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逆转险境再袭俄罗斯

由于经济的下滑，俄政府削减医疗卫生投入，民众生活水平下降，俄人口死亡率或许会再次超过生育率，这是俄社会普遍担忧的事情。

特约撰稿／方亮

日前，俄罗斯统计署公布了一个数字：俄2015年第一季度人口死亡率同比上升5.2%。这个数字让一向用人口状况的改善来标榜政绩的俄罗斯总统普京感到难堪。 

2012年总统大选前，普京在竞选文章中提出一个“天问”：俄罗斯占世界自然资源的40%，人口却只占2%，如之奈何？如若外国人看，反应或许是“俄罗斯人好幸福”，但俄罗斯人自己的反应是——“这么少的人，如何才能守住这份祖产不被人夺了去呢？”

普京的回答是，我们要抓紧时间生孩子，让人口涨上去。在竞选文章中，他强调要采取长期政策让俄人口在2050年达到1.5亿，而非如专家们估计的那样降到1.07亿。要实现这个目标，当然得保持住自2013年开始的人口生育率超过死亡率的趋势，也就是人口的正增长。

死亡率再度攀升背后

然而，2015年一季度人口死亡率上升的消息为这一趋势蒙上了阴影。普京在一次公开活动中指出，近些年人口寿命提高了，老人变得越来越多，死亡率自然也就跟着涨了上去。他还在第一时间责令梅德韦杰夫领导的政府解释并解决死亡率上升的问题。这种表态也给民众一种信号：问题解决了是普京英明，解决不好是其他官员的责任。

许多专业人士却并不这么看。俄前财长库德林领导的“公民倡议委员会”最近发布了一份报告，俄罗斯著名医学专家尤里·科马罗夫和谢尔盖·叶尔马科夫在其中指出，俄人口死亡率的升高主要是因卫生保健部系统性政策失误所致。报告强调，所谓人口寿命提高的因素只占次要地位。

报告称，卫生保健部投入巨资升级医疗设施，但医院死亡率仍在上升，而且全国医院建设情况难以满足民众需求，甚至医疗设施总量在降低。此外，医疗服务价格持续走高，民众难以承受，对药物的消费中，民众埋单额度超过强制医疗保险及财政拨款的总和。

对此，卫生保健部并不认账，还回应称“公民倡议委员会不了解真实情况”。但报告中指出的“俄政府对医疗事业的投入降低”却是实情。今年早些时候，莫斯科医务人员举行示威游行，抗议市政府关停一大批医院诊所的政策。该政策直接因俄医疗投入降低所致，俄杜马当中表示不满的议员甚至将其称为“种族清洗”。普京倒是不以为然，在今年“与总统连线”活动中，他称该政策略有不当，但肯定其必要性。

但是，医疗投入不足，毫无疑问会影响到死亡率的升降。不论卫生保健部如何辩驳，俄人口状况不容乐观已成为事实。

1992年，俄罗斯人口死亡率首次超过生育率，自那之后，俄人口就一直处于负增长状态。1992年约1.48亿，到了2015年降到1.46亿。自普京上台后，也就是2000年，俄生育率开始上涨，死亡率从2003年开始下降。2013年，俄罗斯人终于迎来生育率重新超过死亡率的日子。这一年，俄人口净增长约2.4万人。

2014年，俄人口净增长达到3.3万人，但出现了一种让人隐隐不安的现象——死亡率再次升高。2012年俄死亡人数为190.6万人，2013年降到187.2万人，2014年却达到191.4万人。而在2015年第一季度，死亡率同比上升5.2%，这一事实更让人担忧。

而从2012年开始，俄罗斯也遭遇生育率增长动力不足的问题。2012年俄新生人口为190.2万，2013年降为189.6万。2014年上涨到194.7万，但这并不足以消除忧虑。因为前几年新生人口数量增长迅猛，从2012年后却踯躅不前。若按每千人人口增长率来看，这三年变化并不大。

即便如此，已经足够让克里姆林宫庆祝“十年来阻击人口曲线下降的政策取得胜利”。

2014年12月，在对政府高官发布的一次公开讲话上，普京说：“我们的人口政策已经收效，向下抛物线逆转了。”

