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社区中的互动网络[1]——以“广穆社区”为例
一、问题的提出
互联网的崛起,形塑了一种全新的社会互动方式,一种以“身体不在场”和匿名为基本特征,经由互联网媒体中介形成的在线互动。雪莉·特克(Sherry Turk le)认为,这种在线互动,正在形塑一种新的社区形式——虚拟社区。“网路空间已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例行公事之一。当我们透过电脑网路寄发电子邮件,在电子布告栏发表文章或预订机票,我们就身在网路空间。在网路空间中我们谈天说地、交换心得想法,并自创个性及身份。我们有机会建立新兴社区——亦即虚拟社区,在那里,我们和来自世界各地从未谋面的网友一起聊天,甚至建立亲密关系,一同参与这个社区。”[2]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则强调:“网络真正的价值正越来越和信息无关,而和社区相关。信息高速公路不只代表了使用国会图书馆中每本藏书的捷径,而且正创造着一个崭新的、全球性的社会结构!”[3]
但是,对于在线互动的实质,社会科学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一些学者强调,因为身体不在场和匿名,导致在线互动只能建立一种暂时、没有人情味、充满言语冲突和怒火、无责任感的社会关系,无法期望在网络空间产生正常的社会关系,网络空间只不过是一个游戏性、挑战日常社会规范的虚拟场域而已。例如,谢门特(J.Schement)在强调初级关系和次级关系是两种不同的关键社区因素的基础上,认为虚拟社区是一种“由次级关系构成的”社区,在虚拟社区中,人们只能在“单一或很少几个维度上”彼此了解,而在由初级关系构成的现实社区中,情况正好相反,人们可以在多个维度上彼此了解。卡尔霍恩(C.Calhoun)也认为,在线互动建构的只是一种间接关系,即以特殊兴趣或身份为纽带的在线关系。[4]在这些学者看来,虚拟社区虽然可以很轻易地吸引那些兴趣相同但在地理位置上分布广泛的人,但它会削弱本地物理社区,对现实物理社区的意义造成损害。因此他们强调,互联网是一种导致社会疏离的技术,借助互联网进行沟通会导致人们更热衷于与陌生人交谈,形成肤浅关系,却减少与朋友和家人面对面的接触与沟通,从而导致人们沉溺虚拟世界而疏远现实的社会关系,导致社区的消失和社会资本的减少。克劳特(Robert E.Kraut)等人通过对美国匹茨堡地区家庭互联网用户使用行为的研究,发现使用互联网越多的人,通常其社会网络规模越小,与家人和朋友的沟通也较少,而且容易感受孤独、压力等消极情绪。这是因为,在线互动形成的只是一种弱社会关系,在线沟通者之间由于不能进行面对面接触这种强社会互动,因此无法借助在线互动获得真实的社会支持,在线社会关系因此也无法解决人们的孤独和压力问题。[5]德国社会学家威瑞(Frank Weinreich)也认为,虽然互联网为人们提供了相互接触和联系的工具,人们能够通过互联网相互认识与交流,但这种互动并不能构成社区,因为在线互动并“不能替代人与人之间直接接触时的那种感官上的体验。信任、合作、友谊以及群体,它们是建立在感官世界相互接触基础之上的。你可以通过网络进行交流,但是你不可能生活在网络里”[6]。
与上述观点不同,另一些学者强调,互联网并不会导致现实社区的消失,相反,借助互联网展开的社会互动,有助于形成一种新的社区形式即虚拟社区。例如莱茵戈德(Howard Rheingold)通过对旧金山W ELL社区的研究,发现“身在虚拟社区的人们,习惯于借助屏幕上的文字来相互开玩笑及争论、进行学术讨论、从事商业活动、交流知识、分享情感支持、制订计划、集体讨论、闲谈、争吵、坠入情网、结识与失去朋友、玩游戏、打情骂俏、创造有一定水准的艺术作品,以及更多的闲聊。把肉体抛诸脑后,身在虚拟社区的人们所从事的,正是在现实社会中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7]。而威尔曼(Barry Wellman)则认为,互联网作为一个复合媒介,使人们在其中不只获得信息资源,而且能够同时获得情感支持、思想支持、工作支持和物质支持。网络使用者基于自己的真实兴趣和爱好加入虚拟社区,随着时间的流逝,通过持续互动而形成的在线关系,同样能够为人们提供实质上和情感上的“互惠”和“支持”,并由此形塑一种真实的社区关系。威尔曼强调,互联网特别适合于发展多重弱关系。这些弱关系能够促使具有不同社会特征的人群相互连接,从而扩展了人们的社会交往,在一个日趋个人化及公民冷漠的社会里,互联网对扩展人们的社会交往大有裨益。