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不能背黑锅

毋庸讳言,这几年,我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基建投资膨胀,金融秩序混乱,财政陷入困境,市场疲软,企业停产,职工下岗,穷人不满意,富人不满足……

这是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第一个五年,我们似乎没有收获到预期的硕果,却尝到了市场风云变幻、潮涨潮落的苦涩。

于是,有许多人开始责怪市场了,说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搞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一个潘多拉匣子,它能放出魔鬼、放出瘟疫……如果还像以前搞百分之百的计划经济,工厂按计划生产,商品按国家定价销售,人民凭分配去消费,多么井井有条。物价不会涨,产品不会积压,企业不会亏损,职工不会下岗……一句话,经济不会这样乱哄哄,社会不这样闹喳喳——何等绝妙的道理!

市场经济刚刚开始在中国萌芽,就背上了黑锅。

当然,市场经济在中国还相当稚嫩,很不完善,很不健全,这是需要大力加强的部分。但目前出现的种种矛盾和危机,除了有部分是我们还不能适应与把握市场经济而出现的失误外,相当一部分并不是市场经济的过错,相反,却是违反市场经济规律的恶果!

长期生存在计划体制封闭和僵化的框架中的地方政府和企业,面对市场经济大潮,他们不是去分析研究市场信息、供求关系、价值规律,从而制定生产经营决策,提供有效供给,适应市场变化,满足市场需要,相反却仍然运用行政干预的手段,用计划经济的那一套,从本地利益出发,从当前形势着眼,争项目,抢投资,盲目蛮干,追求不切实际的高速度,滥搞急功近利的花架子,这怎么不遭到市场的报复呢?

有的地方急于加快发展,但却不按市场经济的规律,而是运用行政手段,盲目铺摊子,上项目。1992年到1993年上半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完成1万多亿元,有一半以上是地方政府滥铺的摊子。盲目追求速度,有的甚至是为了追求“政绩”追求“功禄”,不顾效益,不顾现实可能性,用政治的、行政的方法,动员一切可能的资源、财力上项目,上投资。许多项目和投资,在一开始就注定是赔本的买卖,但许多地方政府与企业的当家人仗着有国家资产作后盾,盲目扩张,不但浪费了资源,加深了产业结构趋同化的矛盾,同时使资金紧缺达到了顶点。

我们仍未跳出计划经济的投资体制:国家定计划,部门批项目,地方分投资(或贷款),投资行为与市场供求相脱离,投资决策者的决策行为与应承担的经济风险和责任相脱离;投资管理行政化,政府包揽了企业行为不受市场竞争优胜劣汰的制约,投资决策者不承担投资失败的责任。于是,一些地方为了局部利益,为了要产值、要利润、要产品、要税收,纷纷争项目,抢投资,结果,投资规模过大,投资结构不合理的现象反复出现。如果我们不还投资决策权给企业,给市场,仍由政府“垂帘听政”,则投资膨胀无法遏制,重复建设无法消除。

市场经济虽然在中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计划经济体制的残余势力却仍在阻碍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计划经济体制的本质即政府直接管理企业的状况依然存在,国有企业的投资、技术改造、发展新产品等仍需不折不扣地经过各级政府审批的计划安排。作为国民经济的主体国有大中型企业还没有搞活,2/3的仍处于明亏或暗亏之中,就是最好的证明。政企不分开就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体制。经济发展在许多方面仍然沿着传统的计划经济方式进行着。一哄而起的8700个经济开发区,数十万个单位参与炒房地产,货币超量发放,并大量流向房地产和股票市场等,这些决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企业行为,而纯粹是计划经济的政府行为;不是市场竞争下的经济行为,而大量是政府的非经济因素作用。计划经济,还在相当程度上垄断和支配着中国的经济发展。

政府行为推动了固定投资膨胀、金融秩序混乱,尤其是开发区的一哄而起,房地产热、股票热则推波助澜,致使建筑材料、原材料等价格迅速上涨,通货膨胀终于逼近中国。事实证明,这一次的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恰恰是我们没有尊重市场规律,没有适应市场经济的结果。

有人认为,市场经济是腐败的滋生地,市场经济必然导致腐败。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认为这太荒唐了。他认为,腐败现象不是市场取向的改革造成的,而恰恰是改革不彻底造成的;不是市场经济的产物,而恰恰是由于尚未真正建立起平等竞争的市场机制所致。当前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腐败现象?关键就在于:在长期计划经济的影响下,行政力量仍然管制和干预着市场;或者某一方面的经济活动已经货币化,商品化了,但却没有按照平等竞争的原则处理当事人之间的关系,在那里,实行的仍然是行政审批的办法。

说得明白一点,不是市场经济带来腐败,而是权力干预市场经济造成腐败。权力破坏市场经济平等竞争的基本原则,靠它的支配性和垄断性去倒卖紧俏物资,炒卖房地产、股票、批文,从中牟取暴利,事实上,就是以权换钱,以权谋私。只有真正的市场经济才能以平等竞争的原则遏制权力的腐败。

计划经济体系的残余势力,才是导致中国经济陷入困境的根本原因。我们不能让市场经济刚刚萌芽,就被无端地背上黑锅。事实说明,迅速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完善市场经济体系,才是中国摆脱经济困境与危机的惟一出路。

现在就有一些人,一边享受着改革的成果,享受着市场经济给他带来的好处,却又一边对改革指手画脚,对市场经济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对他们,邓小平同志有一个很好的建议:划一块地方,也可以说是“特区”,里面继续执行计划经济,吃饭凭粮票,吃肉凭肉票,让那些反对改革的人住到里面去,看他们是否觉得满意。

我们估计,没有人真正会愿意住到那里去。

邓小平还有一个建议:让反对改革的入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