预防性检查的缺失

为普京担任智囊的俄科学院院士、人口问题专家阿别尔·阿甘别格扬在一篇论文中直言，死亡率的升高和生育率的增长不足，这些都不是偶然。阿甘别格扬对俄人口死亡率进行了结构分析：以2012年死亡率数字为例，死于血液循环系统疾病的人超过一半，15%死于恶性肿瘤，10%死于外部因素伤害。

这些致死因素中，状况得到改善的有血液循环系统疾病及外部因素伤害。在政府的投资下，近年来俄罗斯建立了不少高水准的医院和诊所，使得血液循环系统疾病死亡率从2005到2013年下降了30%。即便如此，该数字仍是发达国家的2-3倍。同一时期，呼吸系统疾病年死亡人数从10万人降到7万人。其他疾病方面，恶性肿瘤致死人数未有明显变化，消化系统疾病、肾病和艾滋病致死人数明显上升。

与之相比，外部因素伤害的致死人群数量在2000-2005年一直处于每年31.6万-31.9万人的高位。但到了2012年，它下降了约38%。其中，酒精中毒年死亡人数从约4.1万人降至约1.5万人，自杀死亡人数从2000年的约5.7万人降至2012年的约3万人，谋杀死亡人数从2000年的约4.1万人降至2012年的约1.5万人。

这从一个角度说明，俄罗斯社会上世纪90年代极为严重的法制失范问题得到缓解。90年代有调查显示，不少俄罗斯青年学生价值观混乱，甚至将娼妓视为理想的职业选择。超高的死亡率也曾使青少年及青壮年对自己的寿命预期较低，这些直接导致吸毒者及酗酒者大幅增加。

同时，俄当局的治理能力得到提高。以2001年通过的《俄罗斯联邦警察法》为例，它不仅规定了对警察的学历要求，还要求他们提供毒检证明并且须有两名担保人对其品行进行担保。这些社会管理体系的逐步完善正在取得效果。

最让人担忧的还是疾病防治问题。苏联时期那种广泛的疾病预防系统及疗养系统在俄联邦时代已经崩溃。俄罗斯的癌症、心血管等疾病不能做到预防性治疗的全覆盖，因此到了晚期才发现患上癌症的患者比例远高于发达国家。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要求，每100万民众应当能做1000例心脏分流手术，但在俄罗斯，该数字只能达到200-300例。阿甘别格扬指出，这主要是因为预防性检查的缺失，许多人并不清楚自己的心脏状况。但令人费解的是，这些年俄罗斯中央预算在医疗卫生上的投入却持续减少。2014年此项预算同比减少13%，2015年再度减少21.4%。根据俄联邦政府此前的预算，2016年医疗卫生预算将再降29%。而据俄《生意人报》今年7月报道，俄还打算在2016-2018财年进一步对医疗卫生投入进行削减。阿甘别格扬强调，眼下俄死亡率的上升，与国家对医疗卫生的投入减少直接相关。

再来看生育率。导致俄近年生育率上涨的原因是每名育龄妇女生育子女数大幅提高，该数字在2012-2014年分别为1.69、1.72、1.76，增长稳定。但保证生育率增长的另一个因素是育龄妇女的数量。然而，据专家的估算——2013年俄育龄妇女数量为2260万，20年后该数字仅有1450万。

也就是说，俄人口生育率若想继续增长，必须让每名育龄妇女比过去更多地生孩子。但阿甘别格扬认为，“俄罗斯妇女就算再能生，也弥补不了育龄妇女总体数量的减少。更何况，俄经济不景气的形势将持续多年，这也将打击人们生孩子的热情。”

由于经济的下滑，俄政府削减医疗卫生投入，民众生活水平下降，俄人口生育率和死亡率是否会再次“相交”，让后者再次超越前者，是俄社会普遍担忧的事情。目前来看，未来若干年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而这毫无疑问会让政府形象受损。正如俄罗斯国家经济和公共管理学院在其一份调查报告中指出的那样，“尽管近期取得一些进步，但是人口危机的威胁远远没有过去，反而更急切了。”

□  编辑  漆菲  □ 制图  美编  虎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