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以来辽西之“徒河东道”,与上述之“中道”与“西道”,同载于《晋书》诸记载及《资治通鉴》、《太平御览》等书中,实际上是由古代的辽西傍渤海东行的陆路。
《晋书》卷一百零九载,段辽分兵两路夹击前燕故都辽西“棘城”:一路发棘城西北之“柳城”;一路来自棘城东南之“徒河”[17]。后者即指“徒河道”。
其后宋《太平御览》引《三国典略》亦曰:“齐主以契丹犯塞,亲征,至平州,取其西道,直指长堑。司徒潘相率精骑五千自东道趣青山,向白狼城。”[19]
上述史载这条由中原出塞北行的“东道”,即俗称的“徒河道”。从交通地理上看,其主要的方向是指向辽西的“徒河”和“棘城”。“徒河”,为故汉辽西郡县。据本书第四章引《汉书·地理志》:“唐就水至徒河入海。”唐就水为今小凌河。其下游近海的“徒河”,以水道论,当指其支流女儿河。考古调查证明了,以水名地的汉“徒河”故县,应在今辽西锦州或凌海境女儿河下游汉城。
但汉代辽西“徒河”至前燕时曾有地域变迁。《十六国春秋》记载,前燕主慕容皝时,曾“东徙徒河县置营丘北镇”[20]。新徙的“徒河”方位,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白狼水”条,应在“渝水”下游左岸,就是今天大凌河下游东岸今辽宁凌海市东花一带古城[21]。
两晋时经“徒河东道”所经之“棘城”,为342年,前燕慕容皝迁都“龙城”以前的故都。《魏书》卷九十五载,前燕主慕容皝“始建国于棘城之北”。《晋书》亦记载,慕容皝“自征辽东,克襄平。仁所署居就(县)令刘程以城降,新昌(县)人张衡执县宰以降。于是斩仁所置守宰,分徙辽东大姓于棘城”[22]。是时鲜卑慕容氏以辽西“棘城”为中心,故史称慕容皝为“昌黎棘城”人。而以魏晋时“昌黎”与“棘城”多并称可知,棘城应与汉辽西“昌黎县”北毗邻。考昌黎为汉代辽西郡“东部都尉”治。据《水经注》记载,汉代辽西昌黎故县,应位于“渝水”(今大凌河)之下游西岸,故址考定为今辽宁义县西南、凌海市以北的大王家古城[23]。而与昌黎毗近的棘城,应位于昌黎以北今北票南章吉营子。唐《通典》记其方位:“(棘城)在郡城(今朝阳)东南一百七十里。”[24]方位不甚准确而里距基本相合,这应是大凌河北曲南岸的古“棘城”。根据上述史籍所载方位和考古遗迹,经田立坤先生考证,当时位于汉代“昌黎”故县稍北,并在“郡城(柳城)东南一百七十里的”的“棘城”,应置于今辽西义县以西大凌河南岸的北票市章吉营子三官营一带古城。这里正是古柳城之东、渝水下游和汉代昌黎县北境的重要的东西交通孔道之一。
徒河东道上的“徒河”“昌黎”和“棘城”定点后,这条出卢龙道东行的交通路线即可大体上确定。以地名勘定,这条“徒河东道”的基本走向有三:
一是发自“渔阳”(今北京附近),经由今河北省玉田、蓟县,古“无终”境东北陆行,至滦河下游的古“海阳”“平州”(卢龙)。至此陆路分途:其中卢龙“中道”和“西道”分别沿青龙河两分支北上。而“东道”者,则由今滦县正东行经昌黎、卢龙县境,至海岸傍海行。《通鉴》记,东晋永和六年二月,“慕容霸将兵二万自东道出徒河。……霸军至三陉”。元胡三者注云:“魏收《地形志》:海阳县有横山,盖即三陉之地。”[25]晋时辽西“海阳县”,今为河北滦县西南兴隆庄[26],可见当年慕容霸取徒河东道所至“三陉”,正经过今滦县东至昌黎、卢龙之道。此“东道”的走向,由此出卢龙塞后,又东渡“渝关”,即今河北省抚宁县山海关西南八里的古城子。然后傍海东北陆行,经汉以前的辽西“碣石道”,而到达今六股河下游。这条傍海之卢龙“东道”,在六股河入海口以西的一段,经由今黑山南麓沿海陆路。黑山为今燕山余脉,是今辽西大凌河上源敖木伦河与六股河及其支流的天然分水岭,其东支也是辽西小凌河和女儿河上游的分水岭,古时则成为沿六股河和大凌河谷分别出塞的天然分界线。黑山以南,为傍海之“徒河东道”,亦称“渝关道”。黑山以北则为沿青龙河、大凌河出塞的“卢龙中道”,即古“卢龙—白狼道”。“中道”以东傍海则进入今辽西的“徒河东道”。
二是此徒河东道,由六股河溯流而上,经今绥中县北之龙王山附近“腰古城塞”,应即东汉辽西郡治“阳乐”[27]。这一古城地处绥中县北六股河右岸“腰古城寨村”。城址内,汉晋直至辽金遗物都很丰富,附近有汉和汉以后墓群,为东出“榆关”后傍渤海西北岸的重要郡县和交通镇城。然后又沿六股河上游,经建昌大杖子、二道湾子乡“后城子”汉魏古城后,即分为东、北二途。北途即进入小凌河上游,一直去往辽西“柳城”故地,即第四章曹操北征三郡乌桓时由柳城回师之道。由“柳城”沿大凌河谷,继续东北行,则到达前燕古都,今北票南章吉营子之“大棘城”。东行则进入大、小凌河下游以东去往古“无虑县”。
三是由六股河上游东道则转入女儿河上游。经今二道湾子、三道沟、黄土梁子,而进入女儿河谷,即古“徒河道”。在这条交通路线上,据1984年秋实地调查,沿女儿河谷的陆路交通,近海阶地平原平坦如砥。特别是女儿河北岸葫芦岛台集屯,发现有大型汉代古城,再由台集屯东行30多公里,即达今小凌河下游重镇锦州。由锦州东北更有大道直通今大业堡、王民屯、七里河和义县、黑山。这条现代交通路线也应是为古代连接辽西“徒河”、“昌黎”间的交通干线基本走向。它与其偏西的“白狼—柳城道”一起,并为汉晋以来辽西交通干道枢纽。因两道相邻而进,故晋咸和九年(334),“(慕容)皝遣其司马封奕攻鲜卑木堤于白狼……段辽遂寇徒河”[28]。特别在汉魏以后,由于辽西海侵的平复,这条傍海陆路在辽西交通地理上的重要性日渐突出。以至在隋唐以后,由于滨海“榆关”道的开通,这条傍海交通逐渐取代了北线大凌河谷的古“白狼道”,而成为由幽燕经辽西走廊去往辽东的主要交通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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