[8]基斯勒(S.Kiesler)等人的研究也显示,大部分人在使用互联网后,与家人和朋友的联系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而且使用互联网还扩展了人们的远距离社会交往圈子,增加了与亲戚朋友的面对面互动。[9]凯茨(J.E.Katz)等人的研究同样证明,互联网扩展了人们的社群、信息和友谊网络,增加了在线甚至离线的互动,是一个增加社会资本的重要资源。[10]而赖特(K.B.Wright)对网络空间所建构的社会支持网的研究发现,人们使用互联网的时间,与在线上获得的社会支持之间成正比。只要在线沟通的时间足够长,虽然缺乏像面对面互动那样的社会线索,网民仍然能够发展出虚拟社会关系,而且这种社会关系的密切程度,不亚于面对面互动所建构的社会关系。一些参与虚拟社区的互联网使用者,甚至感觉到他们最亲密的朋友,是来自于虚拟社区的网络同伴。[11]这意味着,由互联网架构的虚拟社会网络,与现实社会网络一样,同样能为人们提供信息、情感和物质支持,并且能够增加人们的人际信任与社会资本。由互联网崛起而造成的虚拟社会关系网络的兴起与扩张,“标志着社会资本的革命性增长”[12]。
近年来,随着我国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快速发展和网民数量的快速扩张,各种形式的虚拟社区也呈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其中BBS是国内虚拟社区的主要形式之一。BBS是一个功能强大的虚拟互动空间,用户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进入不同的讨论区,将自己的想法或信息张贴到分类讨论区中,或者通过回复主帖加入讨论,与他人进行沟通与交流,也可以只是潜水浏览帖子。有鉴于BBS是目前国内网民最重要的在线互动场域之一,本研究尝试以“广穆社区”为研究样本,探讨BBS虚拟社区中的互动网络的结构和类型。具体而言,本研究借助对“广穆社区”中由帖子互动构成的网络关系的定量分析,回答以下两个问题:(1)在BBS虚拟社区中,是否形成了一种新的社会互动网络?这种互动网络具有多大强度?(2)在BBS虚拟社区中,形成了哪些类型的互动网络?这些互动网络为社区参与者提供了什么样的社会支持?
二、样本与方法
“广穆社区”成立于2002年7月10日,是由一群在广州打工的穆斯林青年创办的BBS论坛,其成员最初以从事阿拉伯语和英语翻译的穆斯林青年为主,设有自由之音、解读信仰、经济论坛、原创文学、互助论坛、情感驿站、做客广穆、影音图片、广穆书屋等9个板块。2003年10月1日,中国穆斯林网站在兰州开通,“广穆社区”并入中穆网,成为中穆BBS论坛地方社区板块中的一个栏目。合并前,“广穆社区”共发表主帖2677个,帖子总数14536个。[13]合并后截至2009年3月6日,共发表主帖4872个,帖子总数43200个。
与现实社区不同,在BBS虚拟社区中,网民是借助书写文本(发帖)来呈现与表达自我,建构互动网络的。本文运用网络分析方法,通过对广穆BBS讨论区中由帖子构成的互动关系进行定量分析,来探讨虚拟社区中的互动网络。我们的研究样本是“广穆社区”2007年4月1日0时至4月15日24时半个月内张贴的265个帖子。其中主帖38个,回帖227个,日均发帖量为17.67个。发帖的ID共有92个,平均每个ID发帖2.88个。帖子的编码和统计方法为:以统计日期内发表的主帖及其回帖构成的讨论串作为样本,其中包括少量在2007年4月15日以后张贴的针对统计日期内张贴的主帖的回帖,而剔除统计日期内针对4月1日以前张贴的主帖的回帖。
三、研究发现
(一)“广穆社区”中的互动网络
社群网络图是表达互动网络的形式化方法之一。图1以网络图的形式,呈现2007年4月1日至4月15日半个月内,“广穆社区”中由帖子互动构成的互动网络。从图中可见,有一些参与者的互动网络较为广泛,其互动网络包含多个ID,例如编号1的“eauty2003”、编号2的“如梦”、编号3的“sarawong”、编号6的“阿.布.杜.拉”等;也有些参与者的互动网络较为单一,如编号78的“易天云”、编号87的“阿拉伯王子4254”等,基本上限于一对一的互动;编号22的“马明福”则没有与任何其他ID形成互动关系。
图1 “广穆社区”网络图
