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鄂尔多斯

项鹏程

1994年的正月，我和一帮狐朋狗友闲得无聊，相约去陕北的白云山求签。嘻嘻哈哈地出发就下午了，不曾看到谁有一颗虔诚的心。过苏里格庙境内是傍晚，车子在沙土路上拐弯抹角地漂移，人们在车内像被人恶作剧地推来搡去，求签的路和取经的路一样充满惊险和苦难。车子冲过一个沙丘，远处突然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天空，众人大惊，以为神神老人家驾到了！开车的师傅告诉大家，这里是一个天然气的洞口，见空气就着火！几十年就这样连天昼夜地烧着，成为了当地的一个地标性参照物，尤其夜里，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到，草原上寻找牲口的牧民，迷失方向的司机，以及酗酒的醉汉，这里就是灯塔，总能指引人们归航，夜寒到此，还能烤火取暖。我多么希望师傅能够停车让我们看看这个神奇的地方，当时人小言微，未能如愿，只见周围百米之内被烤得寸草不生，烈焰在夜色里如一个亢奋的舞者，美丽地升腾。我的思维被留在这里，带上无尽的夜空。老乡们常说，牛头不烂，多费点柴炭。多少居家百姓为了这些柴炭奔波着，这股来自地心的能量在这里还要燃烧多少年？收起来够炖多少牛头，让多少家庭有一个温暖的冬天啊！

这些年，像风中的塑料袋一样远飘他乡，疲惫了，最想躺在老家温柔洁净的沙坡上，蓝天养眼，碧草芬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那么接地气，身心内外的烦忧似乎要抽丝般地消散，踏实得几乎要睡去。最喜欢赤脚在沙梁上行走，黄沙穿插于趾间，如水般有种涤荡的欢愉。沙梁上耍大的娃儿，飘多么远，心还是眷恋着这片故土。

2001年的春天，电视上说，鄂尔多斯地区发现了举世瞩目的大气田，当时，只是心底掠过了一些小小的欣喜，觉得离我们很遥远。前些年得空回乡探母，陪母亲絮叨家长里短，母亲说咱们这里今年来了些穿一身红衣裳的人们，一身红，漫沙梁拉细电线，蜘蛛一样，听说是长庆找石油和天然气的。我们这里要有石油和天然气就好了，母亲说。我思索着没文化的母亲，竟然也希望我们的家乡宝地生金，福泽众生！

沙漠是孩时的快乐记忆，却使距离变得行走艰难。过去没有路，漫漫黄沙让车辆运输望而却步，目的地即使翘首可望，有时候也不得不取道好望角。当地人有句翻版的话，叫作“走包头绕石拐”。沙漠阻隔了许多梦想，是横亘于心头的无奈。至今还流传的一首民歌里唱到：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哟

五十里路上来瞄亲亲你

半个月瞄了十五回，十五呀回

为瞄亲亲跑成个罗圈腿……

后来，红衣人越来越多，一出来就一片，走在街上是一道风景，进了店铺是一派喜气。开了各式各样的机械、车辆，在荒野里走平路一样，十里八里安营扎寨。沙蒿湾几天没去放羊，就在蓝天碧草黄沙之间竖起红白相间的铁架子，成为草原上的一道风景。工程到哪里，油路就铺到哪里，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有当年大禹的执着。人老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阵势的老乡们，谁能想到我们的沙湾湾底下居然有宝，多少年传说沙漠下面有金马驹，谁也没见，今天看来是一种寓意。天然气没有污染，在提供给我们能源的同时，能让我们的蓝天碧草更加持久，是养育我们的这片土地给予我们的恩赐。咱小老百姓想不了国家的繁荣强大那么远，人都盼望着过几天好日子，让出我们的草原，以及住了几代人的家园，改变我们记忆中的模样，是有些不忍，但大家明白大小轻重，长庆的队伍开到哪里，哪里就会改天换地的繁荣，这是看得见的变化，往远了想，我们做的则是福荫后世的功德。

一条条穿沙的柏油路，像拉链一样，将两片荒漠缝合。轻车如舟无声的滑翔，欣喜在心底悄悄地滋生，天堑变通途！我多想去摸摸那通往千家万户的管道，是不是也有阵阵的脉动？据说这管道通向了华北许多地方，通向了天津北京的千家万户，通向2008年奥运会的火炬。当圣火在万众瞩目中升腾的时候，那还是从咱家的地下冒出去的正能量呢！而当这一切都已变成现实的时候，再回想多少年前那次求签路上的偶遇和那些想法时，仿佛又像似一场梦，就连那些不经意的梦幻也都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