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序与灵性的统一

继19世纪中叶德国物理学家鲁道夫·克劳修斯为表示任何一种能量在空间中仅分布的均匀程度而提出熵的概念之后,“熵”以其特有的魅力得到了各界的广泛青睐和关注。在目前通行的意义上,物理学用“熵”表示热能除以温度所得的商,用以标志热量转化为功的程度;科学技术用以泛指某些物质系统状态的一种量度,以及某些物质系统状态可能出现的程度;社会科学用以借喻人类社会某些状态的程度,比如从宏观上表示世界和社会在进化过程中的混乱程度;生命科学借用熵的物理学意义而提出“生命熵”的定义,用熵来分析一个生命体生老病死的状态和过程,认为生命是高度的有序,而熵本身则表示混乱和无序,生命熵的使命便是在混乱与无序的宇宙中关注生命现象的时空序、物质的结构序与功能序。由于熵本身是表示系统混乱度的量度,系统的混乱度越大,熵值越大,表示越无序;系统的混乱度越小,熵值越小,表示越有序。

(一)对熵序的一般理解

借用熵的原理分析生命科学,最核心的关键是要把握生命现象中存在的“序”,这种“序”既可以是特定所指的,又可以是广泛意义的,如生命的时空序、生命的结构序、生命的状态序、生命的信息序、生命的运动序、生命的能量序……,乃至于生命系统客观上存在着的一切“序”。自然界中原本存在的无机物,在序的统帅下成为有机物,生物大分子、多分子体系以及形形色色的生命形态,如果没有严格遵循自然规律的序,自然界中便不会产生任何形态的生命。同样的道理,如果没有严格遵循自然规律的序,即使有生命体的存在也会表现出生命的异常状态,如镰刀状贫血便是因染色体上一段DNA序列错位而引起的。

从根本上说,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存在与运行,都是客观存在的现象或状态在其相应的系统内有序与无序的对立统一过程,因此实质上也就是熵的运动过程。具体到生命领域,生命体内部的运动状态以及生命体与外界所进行的物质、能量交换状态,归根到底不过是熵序的运动状态。生命自产生之初便确定了基本的熵序,此后的整个生命过程便表现为熵序增减的动态过程。如果熵值降低,即生命序的混乱程度增加,熵趋向于正值,生命便趋向于衰亡;如果熵值增加,即生命序的混乱程度降低,熵趋向于负值,生命便趋向于旺盛;如果熵值不增不减,即生命序的混乱程度维持平衡,熵值趋向于零,生命即维持相对稳态。

从理论上说,生命熵作为一种状态函数,其值将始终处于动态之中,熵值既可正、又可负,还可为零。但作为实际的生命现象,熵值非正即负,而当熵值为正时,表示生命体与环境交换所引入的负熵流不足以抵消生命体内部的熵产生,在这种情况下生命体将面临消亡;当熵值为负时,表示生命系统由外界吸取的负熵足够大,生命系统因更加有序而充满活力。除了生命熵值的正与负以外,当其值为零时,表示生命系统在与外界进行的物质、能量、信息等交换过程中吸取的负熵流恰好抵消了生命体内部熵的产生,在这种情况下生命运动将处于正常稳态,然而这种状态只会存在于理论推绎之中。作为绝对意义的实际状态是不可能存在的。

前已述及,生命熵包括生命的时空序、生命的结构序、生命的状态序、生命的信息序、生命的运动序……。总之,生命便是严格的序的产物。不论是动物的眼、耳、鼻、舌、心、肝、肺……,还是植物的根、茎、枝、叶、花、果、汁……,所有的生命都脱离不开严格的“序”。遗传信息源自于DNA之序,蛋白结构源自于氨基酸之序、生物化学运动源自于酶促反应之序、生命基本活动源自于新陈代谢之序、生物进化源自于遗传变异之序、生命繁殖源自于胚胎发育之序……。极端一点说,生命便是序。如果没有序,更确切地说如果没有严格的熵序,自然界中确实不可能有生命。

(二)对灵性的一般理解

没有严格的熵序便不可能有生命,是否意味着只要有了生命之物质、结构、状态、信息运动、系统等等一切的熵序就一定会有生命呢?其实,非也,因为熵序仅仅是生命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必要条件。必要条件的逻辑特征即“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结合到生命系统的熵序即:有熵序并不必然有生命,无熵序则必然不会有生命。联系到具体的生命现象,则丧失生命的生物体其器官、系统与生前完全一样,猝然死亡的生命体其微观物质结构与其生前并无二致,丧生于雪崩等自然灾害而急速冷冻的生物体其体内的生化物质性状之序与生前也不会有明显的差别,科学家从古生物化石中于提取的遗传物质DNA与其活体生物的DNA序列一般不会有分异……。然而,生物就是生物,死物不可能成为生物,任何已失去生命的生物体绝不会因为其熵序尚存而复生,人们时至今日也不能够依照生物体的熵序而组装、创造出新生命,因为再高明的组装师也组装不出生命的灵气。由此可见,生命倚赖于严格的熵序而生,但也常常可见虽有同样的熵序却并非仍然可生,说明在熵序的基础上一定还有其他的因素决定是否具有生命。事实证明,这种因素便是灵性。

“灵”字的古体是为“靈”,《说文解字》曰:“灵,灵巫也。又玉事神。”《尸子》有“天神曰灵”,《风俗通》言:“灵者,神也。”可见古人发明“灵”字是与“神”“巫”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汉语言中常有灵神、灵气、灵验、灵圣、灵魂、灵明、灵知等用法。在与“生命”相联系的语境中,最典型的用法即“万物有灵”,所谓的万物皆有灵气,其实就是指喻万物皆有生命,它最深刻的意蕴即认为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皆具有冥冥之中的能动灵慧。因此,可以认为“灵”便是“冥冥中的能动灵慧”,而与“熵序”对应的“灵性”,指的就是建置于生命客观实在性基础之上的冥冥之中的能动灵慧之性。

这里应该特别说明的是,一提到冥,人们便很容易联想到封建迷信中鬼魅的阴间世界,如冥界、冥府、冥币等。然而,封建迷信特指人死后进入的世界仅是“冥”的一种用法,而“冥”在汉字中更多用于表示昏暗、深奥、深沉、糊涂愚昧等意思,此处将两个“冥”字联用,是用以表示人们对高深幽邃的生命灵性在认识方面的昏晦懵懂、迷惘渺茫那样一种状态。选用这么一个歧义多端的怪字,并非作者有意弄玄,实在是因为人们原本对生命灵性的原理与机制一无所知。

应该肯定,无论我们如何强调生命是物质,生命是能量,生命是信息乃至于生命是高度复杂的系统,但在其最基本的认识层面还不得不承认,生命确实是通过物质、能量、状态、系统表现出的一种灵慧的能动性,亦即灵性。人们常说,生命是自组织系统,但为什么仅凭自然界中的普通物质会自组织而成为生命,其中的原理何在?机制何在?人们又说,最简单的生命基本单位——细胞——其内部运行的复杂性胜过世界上最复杂的化工厂,如果此说不谬,那么为什么仅凭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胞内部会拥有那么精巧、复杂的运动程序与机制?要回答这些问题,至少按目前的认识水平,人们一方面只能勉强地说,生命具有灵性,而另一方面则只能含糊着说,对于生命的灵性尚不得而知。这就是前面将生命的灵性解读为冥冥中的能动灵慧之性的原因。

关于生命的灵性乃冥冥中的能动灵慧之性问题,后文还将更深刻地展开讨论,此处讨论的侧重点只在于说明生命是熵序与灵性的统一体,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