图1呈现的社群图包含38个讨论串。为了具体了解讨论串的网络规模及平均规模,我们以讨论串包含的ID数量作为指标,对38个讨论串进行了测量。从测量统计结果来看,在38个讨论串中,有近三分之一(31.6%)的讨论串只包含2个以下ID;有2个讨论串包含的ID数量较多,达到17个,占5.3%(见表1)。整体来看,“广穆社区”平均每个讨论串包含5.26个ID,标准差为4.53。这意味着,在“广穆社区”中,的确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互动网络。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广穆社区”的互动网络结构,我们借助点度、中心性、中介性和密度等指标,进行进一步的具体分析。
表1 “广穆社区”讨论串包含的ID数量
1.点度(degree)
点度作为一个用来测量网络结构的重要指标,是指与一个点相连接的点的数量,也叫连接度或关联度。一个点的度数实际上就是与该点相连的线的条数,由于每条线都连接着两个点,因此,点的度数和是线数的2倍。从点度规模来看,“广穆社区”点度规模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为26和0,均值为3.41,标准差为4.65,方差为21.61。其中只与1个ID发生了互动关系的ID,占到了互动网络中所有ID的近一半(48.9%),但也有近一成的ID(9.8%)与12个以上的ID发生了互动关系(见表2)。这意味着,“广穆社区”不同成员之间的互动规模,存在着较大程度的个体差异。
表2 “广穆社区”点度分布
续表
2.点出度(out‐degree)和点入度(in‐degree)
在有向图中,点度可以区分为点出度和点入度。一个点的点出度是指该点所直接指向的其他点的总数,在BBS虚拟社区中,是指某个ID回复其他ID的数量,反映的是某个ID参与互动的程度;而点入度则是指直接指向该点的其他点的数量,在BBS虚拟社区中,是指回复某个ID的其他ID的数量,反映的是某个ID受人关注的程度。如果某个ID有着比较高的点出度和点入度,就说明这个ID在虚拟社区中不仅积极参与帖子互动,而且其帖子受到其他ID的积极回复,在文本互动关系网络中处于较为核心的地位。
具体分析“广穆社区”的点出度,可以发现,“广穆社区”成员在半个月中的平均点出度绝对值为2.01,标准差为2.04,方差为4.16,说明社区成员的主动参与程度有限。虽然在半个月内没有给任何ID发过回帖的ID只有6个,占所有发帖ID的6.5%,但是存在着大量互动程度较低的ID,其中只给1个ID发过回帖的ID超过半数,而给8个以上ID发过回帖的ID只有3个,只占所有ID的3.3%。其中发回帖最多的是编号20的“萨利”,在半个月中给11个ID发过回帖。
进一步来看“广穆社区”在半个月中的点入度状况。其平均点入度绝对值为2.01,标准差为4.35,方差为19.95,说明与点出相比,“广穆社区”的点入相对集中地指向少数ID。具体而言,有多达49个ID在半个月中没有得到任何ID的回复,意味着他们的帖子没有能够吸引其他ID的关注和参与,占所有发帖ID的53.3%,只得到1个ID回复的ID也占所有ID的21.7%。而在半个月中得到了8个以上ID回帖的ID仅有7个,其中得到回帖最多的是编号7的“layla917”,共得到25个ID的回帖。说明“广穆社区”的互动网络,主要是围绕少数核心ID形成的。
3.中心性(centrality)
中心性也是分析网络结构的重要指标。中心性分为个体的点中心度和整体的图中心度,即点度中心度和点度中心势。前者测量的是谁在整体网络中占主要地位,后者测量的则是网络图的整体中心性。
从统计结果来看,“广穆社区”整体网络的标准化点出中心势和点入中心势值分别为9.99%和25.54%,说明整个互动网络的点入中心势高于点出中心势。具体分析“广穆社区”中不同ID的点度中心度,发现编号20的“萨利”点出度最大,在半个内给11个ID发过回帖;而编号7的“layla917”点入度最大,在半个月内得到了25个ID的回帖。我们还发现,有些ID的点出度和点入度都比较高,如编号6的“阿.布.杜.拉”,其点出度为9,而点入度为18,意味着他在虚拟社区中的主动参与和被动参与程度都较高;但也有不少ID的点出度和点入度都是0,意味着他们在虚拟社区中没有与其他ID发生过实质性的互动;还有些ID点出度较低,但点入度很高,如编号7的“layla917”,其点出度为3,而点入度为25,甚至有的ID点出度为0,却有着较高的点入度,如编号1的“eauty2003”,其点出度为0,但点入度则为16,意味着他们在虚拟社区中的社会关系,主要是通过被其他ID回帖而被动建立起来的。
4.中介性(betweenness)
中介性主要用于测量互动网络路径上媒介者的能力,即测量处在某一位置上的人在多大程度上能控制他人之间的交往。如果一个点的中介中心度为1,意味着该点能100%地控制他人的交往,“处于这种位置的个人可以通过控制或者曲解信息的传递而影响群体”[14];如果一个点的中介中心度为0,则意味着该点不能控制任何他人的交往,在互动网络中处于边缘位置。而整体中介性则是中介性最高的点的中介性与其他点的中介性之间的差距,差距越大,则中介中心势值越高,同时也表明该点在整个关系网络中的地位特别重要。
