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现代社会的总纲

长期以来，我们是从生产方式角度理解社会形态和社会演进的，这是最基础的，但是决定一个事物发展的最主要动因往往在特殊性之中。那么资本主义与前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在什么地方呢？正是在这里，马克思发现了现代社会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在于市场经济与交往方式。这里最关键的是要理解最后一句话，即“家长制的，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状态随着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的发展而没落下去，现代社会则随着这些东西一道发展起来”。过去我们一直把阶级斗争看作历史发展的唯一动力，现在看起来有片面性，因为在这里马克思看到了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的历史作用。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实际上是市场经济最本质范畴。在前资本主义，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很不发达，而在现代社会商业、奢侈、货币、交换价值很发达，不仅如此，它还是传统社会没落现代社会兴起的根源。这就从全新的角度提出了现代社会的发展规律，这是一种基于生产方式同时又不局限于生产方式的全新理解，提出了现代社会的全新本质——市场经济，不仅对于理解当代资本主义，同时对于理解当代社会主义都有重大意义。

市场经济的本质在交往方式的变化，即整个社会的生产、生活是否建立在市场交换的基础之上，因此，对马克思的这段话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解读。

第一，马克思提出了三大社会形态的概念，它不是对传统社会形态概念的否定，而是进一步的概括，即把前资本主义各种社会形态，即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以及东方的亚细亚社会归为一类，称为第一大社会形态，而把以市场为基础的现代社会称为第二大社会形态，把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称为第三大社会形态。这就从更广的角度发现了各种社会形态的共性，而这种认识是在深刻认识现代社会之后，是在深刻认识资本主义社会之后形成的。

第二，马克思也提出了历史阶段的概念，即认为历史发展具有阶段性。人类要走向共产主义，必须经过三大历史阶段，即商品交换很不发达的前资本主义阶段，以市场交换、市场经济为基础的第二大历史阶段，以及克服市场局限的未来第三大历史阶段。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第二大历史阶段是人类历史不可逾越的必经阶段。“第二阶段为第三阶段创造条件。”因此，任何试图超越市场经济的做法，本质上都是违背历史规律的空想。

第三，马克思实际上提出了区分不同社会形态和历史阶段的标准——经济类型。因为前资本主义社会本质上与自然经济相联系，而现代社会则与市场经济相联系，只有在未来我们才可能超越市场经济，这就从基础上指出了市场经济的必然性和重要性。这是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最新认识，是中国必然走向改革开放的理论基础。

第四，突出了交往方式变革的重要性。前资本主义是交换很不发达的区域性社会，现代社会则是以市场交换为基础的全球一体化社会。人类社会的进步，很重要的一点是交换方式的变化，即是否把经济、生活建立在市场交换的基础之上，这是一切经济文化落后的农业社会、地域社会走向现代社会的必由之路，是马克思发现的人类最新生长点，它告诉我们闭关自守是不可能走向现代社会的。

第五，马克思这段话也可以从人的关系发展角度进行解读。在前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力落后，交换很不发达，因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根本特征是人对人的直接依赖性；而在现代社会，任何人离开了货币都不能生活，因而现代社会表现为人对物的依赖性，是一种人对物的依赖性为特征的社会，只有未来共产主义社会才真正表现为以自由个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而第二大社会形态的独立不是真正的自由独立。这就从新的角度揭示了人的关系发展的必然性。

第六，马克思在这里实际上也蕴含着自由度的视角，即前资本主义社会人的自由度最低，资本主义为代表的现代社会，人取得了相对自由，而只有在未来社会，才可能是一种真正以自由个性为基础的社会。

这六个角度，虽然可以分开解读，但实际上在马克思看来其内在是有本质联系的。第一大社会形态，由于以自然经济为基础，交往很不发达，“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它的关系特征就必然表现为“人对人的直接依赖性”，因而从自由度讲也必然是一种自由度最低的社会，它处于人类社会的第一大社会形态。

第二大社会形态，由于以市场经济为基础，因而生产力和交往获得极大的发展，这种以货币为内在动力的发展产生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正是“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从而为第三大社会形态创造前提。因而，市场经济、世界交往、人的相对独立性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

第三大社会形态，由于它突破了人对人的直接依赖和人对物的依赖，把整个社会“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的自由个性”基础之上，因而才真正达到人类的理想状态。在这里，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是与自由个性、与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人们共同社会财富相联系的，而它本身是以第二大社会形态的发展为前提的。

由于三大社会形态高度概括了人类发展的一般过程，揭示出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特征和基本规律，因而对于重新理解人类历史发展一般规律具有重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