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学对婚姻规则的研究中,把婚姻规则归纳为两大类:第一,积极性规则。在实行这个规则的社会中,规定了个人必须和哪些人结婚或优先和哪些人结婚。第二,消极性规则。在这个规则下,明确禁止和哪些人结婚,除了这些禁止的对象外,不限制结婚的对象。
从雀儿寨的现在实际通婚状况来看,它并没有明确规定必须和谁结婚,或优先和谁结婚,而只规定不能和哪些人结婚。这些婚姻规则有以下几条:
1.同族不婚。
这里的同族即前面所称的“宗族”,在当地指的是“共公”的群体,公,指的是父亲的父亲(FF),所以,同一宗族的男女是同一血缘群体的后代。这里的血缘群体是按照父系来计算的。在苗族中若有悖同族不婚原则者,将受到严厉惩罚。
2.同姓不婚。
这在雀儿寨是严格遵守的。湘西苗族最著名的是吴、龙、廖、石、麻这五姓。“此五姓当年迁居湘西时,部落多而势力强,经济文化,其为独优,故在社会上成为有名之大姓也。俗称之五姓财苗。”[1]除姓别外,每个姓又分为许多系别。“系别并无汉音,纯是苗语呼之。相传苗族分十二支系,亦有说九支系七支系者。”[2]苗族在传统上是严格的同姓不婚,所以苗族青年在谈恋爱前,有一不成文的惯例,交往的第一道程序就是先问姓氏,“唱歌要把姓来问,慢慢问来慢慢询,看是老表还是妹,请用歌话回分明”[3]。如果是同姓(苗姓)即以兄妹相称,对方各自走开,不能再进行下去,必须另选他人。
但在《凤凰县民族志》中有这样的记载:“80年代末到90年代,由于文化素质的不断提高,同姓不婚的传统婚姻观念受到了强烈冲击,同姓结婚者比比皆是……虽然父母等亲属坚决反对,但他(她)们均以《婚姻法》为武器,据理力争,维护合法的结合。”[4]
我在去雀儿寨之前,在禾库镇上住了几天。在这期间我也走访了几家镇上的居民,其中有一位告诉我:“我们这里以前同姓不结婚。但是现在也结,年轻人喜欢了,老人也没办法。同姓结婚当然反对,但没办法。现在我们街上都有两对同姓结婚……”这表明,在湘西苗族确实有同姓结婚的现象,老年人对此表示不满和无奈。但在我所调查的这个寨子并没有一例同姓婚姻,在他们的回忆中也没有一例同姓婚姻出现。
3.不严格的父方、母方交表优先婚。
严格的交表优先婚指姑舅表兄弟姐妹之间有优先交错婚配的权利,只有在舅家(或姑妈家)没有适龄儿子,或虽有适龄儿子但不愿意娶姑妈(或舅舅)的女儿为妻的情况下,姑妈(或舅舅)的女儿才能外嫁。对湘西苗族早期的调查中,这点表现得很突出。现在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优先婚,而且受《婚姻法》中“近亲不婚”的影响,姑舅表婚已经很少。但这种优先婚的影响在40岁以上的寨民中还表现得较为明显,他们对姑舅交表婚表示出了认同,并认为这是理想中的婚姻形式。在我的调查中,雀儿寨只出现了两例姑舅交表婚。一例户主已60岁,爱人是他母亲的哥哥的女儿(MBD)。
4.严厉禁止母方平表婚。
姨表不婚习俗是被苗族严格遵守的。苗族民间就有“姐妹的子女好像共一个爹妈一样,结婚不像样”的说法。但苗族姨表不婚一般只限制在两代血亲姨表兄弟姐妹的群体范围内,第三代则不在受限范围。
《禾库村简史》[5]上这样描述当地婚俗:
禾库苗家婚俗最忌同姓结婚。男婚女嫁时,首先得考虑这点。在订婚时,月老媒人首先考虑到不犯规,才能订婚。否则就要悔婚,论理就得按老规矩罚款,就罚一百一或二百二,酌情处理,看事而行。家道有匡的罚重点,或一千一百或二千二百。家道贫乏的罚轻些,罚一百一或八十八。换句话说,如果真正的门当户对,双方同意的,就按婚约办事。第一步要插香过礼,男方要礼物、酒肉过礼到女方,而女方要请亲属族长,族兄族弟,祖父祖母婶叔伯父邀亲集友,饮宴入席。时间规定的男早女夜,就是说男方早晨请酒,女方晚上请酒,使人人皆喜,家喻户晓,女方接受男方礼品,也须做好还礼准备,在乎自己,多少要回赠些。再说结婚这阶段,男方择定黄道吉日后要提前一个月预告女方,女方才好准备报亲酒肉、盐米送男方。