从统计结果来看,“广穆社区”整体网络的中介中心势为11.27%,其中中介中心性最高的ID为编号6的“阿.布.杜.拉”(其中介中心度为12.036),但它与其他ID的中介中性度差距并不显著,意味着在“广穆社区”互动网络中,并不存在占据核心位置,能有效控制社区中不同ID之间互动的ID。
5.密度(density)
密度指的是一个网络图中各个点之间联系的紧密程度。一个网络图的密度,即该网络图实际存在的连线与最大可能拥有的连线数量之比。固定的点之间的连线越多,则密度值越大,意味着该网络图的密度越大,图中各个点之间的联系越紧密。一般而言,与现实社区相比,BBS虚拟社区由于具有话题众多、互动即时性强、存在着大量潜水ID、社区成员流动性较大等特点,因此其互动网络的密度较低。通过计算,我们发现,“广穆社区”互动网络的密度为0.022,说明网络密度不高,不少ID之间并没有形成直接的互动关系。
(二)“广穆社区”互动网络的类型
学界对于互动网络的类型虽然众说纷纭,但有一个基本的共识,就是将互动网络视为一个“多维度的构念”[15]。例如魁克哈特(David Krach‐khardt)将关系网络区分为四种基本类型,即情感关系网、讨论关系网、情报关系网和信任关系网;范德普尔(van der Poel)把社会网络区分为情感性支持网络、工具性支持网络和社会交往网络三种类型;威尔曼基于对城市社会网的研究,提出了五种社会支持网络类型,包括情感支持网、服务网、伙伴关系网、财政支持网和工作或住房信息网。
为了具体分析“广穆社区”中互动网络的类型,我们分别请2位传播学专业研究生和2位社会学专业研究生仔细阅读帖子,依据帖子之间的互动内容,对帖子之间的关系类型进行编码,最后梳理出讨论关系、情感互动、信息交流和帮助关系四种关系类型。表3显示的是四类互动关系的整体网络规模和个体平均网络规模。从表中可见,在“广穆社区”中,讨论关系网的网络规模最大,共包含53个ID;信息交流网的网络规模其次,包含43个ID;个体网络的平均规模,则以情感互动网最大,平均网络规模为2.40,讨论关系网其次,平均网络规模为2.38。这意味着,“广穆社区”是一个包含讨论关系、信息交流、情感互动和帮助关系,并以讨论关系和情感互动为主的虚拟网络社区。
表3 “广穆社区”的网络类型及规模
下面,我们借助点度、中心性、中介性和密度等指标,对“广穆社区”中讨论关系、情感互动、信息交流和帮助关系网的网络结构,进行具体分析。
1.讨论关系网
BBS虚拟社区是一个围绕话题,通过帖子互动建构起来的互动空间,在BBS社区,由针对某一话题交流意见和看法形成的讨论关系,是最基本的互动关系。在“广穆社区”,我们发现,有关伊斯兰教法、教义、教规,以及与此相关的服饰、饮食、婚姻、仪式、朝觐、风俗等话题的讨论,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我们将“广穆社区”成员围绕伊斯兰教义、教法,以及有关穆斯林族群日常生活、习俗、婚姻、教育、新闻、时事等话题讨论形成的网络,视为讨论关系网。
从统计结果来看,“广穆社区”讨论关系网的平均网络规模为2.38,网络规模的相对均值为4.57,说明讨论关系在“广穆社区”中是一种重要的互动关系。从点出度方差(0.88)和点入度方差(8.66)的差距来看,“广穆社区”的点出度指向的ID较为分散,而点入度则比较集中地指向少数ID。进一步分析“广穆社区”讨论关系网的点度中心度和点度中心势,点出度最高的ID为编号20的“萨利”,在半个月中给5个ID发过讨论帖,而点入度最高的ID则为编号6的“阿.布.杜.拉”,在半个月中得到16个ID的回帖。但在讨论关系网中,几乎找不到点出度和点入度都较高的ID。整体来看,“广穆社区”讨论关系网的标准化点出中心势和点入中心势值分别为7.43%和28.99%,说明讨论关系网的点出度中心势与点入度中心势之间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异,意味着讨论话题经常由少数ID引发,如编号6的“阿.布.杜.拉”和编号4的“kebin0036”,而其他ID的回帖则较为明显地指向这些ID,讨论关系具有一定程度的不对称性,某些核心ID对讨论话题与讨论关系的形成,具有较为明显的影响力。
进一步分析“广穆社区”讨论关系网的中介中心度,发现中介中心度最高的是编号6的“阿.布.杜.拉”,其中介中心度为1.43,整体网络中介中心势则只有1.37%,意味着“广穆社区”讨论关系网成员之间的关系较为松散。这一结构特征也反映在讨论关系网的网络密度这一指标上(密度为0.023)。
2.情感互动网
