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王庙制度的废除及军神关羽的抬头

2.武成王庙制度的废除及军神关羽的抬头

井上以智为指出，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关羽开始作为武神中的一员，与其他古今名将一起从祀于武庙（武成王庙），说明关羽神此时已被视为武神⁽⁴⁵⁾。古今武将从祀于武成王庙的制度在德宗贞元二年（786）时即被废除，因而有唐一代，关羽被列入国家祀典只有短暂的4年。而当时在武成王庙从祀的古今名将共有64人，关羽排在左边第15位⁽⁴⁶⁾，可知那时的关羽神还不过被当作一名普通的历史名将来崇拜。虽然自北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开始到明初的300年间，武庙从祀武将的制度又得到恢复，但由于当时从祀的武将已增加到72位，与唐代相比，关羽的地位并没有任何提高⁽⁴⁷⁾。总之，明代以前，作为武神从祀在武成王庙的关羽，其在国家祀典中的地位并不高。

洪武六年（1373），朱元璋在南京城内创建历代帝王庙。作为武成王庙主神的太公望，这时已被从祀于历代帝王庙。洪武二十一年（1388），武成王庙被最终废除。这一做法可能与明代的儒教原理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武成王庙制度是唐代开始实行的，武成王的封号也是在唐上元元年（674）时被授予的。按照明初的祭祀政策，这一制度及其封号显然属于后世溢美之列⁽⁴⁸⁾，与儒教原理主义的精神相悖,理应废除。如从这样的角度来看的话，武成王庙制度在洪武年间遭到废止是不难理解的。

众多先行研究曾提及洪武二十七年（1394）明王朝在南京鸡鸣山建立关羽祠庙一事⁽⁴⁹⁾，但迄今为止尚未有人注意到，关羽庙的兴建与武成王庙撤除之间的联系以及中央王朝建立关羽专庙的意义。

笔者认为，南京鸡鸣山汉寿亭侯庙的建立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明朝之前，几乎所有的关羽专庙都是由民间或地方官宪建立的，历史上由中央王朝在首都建立关羽专庙，鸡鸣山汉寿亭侯庙还属第一次。《太祖实录》洪武二十七年春正月条中记到：

是月建汉寿亭侯关羽庙于鸡鸣山之阳。旧庙在玄津桥西，至是改作焉，与历代帝王及功臣、城隍庙并列，通称十庙云。⁽⁵⁰⁾

朱元璋政权除了新建关羽庙外，还首次把它列入国家级的祀典中，与历代帝王庙及功臣庙、城隍庙等并称“十庙”。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随即在北京城建立汉寿亭侯庙（白马庙），并与其他中央王朝直辖的庙一起合称为北京“十庙”。从这两件事中可知明初中央王朝是如何重视关羽庙的。

关于明初武成王庙被废除与关羽庙兴起之间的关系，明末方岳贡（天启二年进士）在《序宋征璧左氏兵法测要》⁽⁵¹⁾中谈到：

洪武中有司请立武成王庙，圣祖谕以文武之道本出于一，合则人才盛，分则人才衰，遂罢武成王庙不立，自此以后，（关）帝之祀为独隆。

从中可知，武成王庙废止后，关羽崇拜却越来越发达。武神崇拜作为一项已持续数百年的制度，洪武年间虽被废除，但军队崇尚武神的传统并不能因此而绝。也许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央王朝才不得不选择新建关羽庙，并把它列入国家祀典，由此关羽崇拜也得以更加兴旺。

自古以来，关羽生前作战勇敢、忠于职守这一形象已在民间广泛流传。把这样的历史人物当作军人模范来崇拜，是很容易被社会各阶层所接受的。关于这一点，可从如下几点事实中得到印证：（1）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关羽被作为古今名将从祀于武成王庙。（2）迄今为止最早的关羽庙碑文——唐德宗贞元十八年（802）董挺为当阳玉泉寺的关羽庙所撰的《重修玉泉关庙碑记》⁽⁵²⁾已谈到：“惟将军当三国之时，负万人之敌，孟德且避其锋，孔明谓之绝伦。其于殉义感恩，死生一致，斩良擒禁，此其效也。”（3）元代时，关羽已成为全国范围内受到祭拜的神，这一时期的史料中有“武夫劲节壮其勇”⁽⁵³⁾一语。（4）如前所述，元末驻守绍兴城的张士诚部队在同明军决战之前，曾经前往城内武安王庙祈祷。

明代时，关羽及其生前事迹被当作军人教育题材这一历史事实，可从著名抗倭将领戚继光所著的《练兵实纪》中找到实证。戚继光在其书中写到：

古者义勇武安王，即今天下庙中关王也。生前曾独马单刀于万众中斩颜良，正是颜良之兵人各一心也。⁽⁵⁴⁾

当然，戚继光的目的并非要称赞关羽，但通过这一事例，可以推断明代时关羽已被当作军人的模范。另外，万历初年，杭州钱塘县寿春庵关羽祠的庙记中有“我明华夷一统，五兵崇祀，事侯（关羽）益虔”⁽⁵⁵⁾这一记录，可知明朝军队是把关羽当作战神来崇拜的。通过这些事实，可知明初军队很有可能把关羽神作为武神来崇拜，并大量兴建关羽庙作为军队设施的一部分。

已有大量先行研究提及，清代关羽神被当作军神，受到军队崇拜⁽⁵⁶⁾。但如从上述分析来看，这一传统实始于明代。满人崇祀关羽的传统，显然是受汉人关羽崇拜影响所致。明朝军队，包括辽东都司所辖各地都崇祀关羽，这一文化现象势必会波及东北地区的满人。正如井上以智为已指出的那样，清军入关之前的崇德八年（1643），皇太极就在盛京（沈阳）地载门外的教场旁建立关羽庙，并赐予“义高千古”，这显然是受明朝传统的影响所致⁽⁵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