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裹腹充饥,百姓在灾荒年头不得不食用一些平时偶食、少食或不食之物,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来度荒、[115]备荒。
种芋备荒。唐末农书《四时纂要》载当时种芋备荒,“芋可以备凶年,宜留意焉”。[116]种芋备荒在北魏已是百姓的生存经验之一。《齐民要术》卷2《种芋》引《列仙传》“:酒客为梁,使烝民益种芋:‘三年当大饥。’卒如其言,梁民不死。”同卷又引《广志》:“蜀汉既繁芋,民以为资。”凡十四等:有大如斗的君子芋,有东毂芋、有锯子芋,有旁巨芋,有青边芋;有魁大如瓶而少子的谈善芋、蔓芋、鸡子芋、百果芋、早芋、九面芋、象空芋、青芋、素芋等。“凡此诸芋,皆可干腊,又可藏至夏食之。”“又百子芋,出叶俞县。有魁芋,旁无子,生永昌县。有大芋,二升,出范阳、新郑。”[117]该书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对各种芋加以介绍,并说明其储存方法及时间,是因为贾思勰认识到芋在灾年有救荒活命之效,而当时备荒是一般农家所必需。贾思勰对种芋的重视源于其深刻认识:“芋可以救饥馑,度凶年。今中国多不以此为意,后至有耳目所不闻见者。及水、旱、风、虫、霜、雹之灾,便能饿死满道,白骨交横。知而不种,坐致泯灭,悲夫!人君者,安可不督课之哉?”[118]《四时纂要》所载种芋备荒就是唐人对此宝贵经验的借鉴。
榆皮、蓬实、榆屑、槐叶。咸亨二年(671),关中大旱饥乏,高宗驾幸东都,留京师监国的太子李弘见有廊下兵士有食榆皮蓬实者,令家令等给米使足。[119]贞元中,名臣阳城与三弟隐居陕州夏阳山中,后岁饥荒,屏迹不与同里往来,采桑榆之皮,屑以为粥。[120]咸通十三年(872),关东旱灾,“自虢至海,麦才半收,秋稼几无,冬菜至少,贫者硙蓬实为面,蓄槐叶为齑”。[121]
橡、栗。安史战乱后,杜甫从鄜州还京师,被出为华州司功参军。“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州,负薪采橡栗自给。”[122]以致流落剑南。贞元时期灾害兵荒,崔从、崔能兄弟隐居于太原山中,岁饥吃橡实为饭。[123]开成五年(840)三月,“从牟平县至登州,傍海北行。比年虫灾,百姓饥穷,吃橡为饭”。[124]
野生豆谷、稻谷。至德初,当安史之乱,河东大饥,忽然荒地十五里生豆谷,及扫却又复生,约得五六千石,其米甚圆细复美,百姓赖此而活。[125]乾符元年(874),鲁城(今河北沧州)生野稻水谷二千余顷,燕赵饥民得以借此为食以度饥。[126]
竹实。大旱之年,竹子会开花结果。开元二年(714)六月,长安大风,街中树连根出者十七八,并伴随大旱。大旱引起植物异象,“终南山竹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麦”。该年大饥,终南山和岭南竹并枯死,“人取而食之”。醴泉县则“雨面如米颗,人可食之”。[127]另据《玉堂闲话》:“天复甲子岁,自陇而西,殆于褒梁之境数千里内亢阳,民多流散,自冬经春,饥民啖食草木,至有骨肉相食者甚多。是年忽山中竹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采之,舂米而食。”[128]
糟糠。显庆元年(656)二月,上封人奏称去岁粟麦不登,百姓有食糟糠者。高宗命取所食物视之,惊叹手诏曰:“上封人所进食极恶……宜令所司常进之食三分减二。”[129]
漕渠遗米、青草。大中六年(852)七月,淮南旱饥,民多流亡,道路藉藉,海陵、高邮民至漉漕渠遗米自给,呼为“圣米”,取陂泽茭蒲实竭尽。[130]大和九年(835)三月,文宗诏书曾提到“如闻魏博六州阻饥尤甚,野无青草,道殣相望”,[131]赐糙米加以赈给。可见,连青草也被饥饿的百姓吃光了。
蝗虫、蓬实。唐代百姓本对蝗虫充满畏惧之心,但德宗兴元元年(784)、贞元元年(785)年间,关中旱蝗,百姓曾捕蝗,蒸暴而食之。[132]蓬实,即莲子,《齐民要术》引《本草》云:“莲、菱、芡中米,上品药。食之,安中补藏,养神强志,除百病,益精气,耳目聪明,轻身耐老。多蒸曝,蜜和饵之,长生神仙。”当时,灾害连绵、战争不断,高阳太守贾思勰建议多种植这些水生植物,言“俭岁资此,足度荒年”。[133]唐人灾年也吃蓬实作为粮食的替代品。咸亨二年(671),大旱,关中饥乏,太子李弘见廊下兵有食榆皮蓬实为粮者。当然,蓬实是在适合生长的地方才可能有被采食的条件。
地黄、稗。因饥荒频仍,从宋代开始出现救荒书,如董煟《救荒活民书》等,明代后期徐光启《农政全书》更是一部农业百科全书。它们不断对救荒食品加以总结,野菜类往往占其中的重要一部分。当然,并非所有时候所有人都幸运到有野生谷子、竹实等可以裹腹,还有百姓采摘地黄换有钱人家的马料来吃。元和七年(812),长安旱灾,百姓饥年没有粮食吃,到田野去采摘地黄,换吃有钱人家的马料吃。白居易有诗云:“麦死春不雨,禾损秋早霜。岁晏无口食,田中采地黄。采之将何用,持以易糇粮。……愿易马残粟,救此苦饥肠。”[134]其实,灾年以马等牲口料为食,在《汜胜之书》所记民间救灾食物中特别提到谷类作物稗。其曰:“稗,既堪水旱,种无不熟之时,又特滋茂盛,易生芜秽。良田亩得二三十斛。宜种之,备凶年。”“稗中有米,熟时捣取米,炊食之,不减粱米。又可酿作酒。”贾思勰在此条下注:“酒势美酽,尤逾黍、秫。魏武使典农种之,顷收二千斛,斛得米三四斗。大俭可磨食之。若值丰年,可以饭牛、马、猪、羊。”[135]可见,稗尽管营养不高,以前战乱时百姓经常种植,平时用来喂养牛马等牲畜,但若逢灾年则用以活命。灾年与马夺食的现象,反映了百姓饥年不择食的窘境。
更有甚者,还有贫苦百姓饥年食石面为食。武后垂拱三年(687),“武威郡石化为面,贫乏者取以给食”。[136]饥荒在唐代还导致了抢米事件的发生。长庆二年(822),淮南旱俭,人相啖食,淮南节度使王播照样掊敛。[137]十二月,和州饥,愤怒的乌江百姓杀县令以取官米。[138]当灾害引起饥荒达到极限时,榆皮、屑榆、蓬实、野生豆谷和稻谷、竹实、马料等也没有时,甚至多次出现人吃人的现象。这种血淋淋的事实,不仅是人性恶劣面的暴露,更是源于对生存的渴望。正如唐末翰林学士卢携所言“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139]百姓贫困至以莲蓬、槐叶为食,只剩等死,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剧,而朝廷还不能有所恤,富贵者奢侈浪费,而饥民灾年则朝不保夕。历代灾民生活大同小异,唐代灾民之处境亦不过是历代灾民处境之缩影。[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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