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汪东兴
晚年的汪东兴深居简出,关心时政却极少对时事作出评价,也甚少接受外界的采访,他的离世带走了太多未能解开的党史机密。
记者/陈祥
党史上的一代风云人物汪东兴,于2015年8月21日去世。《人民日报》翌日登讣告,赋予汪东兴的身后地位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曾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
这位终年100岁的老人,长期在毛泽东身边工作并照顾毛泽东,直至毛泽东去世。毛泽东身边的四个值班人中,汪东兴是最主要的。文革时任何人必须通过他才能见毛泽东,江青自1972年后也不例外。可以说,汪东兴是了解毛泽东最后言行的人之一,同时一度被视为毛泽东的代言人。
汪东兴自始至终不赞成“四人帮”的做法,在“四人帮”势力猖獗时期,他难以公开反对,只能暗地里做了许多有益时代之事。历史转折关头,汪东兴成为抓捕“四人帮”最重要的决策者之一,为共产党立下大功。
晚年的汪东兴深居简出,关心时政却极少对时事作出评价,也甚少接受外界的采访,仅有的回忆性专著,却被质疑为有代笔之嫌,他的离世带走了太多未能解开的党史机密。作为毛泽东晚年最信任的人之一,汪东兴对毛的感情至死未变。在身体条件允许下,毛每年的诞辰与忌日,汪东兴都会到毛泽东纪念堂瞻仰遗容,那是他平静的晚年生活中重要的日子。
汪东兴
平静的晚年
在北京西单东侧的一个胡同里,有一个不大的四合院,汪东兴就住在这静谧之处。它的北边是王震的四合院,据多次进出这里的杨银禄和闫长贵介绍,汪东兴的四合院很一般,布局是简单的二进,实质是一进。院子前面就一个小过道,工作人员和秘书住在那里,汪东兴住在后面。
院子里有一棵由汪东兴夫妇亲手栽种的大梧桐树,树荫几乎遮蔽整个院子。妻子去世后,他每天早晚绕着树走30圈,在锻炼中怀念妻子。汪东兴的妻子姚湘娥生于1922年,是山西运城垣曲县人,1938年参加共产革命。她最初是红军医护人员,后进入警卫系统,历任中共中央办公厅警卫处警卫科内勤组长、治安科副科长,中共中央办公厅警卫局办公室政工科长,江西省公安厅科长、副处长,中共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副处长,中共中央办公厅警卫局副局长。
汪东兴有两儿四女,一女已过世。长女汪延群长期担任父亲的秘书,故在各人拜访汪东兴的回忆文章里出现得最多。次子汪振凯与父亲的职业最相近,现任中共中央军委办公厅副主任,少将军衔。
汪东兴享受着正部级以上待遇,有说法是按照副总理级。跟汪东兴住一起的,有司机、秘书、厨师、公务员四人,以前有两个秘书。他的专车由中共中央办公厅警卫局配属,这是属于总参谋部的正军级单位。
这位隐居的老人,生前喜欢写毛笔字、散步、打台球。每天清早,汪东兴起床后来到院子里散步。最初,他每天走8公里,后来因年迈和身体不佳而减少到6公里,然后是4公里、2公里,直至停止。他家的台球桌是原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给安装的,伍绍祖父亲是中南海的行政处处长,伍绍祖从小就熟悉父亲的重要同事“汪叔叔”。
汪东兴动过四次手术。1969年4月,汪东兴因胃部大出血,胃被切除四分之三。第二次手术也是在文革期间,部位是前列腺。退休之前,汪东兴又遭遇了两次手术。在他的下属看来,汪东兴的病情如胃出血跟他的工作性质密不可分。“主要是累,倒不是心情不好。”杨银禄解释汪东兴的工作压力超过常人。汪东兴要负责毛泽东及政治局常委们的安保工作,在那次胃出血前,还要筹办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
“汪东兴负责的工作太多了,重大的责任使他晚上睡不着觉,这需要吃很多安眠药,不过我们都吃安眠药的。”杨银禄说。由于毛泽东习惯在晚上工作,毛泽东身边人的作息时间不得不配合,这使得汪东兴和杨银禄的生活极不规律。通常,杨银禄能在凌晨一两点睡下就万事大吉了,有时候到清晨四五点还睡不了。汪东兴直到退休后,起居才恢复正常。
