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粮价高涨与饥荒
自然灾害对农业经济的影响最为直接,导致农作物减产、绝收,[280]进而引起粮价大幅上升。永淳元年(682)五月,关中“先水后旱、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281]永泰元年(765)岁饥,米斗千钱,诸谷皆贵。春大旱,京师米贵,斛至万钱。至七月,以久旱,京师米斗1 400钱。[282]贞元二年(786)五月,连续四日大雨,饥民俟夏麦将登,又此霖澍,人心甚恐,米斗复千钱。[283]贞元十五年(799)天下大旱,人用乏食,百姓流离,京师米斗至500钱,父子兄弟不相保。[284]光启时期,淮南雨雪阴晦,“比岁不稔,食物踊贵”。[285]唐代物价上涨,自然灾害为三大影响因素之一。天灾人祸等诸因素交织,后果更为严重,甚至出现人卖人、人食人的惨剧。乾元三年(760)四月初至闰四月末,大雾大雨。史思明再陷东都,米价踊贵,斗至八百文,人相食。[286]这次饥荒除大雾、安史之乱,还有因战时经费不敷,币重货轻而引起的第五琦铸钱事件。[287]饥荒时期,连大将也得艰苦度日。贞元二年(786),河北蝗旱,米斗1 500文,复大兵之后,民无蓄积,饿殍相枕。成德节度使张孝忠所食,豆而已,其下皆甘粗粝。[288]检校尚书司门员外郎兼邵州刺史魏懿文之女魏氏,在丈夫歙县尉崔君卒后,独自抚育三子四女27年,“常有饥寒之苦”。开成中,属“近岁时荒,家计尤窘”。而至会昌元年(841)夏,更“往往绝粮,一家拱手相视”而已。魏氏在当年九月55岁时也撒手人寰。[289]至唐末,战争加以灾害,后宫、诸王有饿死者。[290]
(二)盗贼抢劫
尽管印度著名学者曾指出:“饥荒形势带来的衰弱和普遍无助,并不常常助长即时的造反和暴动。”它并不必然导致对法律和秩序的破坏,因为“成百上千万死于饥荒的人,一般都是以惊人‘合法的’和‘有秩序的’方式死去”。但他们也承认“抢劫、袭击及其他形式的无组织犯罪行为在饥荒形式下可能非常频繁”这一不争的事实。[291]饥民成为盗贼在古代中国十分常见,唐代也不例外。敦煌莫高窟45窟南壁西侧所绘盛唐壁画商人遇盗图,就如实反映了当时在丝绸之路上往来于中亚、西亚客商们的艰难生活和路途上的危险处境,很可能也对当时因饥荒而入山为盗贼的现象有所反映。
神龙二年(706),洛阳谷贵,盗窃甚众,左屯卫大将军兼检校洛州长史张仁愿针对非常状况,“一切皆捕获杖杀之,积尸府门,远近震慑,无敢犯者”。[292]长庆二年(822)十二月,和州饥,乌江百姓杀县令以取官米。[293]一些人在饥荒时趁火打劫,对行旅安全造成威胁。开成五年(840)正月廿一日,来唐求法的日僧圆仁行至赤山新罗院时,众僧及押衙并村人都劝告他:“青州以来诸处,近三四年有蝗虫灾,吃劫谷稻。缘人饥贫,多有贼人,杀夺不少。又行客乞饭,无人布施。当今四人同行,计应太难。且在此院过夏,待秋谷就,出行稳便。如欲要行,且向扬、楚州界,彼方谷熟,饭食易得。若欲遂本愿,从楚州、海州直大路向北亦得。”[294]大家的好言相劝与善意提醒中,透露出由于开成年间连年灾害,旱蝗相继,百姓饥贫,很多人被逼当贼,很可能还有趁火打劫者,以致旅途的危险性大大增强,小路行走极不安全。
(三)灾民流离
吕思勉认为“人民自行迁徙者,以避乱及逃荒为多”。[295]有学者指出灾荒对唐代人口流迁不容忽视的影响。[296]对于安土重迁的百姓,走上奔波流离的路途,流离转徙异地逐食,需要承受严重的社会和心理压力,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永淳二年(683),关中旱俭,三辅之间“顷遭荒馑,人被荐饥。自河已西,莫非赤地;循陇已北,罕逢青草”。以致“父兄转徙,妻子流离,委家丧业,膏原润莽”。[297]武则天时期,“自剑南尽河、陇,山东由青、徐、曹、汴,河北举沧、瀛、赵、鄚,或困水旱,或顿兵疫,死亡流离略尽”。[298]肃宗时期,“关中比饥,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系”。[299]由于灾害、战乱交织,加上财政紧张,唐后期流民问题尤为严重。上元元年(760),江东新刳于兵,温州“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300]唐代灾害严重时,百姓交走乃至走失的现象极为常见,由于人数很多,特别是到后期时,国家更是无力控制。
