室便可腾出来给教师住,“今后,还会有新的操场,新的仪器和设备……”木校长眼中充满着期待。
直冲云霄的旗杆
艰苦恶劣的自然环境,使独龙江乡办学缺乏较好的办学条件和优秀师资,教学质量与山外的学校有较大差距。在到山外求学的小学毕业生中,有的人实际文化水平仅相当于小学二年级。据曾经作为独龙江乡小升初对口接收学校的贡山一中的老师介绍,该校每年接收的独龙江乡小学毕业生中,有的小升初统测分数仅为总分的七分之一,因学习困难学生厌学,通常成为失学辍学的重要原因。“今天人到齐了吗?”贡山县一中杨梅老师在多年的工作中习惯说这句口头禅。无论作为班主任还是科任老师,流失辍学的独龙族学生曾经是她最大的牵挂。在她记忆里,最担心学生未到课堂上课,尤其是当几个同学一起未到时。每当此时,她就判断很有可能是几个人相约着逃课或返回独龙江乡。曾经有一次,她得知几个同学不请假就离开了学校,在及时通知年级领导后,便只身追寻着学生远去的身影,艰难跋涉在学生们返乡的山间小路上。“一定要把孩子们追回来!”当时还怀有身孕的女教师只有这样一个想法,直到闻讯赶来的年轻男教师们把她替换下来。据她介绍,在每年大雪封山前,因想家而选择辍学的学生往往最多,也有人曾经因山路险峻而发生意外。如何让独龙江乡的学生安下心来读书,成为学校必须破解的一大难题。
新建的学校
“尽量多与学生沟通。”这位女教师说。她利用晚自习向学生学习独龙语,并因势利导进行语文教学。周末放假,她带领学生去郊游,让他们感受集体生活的快乐。面对独龙江乡学生因学习基础较差而厌学、失学率较为普遍的情况,学校为该乡学生单独成立了团支部,开展思想工作,并尝试用集体补课“开小灶”的方式帮助他们缩小学习上的差距。每年,学校还专门邀请县领导和各部门的独龙族干部来现身说教,帮助学生们树立“知识改变命运”的志向,并利用多种渠道设立各类奖、助学金帮助他们完成学业。对每年冬季因大雪封山无法回家过年的学生,学校争取政府支持,每年都为投亲靠友的学生发放助学金和大米;在学校留宿的则开办集体伙食,发放过年费,让学生感受学校如家的温暖。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独龙江乡初中学生在家门前完成学业的问题,在国家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项目资金370多万元的支持下,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于2005年10月在乡政府所在地落成并投入使用。这座粉刷成粉红色的新学校,位于进出独龙江乡的要道上,在满眼绿色的独龙江沿岸,其色彩显得最鲜艳也最醒目。近3000平方米的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楼,无疑是全乡最好的房子,也比贡山县城当时其他乡镇的学校还要好。当年,全乡一至八年级的500多名学生成为学校的新主人,其中200余名小学毕业生实现了就近、就便上中学的愿望。在崭新的校舍中,学生宿舍有整齐的铁架床,每张床铺都收拾得干净整洁。教室里的课桌上高高地堆放着学生们的书本和作业本,学校还配套建有电脑室,学生们可以通过光盘看到从省上配套发放的优质课程教学录像。看得出,这里正是独龙江乡创造美好明天的希望所在。临行前,我们决定与全体师生在学校大门口合影,宽宽的大门前,两排师生显得兴奋不安,照片上留下的是独龙江历史上最具美好色彩的记忆。
从2003年谋划建设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开始,贡山县教育局就把为该校配备优秀师资和教学管理干部纳入工作目标。2005年开学之际,教育局还从全县3所中学中选派管理干部和骨干教师进独龙江乡支教,并把全县新进年轻教师派到独龙江乡支教一年以上,作为履职晋级的必备经历予以制度化,近年来再度对这一制度做出规范。为监控教学质量,学年期末考教育局人员还参与监考并对统考试卷进行统一批改。仅2006年,已有12名中小学骨干教师和5名特岗教师被选派到独龙江乡执教。为提高全乡中小学师资队伍素质,独龙江乡积极动员年轻教师参加自学考试,通过读函授等方式提高学历。贡山县教育局还与云师大成教院合作,在贡山一中为独龙江乡教师开办专科学习班,并专门调整学校放假时间,使教师们避开大雪封山的寒假,延长暑假以便外出深造。
2006年杨文超从贡山县普拉底中学支教到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担任分管教育教学的副校长。临行前,县教育局局长嘱咐他的六个字“安全、稳定、提高”,使他感受到肩上担子的分量。上任不久,他针对学生们长期生存在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大山一隅,加之语言上的隔阂(学生中可能有20%的人听不懂普通话)带来的入学难、巩固难、提高教学质量难进行调查摸底,以控辍保学为主积极探索加强教育教学管理的有效途径。25岁的黄宗阳是昆明师专的毕业生,继2004年自愿报名到贡山县支教后,又来到独龙江乡支教。作为学校政教处主任助理,他针对学生认知水平较低的现状,着手“解决学生们对学习的理念和认识问题,引导他们树立知识改变命运和家乡的理想,走出封闭的心灵世界,学会与人相处”。他说,只有唤醒学生自身对求学求知的愿望和认同感,拉近师生们的距离,才能让他们对学习产生兴趣,从而主动去学去做,缩小教与学的差距。