新娘到时男方父母要回避,直到新娘在火炉边坐好,同饮合意酒,同食连刀肉后,阴阳先生作结婚奉承,恭喜新郎新娘同偕到老,儿女满堂。这样主人才出来和女方正客亲家握手会面。说些抱愧对不起正客的话。到了晚上,男方主人准备歌手,男歌手两人合唱算作一对,女歌手两人合唱算作一对。主人男歌手先唱,客方女歌手就答。就此谈些昔日周公婚礼,说些水源木本,前人有例,后人履行,说些盘古开天、三皇治世,唱结婚歌谣,一唱一答,直唱通宵,男唱女答,连绵不断。到吃过早餐后才停止。男方摆席,请女方正客坐饮回奉酒,交代某月某时,新郎新娘转亲,建立男女双方感情,随便谈些四言八句。男方赠送送亲正客纪念物品、衣、裤、鞋、钱等物以示感谢。正客还礼,也送男方亲属礼品、衣、被、鞋、钱等物。这样一来一往,情感非常非常浓厚。
时间一到,正客回家。主人的歌手唱着苗歌一里一里的相送,送出村口大道上才握手相别,所以说苗家的婚礼也是不简单的。有首苗歌是这样唱的:
苗家主婚不简单,男女两方有姻缘。
红绿相配成一对,万里有缘一线牵。
牛郎织女合心意,好像十五月团圆。
鸾凤和鸣太阳现,飞翔感觉天地宽。
党的政策真温暖,劳动人民福无边。
科学发达宏图见,丰衣足食人人欢。
凡事要忍莫急干,想登高峰用手攀。
劳动须勤莫偷懒,赛跑要快必争先。
因为我的才学浅,唱得不好要海涵。
这首苗歌就说明苗家的婚事,也有多种多样的程序,这是一般的结婚方式。
我们苗家还有种“小结婚”方式,主婚很简单。预告结婚时间,男方就请媒人送点婚礼,酒和肉。女方要报隔壁邻舍和叔伯姑婶等长辈同饮餐出阁酒,就带一把布伞,就这样的出嫁。到男方家里把布伞一收,就听阴阳先生的指点,坐在火炉边听候,叫端碗就端碗,叫端肉吃就吃肉。大家火炉旁边围坐,静悄悄的没讲话,鸦雀无声。为什么不做声和不说话呢?按地方的习惯,今天像年初一的这天,新娘进家,一般要说吉利的言语,新郎新娘一辈子飞黄腾达,和睦相处,等候阴阳先生首先开口奉承后,大家就陆续地讲话。
男娶女嫁要办得有声有色,做到隆重。有的三天三夜,有的两天两夜,一般的一天一夜,视家道宽裕情况来酌情办理。
谈谈陪新郎的这件事,论年龄而定。一般在童限之内,在童限尾,壮年首,十五岁进入,三十五岁止。晚间闹新房,这都是千百年的大喜事。当天男方父母就设宴摆席,请本族同年的兄弟朋友,穿新衣来陪新郎入席餐饮,说说奉承话,讲些良言好语,作诗,作赋来庆祝新郎家发人,都是些四言八句的谈论。散席后,到明晚,新郎新娘进入洞房后,设席闹洞房。新郎新娘同饮交杯酒,同吃团结肉,你一句我一句,劝杯酌盏,男倾女筛,不顾羞颜。明礼的人,对称呼指示,引领新娘认识长辈礼拜。识别同伴称赞,给长辈捧酒相劝,打水端盆,送长老洗面,礼仪待人。接着新郎引领新娘到村中水井打水回家,认识村寨环境。使新娘和睦,济事接物,相亲相爱。这是前人有例,后人履行前规,有关男婚女嫁的喜事,必须实行这么些手续,算大吉大利。结婚满了七天,男方择定黄道吉日,挑酒礼回亲。到女方家里,向泰山泰水两老请安,向亲属致敬问好。在岳父岳母家住一昼一宵或三昼三宵,新郎新娘返回时,主人准备厚礼相赠,有的送新郎女婿新衣新裤新鞋作为回礼。这样一对新鸳鸯展翅高飞,互敬互爱,一心一意,共同劳动,同心合力建立夫妇感情,白发到老,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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