大历三至八年(768—773),独孤及历濠、舒二州刺史,“岁饥旱,邻郡庸亡什四以上”。[301]贞元时期,天灾人祸比较严重。陆贽曾言贞元元年(785),“天灾作沴,……今谷价腾踊,人情震惊,乡闾不居,骨肉相弃,流离殒毙,所不忍闻”。百姓“迫以荒馑,愁怨无憀。有离去井疆,业于庸保;有乞丐途路,困于死亡。乡闾依然,烟火断绝”。[302]贞元时期,“疠疫水旱,户口减耗,刺史析户,张虚数以宽责。逃死阙税,取于居者,一室空而四邻亦尽”。[303]其中所言的“户口减耗”中流离他境的不会少。贞元八年(792)夏,“江、淮水潦,米贵加倍,人多流庸”。[304]贞元十四年(798),夏旱谷贵,人多流亡。[305]这都是灾害导致的灾民自发流亡。有的官员也不例外,原洛阳令韦沨被谗言陷害,移归州,又移颍州。“属当岁歉,食度且屈”,因而“以其孥行,侨居弘农”。[306]元和四年(809),淮楚大歉,庐江里中啬夫之妇冯媪,因“穷寡无子,为乡民贱弃”,遂“逐食于舒”。[307]元和六年(811),淮、浙水旱,“人多流亡”。[308]大和八年(834)九月,淮南、两浙、黔中水为灾,民户流亡。[309]宝历中(825—827),庐州旱疫,“逋捐系路,亡籍口四万”。[310]大中六年(852)七月,淮南旱饥,民多流亡,道路藉藉。[311]因灾流离给广大百姓带来亲人分离之痛。白居易“时难年饥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312]就反映了灾害使得亲人离散的痛苦。
在因灾流亡较为普遍的背景之下,会昌六年(846)五月,武宗敕:“刺史交代之时,非因灾沴,大郡走失七百户以上,小郡走失五百户以上者,三年不得录用,兼不得更与治民官。增加一千户以上者,超资迁改,仍令观察使审勘,诣实闻奏,如涉虚妄,本判官重加贬责。”[313]而“县令非因灾旱交割之时,失走二百户以上者,殿一选;三百户已上者,书下考,殿两选。如增加二百户以上者,减一选;五百户以上者,书上考,减两选。可减者,优与进改”。[314]说明当时因灾流亡十分普遍,因此对灾民流亡的既成事实只好默认。
唐代百姓因灾流亡,一般是投亲靠友,或就近流亡到生存条件相对较好的地区,从书面上很难统计出流民的具体数字,但其数量巨大无疑。元和十五年(820)二月敕:“天下百姓,自属艰难,弃于乡井,户部版籍,虚系姓名。”[315]其中灾荒流民当包括在内。大中末年,江淮连年水旱,百姓大量逃亡,竟“十室九空”。[316]尽管各种记载所指往往仅为局部地区,或未有详细记录,但其社会影响是很深刻的。王家范指出:中国古代在中央集权制下,士、农、工、商四业随户口固定,不得随意迁徙易业是中国传统社会的特征。而“按社会学的范畴,流民问题属于社会‘越轨’(又称‘失范’)现象的一种”。[317]他将灾变型人口流动划为古代流民四种模式之一,说明了流民问题的社会严重性。
(四)因灾而死
此外,还有许多灾民死于自然灾害,水灾、火灾自不用说,[318]因大雪冻死的贫民就不乏其人。咸亨元年(670)十月癸酉,大雪,平地三尺余,人多冻死。[319]因雪灾严重,行人冻死者官府“赠帛给棺木”,并允许富人可收养贫人子女,以作驱使。“令雍、同、华州贫窭之家,有年十五已下不能存活者,听一切任人收养为男女,充驱使,皆不得将为奴婢。”[320]不难想象,诏书所言不得将贫人子女收养为奴婢,最后很可能为一纸空文。武周晚期,长安四年(704)九月至十一月,昼夜阴晦,大雨雪,都中人有饥冻死者,令官司开仓赈给。[321]史书对此虽着墨不多,但很显然这次雪灾十分严重,冻死者很多,所以才会有开仓赈恤之举。同样的情形又至少出现过三次:贞元元年(785)正月,大风雪,寒;丙午,又大风雪,寒,民饥,多冻死者;元和十二年(817)九月己丑,雨雪,人有冻死者;会昌三年(843)春,寒,大雪,江左尤甚,民有冻死者。[322]
唐代也有些人死于雹灾。显庆二年(657)五月,沧州大雨雹,中人有死者;[323]长安三年(703)八月,京师大雨雹,人畜有冻死者;[324]元和十二年(817)四月甲戌,渭南雨雹,中人有死者。[325]开成五年(840)六月濮州雹灾则“雨雹如拳,杀人三十六,牛马甚众。”[326]还有人死于风灾。元和八年(813)六月庚寅,大风,毁屋扬瓦,人多压死。[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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