作为一名特岗教师,毕业于楚雄师院的左美祥在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招收首届初中生时,就承担起教授数学课的重担。结合学生实际水平和能力的差距,他把初中数学与小学知识连贯起来,边复习边学习,以此提高教学效果。第一学期下来,他发现学生们解题思路开始明确了,解题步骤也基本到位,教学双方都为此增添了信心。2006年秋季开学,毕业于物理专业的他,开始对口教授初中物理。借鉴以往经验,他有意放慢教学进度,大量采用学生熟悉的生活实例授课,他说,“让同学们喜欢物理,就必须结合生产生活实际”。刚下晚自习的他,随身带着的《初中物理教学全解》等书籍已圈画出许多标记。他说,作为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首批学生的任课教师,他希望经过精心教学,在学生毕业时,“所教科目在总分上不拖后腿,上高中的更多一点”。朴素而实在的语言,道出了独龙江乡许多教师尽心尽力教学的共同心声,也是独龙江乡教育一步一个脚印发展的真实足迹的反映。
在距昆明700多公里的贡山县,居然会遇到一位地道的昆明老乡,而且是全程护送我们前往独龙江的驾驶员。这样的巧合,也许还是缘分。前往独龙江的路程艰难而漫长,言语不多的驾驶员师傅得知我们来自昆明,明显多了几分亲切感。他一开口,竟然是正宗的昆明方言。他从小生长在东寺街,目前家里的父老等亲人还住在永昌小区附近。侃起昆明的老街老巷,他遥远的记忆里尽是温馨,眼里流淌着眷恋的温情。据说,远走他乡,是因为娶了个贡山媳妇,因为这份姻缘,这个敦实的男子汉放弃了省会都市的繁华,只身来到遥远的边疆。凭借开车这一技之长,他先后在县里的多个单位做过驾驶员,一干就近20年,直到两鬓斑白。如若不是他开口认老乡,我们压根就想不到这位黝黑而壮实的师傅心中还深藏着一份昆明情缘。
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多次进出过独龙江,90余公里的险峻旅途,他熟悉那里的山水草木。用炸药对付塌方堵路的树干,冒险一次次闯过黑普丫口隧道……每一次出车他就犹如闯过一道关卡。常年奔走在独龙江,他除了驾驶汽车,还随身带了一台相机。一有机会,他就把独龙族孩子生存的艰苦、上学的艰难及独龙江乡需要改善的办学设施一一拍摄下来。他说,等到退休后,他要把这些照片整理出来,制作成展板,骑着自行车去昆明的大中小学、大街小巷巡展。他希望用这种最简单、最朴素的方式,为生活在独龙江的孩子们募集资金,让他们生活得好一些,上学的路容易些。为了实现这个心愿,他珍惜每一次进出独龙江乡的机会,并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闯关。
2011年国庆节前夕,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的现任校长杨文超,带着全校40多名教师远赴昆明培训学习。他们要赶在大雪封山前,让年轻教师们充电加油。为了这次远行,学校只能对课程进度进行了微调:在国庆节前一周,所有学生都放假自习。“现代管理、常规管理、教学管理,我样样都想学习。”他说,走马上任校长不到一个月,作为校长培训团的成员,杨文超就在明通小学整整当了一周的学员,其他教师则到玉溪市参加教学培训。
独龙江学生
杨文超说,自己是二进独龙江教书。他曾经于1998年至2008年在独龙江两所小学工作了10年。在调回贡山县教育局工作两年后,他又于2011年8月再度走进独龙江乡九年一贯制学校。“因为自己了解独龙江”,杨文超说,随着独龙江乡实施整乡推进、整族帮扶工程,办好教育再次赋予了自己重任。目前,全乡的入学率比较高,全校已有19个教学班,中小学生600多人,其中95%都是住校生。由于学校条件极其艰苦,年轻教师留不住,老教师又进不了山。近年来,贡山县教育局实施年轻教师进独龙江乡教书,三年一轮的轮换制度虽然暂时弥补了教师数量的不足,但因老师流动过快、经验不足,教学质量仍然难以提升。“学校还没通网络,教学方式还很单一。要调动学生积极性,要让学生吃得好,需继续办好草果种植等勤工俭学项目。学校还没有校医,那么多学生住校,最害怕的就是学生生病。”上任不到一个月,杨文超已面临着诸多难题。他说,要争取上级单位支持,实施自己的治校方略,对此他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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