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29日晚，北卡罗莱纳州伯灵顿，一名22岁的大学生被持刀劫持并强奸了，她的名字叫詹妮弗·汤普森。尽管不幸事件带来了情绪创伤，随着事情的发展，汤普森全神贯注于重建强奸犯脸部的细节，为了有一天正义能够昭彰。警长向她出示了一组嫌犯的照片，她对他们讲，“我要抓住这个人，他伤害了我。”他指认一名黑人是强奸犯，名叫罗纳德·科顿。法庭询问汤普森她是否确定受审的男人是强奸她的犯人。她回答她百分之百确定科顿是案犯。仅仅商议了四十分钟，陪审团就达成一致，宣告科顿有罪。他被戴上手铐和脚镣，送往监狱终身囚禁。
你很可能认为这是一个温暖人心的现实传奇，强奸受害者学着宽恕了强奸她的人——但，不是。詹妮弗·汤普森从未宽恕罗纳德·科顿，因为，真相是没有什么可以宽恕的。如果有所谓的宽恕，那也是来自罗纳德·科顿，因为詹妮弗·汤普森在确定无疑之中指控错了人。
三年后，一个名叫博比·普尔的新犯人因强奸入狱，他看起来与科顿惊人的相似。最后，在与普尔在监狱院子的谈话中，科顿弄清了事情真相，并且赢了一场新的审判，此时詹妮弗·汤普森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强奸犯。但她并没有辨认出普尔，也没有为被冤有罪的科顿洗脱罪名，当案件的原调查员让她对质的时候，汤普森吐露了心声，“你怎么敢质疑我，你怎么敢把我描绘成一个会忘了强奸自己的强奸犯的长相的人？你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人！”有关真正强奸犯的记忆已经擦去了，科顿是强奸犯是成了新的记忆，汤普森以不容置疑的言辞向陪审团清楚地表明真正的罪犯就是监狱里的那个。再一次，陪审团达成一致，把科顿送进监狱，这一次是两个终身监禁。
后来又出现了一项重大进展——DNA检测发明了。在罗纳德·科顿服刑十一年后，他的律师说服了调查人员应用这项新科学检测遗落在犯罪现场的证据的一个片段。他被立刻宣布无罪，而普尔被正确地确认为元凶，他当时正在因为强奸了另一位女性服刑。然而，汤普森对自己的记忆是如此的坚信不疑，当警方调查人员告诉他狱中的人是冤枉的时，她无法相信，拒绝接受。她告诉负责案子的警方调查人员和地方检察官，“这不可能。我知道强奸我的就是罗纳德·科顿。”为了走出 错误的记忆，也是为了走出冤枉无辜的压倒性的伤人的羞愧，汤普森约见科顿，请求他的和解和宽恕。当科顿进入房间，她惊恐不安，立刻哭了起来。虽然如此：“我看着他说，‘罗，即使我余生的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对你说我是如此如此地抱歉，也不能表达我内心感受的万一。对不起。’”罗纳德·科顿是——带着对偷走他十一年时光的詹妮弗·汤普森的十二分感谢——厌恶地走开了吗？一个比较普通的人也许会这么做，但正如汤普森告诉我们：“罗纳德只是俯下身，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说‘我原谅你。’他宽恕我的一刻，我的心开始愈合了。我想这就是恩典与仁慈之所谓吧。面前是一个我曾经恨过的人；在那十一年中我曾经天天祈祷他死，祈祷他在监狱被强奸——这就是我献给上帝的祷告。而这个带着恩典和仁慈的男人就在这里，他宽恕了我。”[55]
罗纳德·科顿得到了来自州政府的赔偿，服刑一年10000美元或者总共110000美元；并且他和汤普森一起把他们的传奇故事写成了一篇有力报道，题为《摘取生命之棉》（Picking Cotton），它在启动刑事司法制度改变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功。[56]例如，案发的北卡罗莱纳州通过了一项立法，要求调查人员展示可能的行凶者的照片时每次一张而不是一组一起，附加条款强调可能没有人是有罪一方当事人，并且整个过程由不知道真正嫌疑人的人执行，甚至由电脑执行，电脑上写着“可能包括也可能不包括嫌疑人”——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避免这个过程中固有的大量的认知偏见，这些偏见污染了受害者或者目击者的记忆。
我在西班牙的一次会议上见到了詹妮弗·汤普森和罗纳德·科顿（参见图11-2），他们面对座无虚席的听众谈到改革的需要，而最为打动人的是他们谈及了恢复、宽恕和友谊在治愈伤口和恢复正义时的力量。当詹妮弗转向罗纳德时眼含泪水，气息短促，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就在这时她开口了，“罗纳德·科顿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成为一个心怀怨恨而又快乐的人。你不可能成为平静生活但又伺机复仇的人。正是罗纳德教会了这些。”这是一种不同形式的自助正义，而当他们讲述完这场噩梦般的故事在台上相拥的一刻是我曾经见证过的最感动人的故事之一，这是人类精神超越相对低级的本能的证据。
图11-2 罗纳德·科顿和詹妮弗·汤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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