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之弧会为动物弯曲多远

本章追索的趋势线对于动物权利运动来说都很鼓舞人心。虽然赞成扩大道德范围以包括越来越多人类有感觉的存在者同伴的论证优于反对的论证，但必须承认，最乐观地收获也是不太多的。我预测随着热爱自然的倾向如野生动物观赏、摄影、徒步旅行和生态旅游及峡谷旅游继续增加，打猎和垂钓的流行度会继续下滑，以现在的速度，素食主义者的百分比在英国和欧洲其他国家直到大概2025年才会达到两位数，在美国甚至更晚（我的计算是2030年），而纯素食主义很幸运地到2050年在任何地方都会达到10%（除非增长率因故改变）。但比起黑与白、肉与非肉的二分法，一种弹性素食主义的生活方式和我们逐渐戒掉肉类的过程是我们将会看到的更可能的路径；长期来看，这将会减少大屠杀。

与此同时，回归小规模的、环境稳定的、动物友好型农场——有时称为本地农场或者散养农场——我们可以发现可行的道德上的中间立场；迈克尔·波伦曾经访问过一个这样的农场，农场位于弗吉尼亚的雪伦多亚河谷，对牛、猪、鸡、兔、火鸡和羊进行专门化饲养，照场主的话来说，农场允许每一个动物“充分表现生理上的特殊性。”[79]不是被当作工业农场流水线上的小器具对待，而是相反，所有物种的成员都能够活出他们天性上会有的生活——在驯化动物被认为还能够具有的“天性”程度上，因为它们自己的天性已经被人类朝着生活在本地农场的目的做了修改——因此，履行了为所有有感觉的存在者的生存、繁衍和繁荣创造条件的道德律，尽管绝大部分动物最终会被杀掉消费。[80]一位名叫金姆·亚历山大的本地农场主在纪录片《散养》中带着无意识的幽默评论了他的养殖对象，先是描述小鸡在室外草地上嬉戏，阳光和风掠过它们的背，然后说“它们生活得非常好。只有最后一天是个坏日子。”在工业农场的恐怖和不现实（也非大多数人所愿）的纯素食主义之间，亚历山大的道德上的中间立场作为妥当的合理的立场打动了我，我们中的大多数可以以这样的立场生活：

我享受吃肉，尤其当我知道它来自哪里[本地农场对工业农场]、如何被饲养以及如何被加工的时候。农场的本质是——为你的家庭培育品质纯净的食物，当你这点做得很出色了，为其他感激你的人培育食物。在这里我们分析出了全部成本要素——干净环境的成本，消费者享受纯净食物的成本，带着尊重和尽量接近天性的方式正确对待动物的成本，以及家庭农场为了提供体面生活所做的事情的成本。[81]

随着市场对这类来源的食品需求增加，这类农场开始流行。例如，2012年英国的散养鸡蛋销量超过了笼子里的母鸡产的鸡蛋，这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占当年900万枚产蛋量的51%）这个趋势始于2004年，当时新的规章要求农场主公开下蛋母鸡都被装在平面面积有一张A4（8英寸乘10英寸）纸那么大的笼子里的事实，这个消息导致公众要求给农场动物更好的待遇。[82]在美国，全食超市商业链参与了一个称为五步动物福利评级的项目，它在官网声明：“我们鲜肉柜子里的所有牛肉、鸡肉、猪肉和土鸡肉必须来自获得全球动物伙伴组织的五步动物福利评级证书的生产商。当它们的评级项目扩展到其他物种时，我们也会要求供应商提供那些物种的证明。”图8-3来自全食超市网站，勾勒了五个步骤，并概括了项目内容。[83]

令人鼓舞的是，在动物权利活动家的压力之下，以及在悲悯动物组织对旗下位于亨利埃塔的工业化养猪场进行了暗访录像调查之后，最大的工业化食品生产集团之一的泰森食品公司在2013年年底向猪肉供应商发布了一组新的动物福利指南，包括不得使用限制性的妊娠栏、不得阉割和不得无麻醉尾巴截短，以及不得把猪仔鲁莽地推到地上摔死。而且，妊娠栏作为世界上最残忍的工业农场措施之一已经受到了广泛的谴责，因为太不人道，整个欧盟和美国的九个州都已禁止使用。作为市场推动道德改变的力量的展示，60家主要的食品商已经要求他们的供应商废除妊娠栏，包括凯马特、好事多、克罗格、麦当劳、汉堡王、温蒂汉堡、墨西哥风味速食店（Chipotle）和西夫韦。这是实实在在的进步。

这不是某种空中楼阁的、神经质、穿着凉鞋的、拥抱树木的、“花儿”嬉皮士式的世界面貌，到处都是小鹿斑比和小猪巴比。这是一个解决道德困境实践上可行的、经济上现实的方案。在全食超市，这些倡议背后的推动力量是CEO约翰·麦基，他是亲自由市场的自由放任主义者，不仅饮食上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还践行他所称的“良知资本主义”；他把“良知资本主义”定义为“一个伦理体系，基于为了利益相关者（stakeholders）的价值创造”，利益相关者不仅包括所有者还包括员工、消费者、社区、环境，甚至包括竞争者、活动家、批评家、联盟、媒体，就全食的情况而言，还包括动物利益相关者，它们是体系的一部分，不比它们的人类对应物次要。动物福利不再是极左翼自由主义者的领域，约翰·麦基是一位良知资本家，他也要献身于提升食品工厂的品质，包括消费者和被消费者两方面的健康和福利。[84]

虽然人们逐渐远离肉食，家庭农场能否养活一个有70亿人口的世界仍需拭目以待。[85]我想不能，并且某些动物权利活动家设想的如此大规模的动物解放可能连曙光还没有出现。数字很惊人。世界人口2050年左右将会达到96亿，然后据联合国的乐观预测，到2100年下降到60亿左右。据国际应用系统分析学会（IIASA）分析，如果整个世界保持在每个女性1.5个孩子的欧洲生育率水平（更替水平是2.1），到2200年世界人口将会下降到35亿，到2300年会骤降到10亿，[86]这会是一个家庭农场能够养活的数字。

图8-3　五步动物福利评级项目的进步

然而，为了滋养96亿人口需要大约1000亿只陆栖动物提供肉、奶、蛋和皮革制品，而缺乏“生物仿造（biofabricating）”的肉和皮革（现在正在实验室测试[87]），经济力量可能会决定那样的结果。例如，我更可能看到的一幕是供需关系在起作用。较小的农场供应量较小。较小的供应量满足不了当前需求会推高价格，这反过来会导致需求下降，需求下降然后可能会导致越来越多的食品生产商从工业农场转向家庭农场，但只是在顾客对食品生产商继续有5+等级要求的情况下。经济现实主义者也注意到家庭大的穷人负担不起较高价格的家庭农场食品，但即使在这里，随着——人们所希望的——每个人变得更富有并能够承担关心动物和环境的负担，家庭规模变小和人均GDP增长的长期趋势也能够最终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