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性思维的优点

抽象思维并非我们能够应用于道德推理的唯一科学认知工具。在连续量表和绝对实体的双重意义上思考概念可以阐明——有时是消解——很多道德问题。在我的《善与恶的科学》一书中，我运用“模糊逻辑”[53]的思想来说明“恶”与“善”并非非黑即白的具体“事物”范畴，而是行为在一个连续量表上的模糊的灰度（shades）。善与恶都是描述道德主体行为的术语，而这些行为能够被放在一个连续的量表上来衡量。以利他和利己为例：像所有行为一样，两者的表现形态的范围都很宽广。我们并非用1或0的二元逻辑把一个人归类为利他的或利己的，而是可能会认为这个人是0.2的利他加0.8的非利他（或利己），或者是0.6的合作加0.4的非合作（或竞争）。[54]

绝大多数道德问题最好被看作连续的而非绝对的。用绝对化把世界割裂成彼此无一丝联系的盒子（boxes），对某些任务来说是有用的认知工具，但在理解社会和道德问题时它并不总是对我们大有裨益。民主降低了战争可能性吗？如果你把国家简单地绝对化为民主或非民主的二元阵营（1或者0），你会发现民主和平论存在大量的例外。但如果你用民主化的程度（从1到10）衡量不同等级的国家，用战争规模（从微小冲突到世界大战）衡量战争，你发现民主化程度与冲突的可能性显著负相关（后有详述）。科学家倾向于在连续量表上思考问题。例如，进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指出，给一个化石贴上这个或那个物种的标签就是沦为“不连续心灵的独裁”的牺牲品，在这种心灵的统治下，“古生物学家会激烈辩论某个化石是属于，比如南猿属（Australopithecus）还是人属（Homo）。但任何进化论者都知道那里必然已经存在准确来说是两者之间过渡的个体。”达尔文的进化论事实上超越了将生物看作确定实体的绝对的“本质主义”。“坚持认为某个化石必然要被塞进这个或那个物种，这是本质主义的荒唐，”道金斯写道。“从来不存在一个南猿属的母亲生育出一个人属的孩子这种事，因为一切曾经出生过的孩子都和母亲同属一个物种。”[55]

考虑一下“贫困”这个范畴。世界银行对贫困的定义是每天收入低于1.25美元，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则强调，自1990年以来全球贫困人口比例已经下降了50%。[56]这是一个进步，而且为了继续这一积极趋势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应受到铭记，但绝对化思维把人们放进“贫困”和“非贫困”两个盒子，遮蔽了下述事实，即比如挣2.50美元一天对于一个人的生存和繁荣来说仍然是一种严重损害。而反映世界各地挣钱多少的收入梯度表能更准确地刻画人们的经济富足（抑或匮乏）程度。

并非所有的道德问题都可以这么处理，但通过本书我将会展示，基于连续量表而非绝对实体思考问题会以怎样的方式兼具知识性和启发性，而如果出现了规律上的例外，想一想它们是否定了规律还是落在规律之内的连续量表上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