获得情感的满足与愉悦,是许多网民使用互联网的重要动机,而且网络介入程度越高,情感性倾向的行为动机所占的比例也越高。[16]莱斯(R.Rice)等人通过对网络空间医学论坛、新闻组、健康和心理互助群体、网络聊天、网络泥巴、在线约会等的大量个案研究,发现虚拟社区行动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具有明显的社会和情感特征,而不单纯是任务导向的,情感是行动的重要黏合剂。[17]在“广穆社区”,我们同样可以发现大量包含情感内容的帖子互动,例如回帖者对发帖者的看法或意见从情感上表示肯定、支持、认同和赞赏,或者从情感上表示质疑、否定甚至攻击,以及一些熟识的ID之间通过帖子相互问候、打招呼等情感交流活动。我们在对帖子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编码时,把这一类互动关系视为情感互动,由这种情感互动构成的网络,则界定为情感互动网。
从统计结果来看,“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的平均网络规模为2.40,网络规模的相对均值为7.06,说明情感互动在“广穆社区”中同样是一种重要的互动关系。从点出度方差(1.53)和点入度方差(3.65)的差距来看,“广穆社区”的点出度指向的ID,与点入度指向的ID都较为分散。进一步分析“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的点度中心度和点度中心势,点出度最高的ID为编号16的“我是水”和编号28的“伊林”,他们分别在半个月中给5个和4个ID发过情感互动帖;而点入度最高的ID则为编号7的“layla917”和编号23的“伊星‐muslin”,他们分别在半个月中得到7个和6个ID的情感互动帖。但在“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中,找不到点出度和点入度都较高的ID。从整体来看,“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的标准化点出中心势和点入中心势值分别为11.51%和17.56%,说明“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的整体中心性程度不高。
进一步分析“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的中介中心度,发现中介中心度最高的是编号2的“如梦”,其中介中心度为1.60,整体情感互动网的中介中心势为1.53%,说明“广穆社区”情感互动网成员之间的关系较为松散。这一结构特征也反映在情感互动网的网络密度这一指标上(网络密度为0.035)。
3.信息交流网
查找信息、获取信息和传播信息,也是人们使用互联网的重要动机之一。在“广穆社区”,通过帖子互动实现的交往,包含着大量实用信息,如旅游、饮食、商品信息、网址,以及E‐mail、QQ等联系方式。我们在编码时,把这一类帖子之间构成的互动关系视为信息互动,由此而构建的网络,则视为信息交流网。
与讨论关系网和情感互动网相比,“广穆社区”信息交流网的网络规模相对较小,其平均网络规模为1.86,相对均值为0.93。而且不同ID之间的信息交流规模差异也不大,标准差为1.10。从点出度方差(0.96)和点入度方差(1.97)的差距来看,“广穆社区”的点出度指向的ID,与点入度指向的ID也较为分散。进一步分析“广穆社区”信息交流网的点度中心度和点度中心势,点出度最高的ID为编号6的“阿.布.杜.拉”,他在半个月中给4个ID发过信息交流帖;而点入度最高的ID则为编号3的“sarawong”,他在半个月中得到7个ID的信息交流帖。从整体来看,“广穆社区”信息交流网的点出中心势和点入中心势值分别为7.48%和14.80%,说明社区成员之间的信息互动关系较为松散。
对“广穆社区”信息交流网中介中心度的统计分析显示,中介中心度最高的是编号12的“yixu”和编号6的“阿.布.杜.拉”,分别为1.39和1.34,整体网络中介中心势为1.30%,说明“广穆社区”信息交流网的整体结构较为松散。这一结构特征也反映在信息交流网的网络密度这一指标上(密度为0.022)。
4.帮助关系网
在网络交往中,不时会有网民在网上寻求他人的帮助,征询他人的意见,而对这种寻求帮助和咨询的帖子,常常会有一些网民回帖提供意见、建议或帮助。我们将这种咨询和提供建议或帮助之间的互动关系,理解为帮助关系,将由此而形塑的咨询和帮助关系网络,界定为帮助关系网。
