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义冲破家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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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保国为避免家族管理的弊端，在太太药业内部大力倡导职业化，他的这个过程比起陈金义来显得风平浪静。

金义集团是浙江省第一家私营集团公司，主营食品和饮料，是一家典型的家族企业，老板陈金义的直系亲属就有30多位在公司任职。为了突破家族制的束缚，陈金义痛下决心，向“家族制”开刀，强行在企业内推行职业经理制。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1999年曾邀请当事人制作了一集名为《一家两制》的节目，述说这一富于戏剧性的过程。

主持人：我们今天《实话实说》请来的客人是陈金义老板，陈老板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开始经商，企业越做越大，家里的人就都到企业来当管理层的干部。话说到了去年的5月22号，忽然陈老板心生一计，那天晚上有一个非常惊险的场面，我看您自己来讲比我讲好。

陈金义：5月22号晚上召开了家族会议。我这个家庭成员组成呢，就是兄弟姐妹7个，3个哥哥，3个姐姐，我最小。哥哥也都娶了老婆，姐姐也嫁了丈夫，这样一来就是说，外甥、侄子越来越多。那么过去也都讲，武大郎开店也好、武大郎站岗也好，如果要打破家族化的话，市场上一些人才进来，可能他现有的比较安稳的位置保不住。

主持人：之前他们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

陈金义：不知道，如果提前知道，他们串通了，可能我更难做工作了。

主持人：您的妻子知道不知道？

陈金义：也不知道。

主持人：我觉得有点像杯酒释兵权。

陈金义：各个岗位全部让出来，包括我自己，原来是叫董事长兼总裁，我说我首先把总裁位置让了。那么我这个总裁位置呢，让人人来竞争、来上岗，其他全部连降三级。今天到现场的我的三哥，原来是副总，常务副总。我跟我三哥讲了，我说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我说我们都是农村来的农民办企业，现在21世纪都是知识经济，我说我送你去读书；第二条路呢，我说你要下基层，到市场上去锻炼。后来我的三哥选择了第二条路，就是从原来的常务副总降到江西市场部的经理，连降三级。

妻子她原来是采购供应部的，因为这块是肥差，很有实权的一个位置。我说你这个位置要让出来，她问为什么？她说难道你连自己的老婆还不相信？我总不可能拿你的回扣。我说这个不是这么个事情，我说我现在搞一场改革，你们至少要支持我。

主持人：我现在非常想知道您创业之初的时候，家里刚刚创业的时候，这些兄弟姐妹们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帮了什么忙？

陈金义：创业之初呢，确实，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要靠父子兵。应该说吃过很多苦，就是拿我三哥来讲，确实是跟我同甘共苦。那么我这个企业能打破家族化，还有一个最大的，就是能够顺利开展的是什么呢？就是我一开始是我独资企业，这些哥哥姐姐没有参股。我自己独资的，实际上是一种产权比较明晰的，兄弟姐妹来帮忙也是一种打工的行为，就不能让他们产生一种好像我开始就跟你一起干的，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分一些股份。

主持人：这个地方我想问清楚一点，陈先生，就是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非常艰难的时候，三哥跟你走南闯北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有这样的想法吗？

陈金义：那个时候可能这种经济管理的市场意识没有现在那么明晰。

主持人：那为什么钱多了以后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呢？

陈金义：其实钱多了以后呢，倒确实是有这种想法。为什么呢？钱多了以后没有这种想法反而又要少掉了。

主持人：陈先生，我说话比较直率，把他们赶走这个念头，是您自己有的，还是背后有人给你出“坏”主意？

陈金义：……这叫谁为我所用，谁都可以发挥。现在我觉得我这些亲属，比去年都有提高，像我的三哥，现在真正闯到市场上去，后来我看他表现好，我到涪陵分公司又给他提了一级，涪陵分公司副总。我大哥现在在公司当总监，现在也当得顺起来。

主持人：我看您这样的口气说他们，听着倒您像大哥似的。您还是没回答刚才我的问题，把他们赶走，我就爱说这个词，是谁给您出的主意？还是自己想出来的？

陈金义：想倒是自己想出来的，但是关键市场经济，竞争越来越激烈，就感觉到这帮管理人员，是越来越适应不了这个市场经济。

主持人：问了两遍也问不出来，咱们换一种方式调查，您退出来那个职位谁顶替了？

陈金义：我这个总经理的位置退出来，就是我们公司的傅强先生顶替的。

主持人：好，有请傅强先生。你好，你发现我谈话特直率了吗？

傅强：发现了。

主持人：你怎么“骗取”的陈先生的信任？

傅强：这个问题应该由我们董事长来回答。

陈金义：你谈谈感想吧？

傅强：我不知道董事长怎么想，怎么看我的，当时我的职位是这位三哥的助理。这个集团是1993年创办的，到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有3年时间了，但是这几年的时间里边吧，陆陆续续进进出出有不少人，我作为外来人也非常关注这个事，跟他们交流，你们怎么走了，他们说这个企业怎么怎么的。

主持人：你作为公司的一个成员，也是一个旁观者——这个家族的旁观者，发现了这个企业用家族形式运行有很多问题。

傅强：大致有三大矛盾：第一大矛盾是家族这些人和外来人之间的矛盾；第二大矛盾呢，因为是两个家族，一个是董事长这边兄弟姐妹陈氏家族，还有一个是相萍夫人，这个相氏家族，那也是个大家族，这两个家族之间也有矛盾；第三大矛盾呢，一个家族的兄弟姐妹之间、上下代之间还有矛盾，所以我当时跟陈总说，我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不知滑到哪儿，就一个窟窿掉下去了。

主持人：所以你夜里打电话，把这三大矛盾告诉他了。存在这三大矛盾以后，你还发现没发现这三大矛盾给企业运行带来了一些什么样的副的效应？

傅强：确实有很多问题。比如投资决策这个问题上，公司当然是一个集团，也有常委会，管理委员会。但是我记得当时有几个决策，开起会来，我们董事长一说，这个事你们有没有意见，谁都不吭声、没意见，实际上他有意见。最后事实证明了，这个投资是失误的。刚才董事长也说了相萍这个事，这个采购她稍微放一放，那流出去的肯定是很多了。

主持人：流出去了多少？

傅强：从今年和去年比，我今年1到5月份和去年光采购这一项，节约下来就是600万元。

主持人：您认为这是节约下来600万元。我得问问相萍女士，那600万元哪去了？

相萍：我水平不够呀。

主持人：我们的政策您是知道的，怎么会多花出去那600万元呢？

相萍：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搞得清楚就不会花了600万元了。

主持人：您也是尽心尽力地希望用最低廉的价格买来原料。

相萍：那我自己是尽心尽力的，那我自己肯定尽心尽力。

主持人：你们怎么跑的关系省下来这600万元？

傅强：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当时就是暗箱操作吧，因为管供应的是我们老板的太太，就是进的东西价格高了，没人敢说。现在呢，就是改革之后，现在很简单，阳光下的交易，拿来比较，谁的质量好、谁的价格低、谁的服务优，我就进谁的。

主持人：我听说因为一批产品的具体的处理方式，你们还和三哥发生过争执？

陈金义：这个实际上作为我三哥来讲出发点是好的。其中有一批饮料，我们不是生产饮料的吗，快要接近保质期，但是夏天也已经过了，接近冬季了，怎么办呢？按理像这种产品，你说要怎么处理得当？我这个三哥回到市场上去，他要降价处理，我倒觉得这个做法不对。我问他，因为以前市场上还有我这个饮料，你现在一降价冲击了以前的产品，我问他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主持人：是这么想的。不是说从消费者利益的角度想的。

陈金义：我问他，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他说是这个价格可以卖嘛，他是这样答复的。我们都是实话实说，三哥也在这里，我说怎么能这个价格可以卖呢？我说这个不能卖的。他的意思就是说，我能够再捞点成本回来也可以。我说你知不知道，原来美国有个牛奶公司，卖不了倒到海里去，不让它冲击市场，这是市场营销的一种策略。我说你是分管市场的副总经理，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时可能也是喝了点酒，两兄弟，大家一起喝酒，喝得都高兴，他说他好卖，我说我不好卖，说不过就打了。

主持人：他把你给打了？

陈金义：可能还是我不太讲道理一点。

主持人：好端端的一个企业，因为来了外人，就变成这样了。22号这个会议开之前你就知道吗？

傅强：我知道，而且我还是列席人。

主持人：现在就算调查出来了。三哥是不是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

三哥：应该说是早就知道了，当时因为老板有这种想法，因为好像以为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一下接受不了，所以他没预先打招呼。

主持人：你觉得很突然吗？

三哥：当时有一点。老板在这个问题上，可能跟我们打招呼，不一定我们就不通情达理地处理这个事情。这个，实话实说啊，总觉得外面的人靠不靠得牢，因为我们有这个惯例。

主持人：对，我现在都担心这个事！

三哥：因为我们是有点作为主人的意思。当然作为我们实际上也是打工的，但是对这个集团有感情。

主持人：在傅强先生的一手策划和搀和下，现在的企业就变成了这样的结构。傅强先生，有些人是重新回来的，还是你们又招聘、又选拔的？

傅强：有。从总经理开始到各个岗位都拿出来竞争了，这样就吸引了一大批人，包括当时在岗的，有生产一线的，有市场一线的同志，也有几个是走了又回来的人，还有更大一部分是外边看到这个消息之后来报到的。我记得当时报名的时候，最热烈的一个场面有1000多人在我们这个摊位报名，1000多人来应聘，都看到这个消息。最近我们在应届大学生招聘会上也招收了不少人，他们很快就要走上岗位了。

主持人：现在您是这个企业的总经理，有多大权力？

傅强：权力呀？比董事长小。

主持人：总要有些权力吧？

傅强：简单地说有两个实权。比如过去在用人这个问题上，作为外来人，哪怕你管了也是白管，用人规范了，这是一个关键；第二呢，过去签字，我记得外人签了也白签——没用，当时有三支笔可以签，一支笔是陈总，第二支笔是我们陈副总，三哥，第三支笔是相萍，妻子。

主持人：三支笔全在现场。现在呢？

傅强：除了我们规定的一些重大的，比如技术改造呀，固定资产的添置呀，数额比较大的一些，需要我们常委会集体研究之外，日常的这些费用基本上是我签。

主持人：您认为现在完全是科学的运行的方式？

傅强：不能说完全科学，我们正在走向科学。

（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1999年9月5日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