在“广穆社区”的四类互动网络中,帮助关系网的网络规模最小,其网络规模为27,平均网络规模为2.00。从点出度方差(1.11)和点入度方差(2.74)的差距来看,“广穆社区”的点出度指向的ID,与点入度指向的ID,同样较为分散。而对“广穆社区”帮助关系网的点度中心度和点度中心势分析表明,点出度最高的ID为编号3的“sarawong”,他在半个月中给5个ID发过回帖;而点入度最高的ID则为编号6的“阿.布.杜.拉”,他在半个月中得到8个ID的回帖。同时,在“广穆社区”帮助关系网中,我们发现有一些点出度和点入度都较高的ID,如编号6的“阿.布.杜.拉”(点出度为2,点入度为8)和编号3的“sarawong”(点出度为5,点入度为3)。而从整体来看,“广穆社区”帮助关系网的标准化点出中心势和点入中心势值分别为15.24%和27.22%,在四类互动网络中相对最高,说明帮助关系主要存在于少数ID之间。
对“广穆社区”帮助关系网中介中心度的统计分析显示,某些ID如编号6的“阿.布.杜.拉”和编号3的“sarawong”的中介中心度较高,分别为93.00和62.00,整体网络中介中心势为13.47%,其中介中心势在四类互动网络中最高,网络密度也在四类互动网络中最高(密度为0.046)。
四、结论与讨论
网络空间作为一个新的行为空间,具有匿名、跨地域、即时互动、去边界、去中心等特征。这些空间特性,客观上方便了人们展开远距、频繁和多元的社会互动,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拓展和强化了人们之间的社会联系。本文运用网络分析方法,借助点度、点出度和点入度、点度中心性、中介中心性与网络密度等指标,具体分析和梳理了“广穆社区”中由帖子互动建构的互动网络,发现在“广穆社区”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围绕某些核心ID和热门话题的互动网络。这些核心ID,无论对互动话题的形成,还是对互动关系的形塑,都具有较为明显的影响力,从而成为虚拟社区中的“意见领袖”。但就整体网络而言,由于受BBS空间的匿名、跨地域、去边界等特性的影响,“广穆社区”互动网络的整体中心性并不高,整体关系仍较为松散和扁平,ID之间的互动频率与强度均不高,这也是导致虚拟社区网络密度较低的重要原因。这意味着,“广穆社区”中由帖子互动建构的关系网络,主要是一种弱关系网络。
对于在线互动能够形成什么样的社会关系,学界目前并未能够形成共识。例如琼斯(Q.Jones)认为,在线团体主要是一个信息交流网络,因此不能和网络社区(network community)混为一谈。他主张把网络集体活动空间称为“虚拟居留地(virtual settlement)”,以区别于网络社区。[18]布可曼(S.Bukatman)也认为,在线聚集的群体,只是因为受某种共同的兴趣或主题吸引而群聚的团体,团体成员之间未必能够建立和分享感情,因此应该以“网络主题乐园团体”概念来取代虚拟社区概念。[19]但莱斯(R.Rice)等人通过对虚拟社区健康传播的个案研究,却发现许多社区行动并不只是以信息和任务为导向的,情感是这些活动的重要黏合剂。[20]威尔曼(B.Wellman)也认为,人们在不同类型的电子网络中,不仅进行信息交流,而且获得社会的、身体的和情感的帮助;不仅寻找信息,而且也寻找友情、社会支持和归属感。他强调,在线发展的弱关系,比强关系更能够连接具有不同社会特征的人,从而扩展人们的社会交往。与强关系相比,虚拟社区所建立的弱关系可能提供更好、更多种类的社会资源。[21]本研究通过对“广穆社区”互动网络的研究,也有类似的发现。作为一个以讨论关系和情感关系为主的虚拟社区,“广穆社区”的社区成员在参与社区互动的过程中,并不只是进行信息交流,而且也同时参与话题讨论,寻求友谊、归属感、情感支持、社会支持和物质支持。或者说,由帖子互动构成的在线关系,虽然是一种陌生人之间的弱关系,但这些关系正日益呈现出强关系的各种特征与功能,虚拟“广穆社区”也因此成为一个真实的互动社区。
【注释】
[1]原载《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
[2]S.特克:《虚拟化身:网路世代的身份认同》,谭天、吴佳真译,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3—4页。
[3]N.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胡泳、范海燕译,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213—214页。
[4]J.E.凯茨、R.E.莱斯:《互联网使用的社会影响》,郝芳、刘长江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
[5]R.Kraut,etal.Internet Paradox:A Social Technology That Reduces Social Involvement and Psychological Well‐being?American Psychologist,1998(9).
[6]J.诺顿:《互联网:从神话到现实》,朱萍、茅庆征、张雅珍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9页。
[7]H.Rheingold.The Virtual Community:Homesteading on the Electronic Frontier.New York:Addison‐Wesley.1993,p.3.
[8]B.Wellman& M.Gulia.Virtual Communities as Communities:Net Surfers Don't Ride Alone.In:A.Smith& P.Kollosk(eds.).Communities in Cyberspace.London:Rout‐ledge,1999.
[9]S.Kiesler,et al.Internet Evolution and Social Impact.IT& Society,2002,1(1).
[10]J.E.Katz& R.Rice.Syntopia:Access,Civic Involvement and Social Interaction on the Net.In:B.Wellman& C.Haythornthwaite(eds.).The Internet in Everyday Life.Ox‐ford:Blackwell,2002.
[11]K.B.W right.Computer‐mediated Social Support,Older Adults,and Coping.Journal of Communication,2000,50(3).
[12]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张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27页。
[13]马强:《流动的精神社区:人类学视野下的广州穆斯林哲麻提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
[14]刘军:《社会网络分析导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22页。
[15]陈蓉萱:《在线社会支持类型初探:以即时通讯软体MSN为例》,http://ccs.nccu.edu.tw/history_paper_content.php?P_ID=122&P_YEAR=2005.
[16]黄少华:《网络空间的社会行为:青少年网络行为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17]R.Rice& J.E.Katz.The Internet and Health Communication.Thousand Oaks:Sage,2000.
[18]Q.Jones.Virtual‐community,Virtual Settlements and Cyberarchaeology:A Theoretical Outline.Journal of Computer Mediated Communication,1997,3(3).
[19]S.Bukatman.Terminal Penetration.In:D.Bell& B.M.Kennedy(eds.).The Cybercultures Reader.London:Routledge,2000.
[20]R.Rice& J.E.Katz.The Internet and Health Communication,Thousand Oaks:Sage,2000.
[21]B.Wellman.The Persistence and Transformation of Community:From Neighbour‐hood Groups to Social Networks,http://www.chass.utoronto.ca/~wellman/publications/lawcomm/lawcomm7.PDF.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