在旁人看来,汪东兴的身体非常好。负过四次战伤,动过四次手术,在90多岁时还生龙活虎,说话洪亮。晚年的汪东兴常跟人开玩笑:“我这人没啥本事,就是活得岁数大。”
政协弋阳县文史资料委员会编的《弋阳文史资料》,有文章《汪东兴三返故里》。汪东兴在1950年悄然返回离开20多年的老家,给惊喜不已的父母留下100万元(旧币制)生活费。1973年,汪东兴第二次回故乡,为了不惊动地方要员,他事先只通知有一个秘书要来家里办事。他这番返乡,主要是给父母扫墓。
1989年,已经退休的汪东兴返乡料理姐姐的后事,还把父母的房子交给当地政府办福利工厂。汪东兴在当地党政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多家工厂,考察了家乡在改革开放后的变化。
2007年汪东兴再一次探访家乡,发现外貌无大变化。虽然消费拮据,但农民总算已解决了吃饭问题。此后,汪东兴再没回过故乡弋阳。
不见记者 关心时政
1994年5月,弋阳县政协文史办的陈家鹦第一次进入汪东兴家中。“年近八十的汪老头发已经全白,但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腰杆直挺。”陈家鹦在文章里感叹。
此前,因为修汪东兴故乡的党史,陈家鹦与汪东兴有过多次书信来往,他写的《走近晚年汪东兴》一文流传甚广。陈家鹦体会到,汪东兴尽管深居简出并谢绝诸多活动,“可他接待家乡的干部及父老乡亲却很热情,尤其是对我们这些从事编史修志的同志,几乎是有求必应,让我们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杨银禄说:“汪东兴曾说过,自己从来不见记者。”退位后的汪东兴,只接受党史机构和中央部门的采访。国内媒体对汪东兴的采访报道,在期刊数据里只找到一家——《中国老年》杂志。
1995年地方电视台拍摄方志敏的专题片,进京采访了汪东兴。之后,国家安全工作研究所为了编写《毛主席身边的枣园文工团》一书,专访汪东兴核实历史细节。此书主编慕丰韵曾任中央警卫科科长,是汪东兴的老战友。目前,网上有限几篇拜访汪东兴居所的文章,都出自这三拨人的所见所感。
根据陈家鹦的描述,汪东兴的客厅“宽敞整洁、陈设简单朴素”。客厅北墙的一排书柜里满满放着马列毛著作。西窗靠墙处挂着一中堂,是毛泽东在1961年10月16日亲自写给汪东兴的王勃《送别》诗。那天,毛泽东还即兴写了一幅《沁园春·雪》送给汪东兴。
书房在客厅东侧,早晨和上午,汪东兴会在这里读内部读物《参考资料》、报纸、书籍。汪东兴每天把《人民日报》完整读一遍,他还常看《环球时报》、《南街村报》等。有一阵汪东兴在通读《毛泽东选集》,“他碰到问题会到里面去找答案。”汪延群曾告诉《南方周末》。
若有会客,一般安排在下午。每晚七点,汪东兴会观看新闻联播。在七点半打一个小时的台球,如精神尚可,则在睡觉前再看会儿书。
尽管汪东兴关心时事,但几乎不对国内外新闻公开发表看法,吐出的观点极为有限。汪延群还向外转述过父亲的看法,汪东兴觉得“时代是退步了”,人都“钻钱眼里了”。汪东兴曾对利比亚战争发表过看法,他说:“帝国主义就是帝国主义,打人家国家还特别有理。”对国际问题发表看法,仅此而已。
汪东兴生前仅出版过《汪东兴日记》与《汪东兴回忆: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两本著作,而后者被一些学者质疑有代笔之嫌。
未能面世的回忆录
迄今为止,汪东兴只出过两本书:《汪东兴日记》、《汪东兴回忆: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此外,他给《当代中国史研究》、《当代江西研究》、《中共党史资料》、《弋阳文史资料》等书刊写过回忆文章,除了回忆毛泽东,就是追述自己的红军经历。汪东兴还担任了《毛泽东遗物事典》的顾问并题写书名,他题名的另一本书是《毛泽东生活档案》,两者皆由韶山毛泽东纪念馆编著。
《汪东兴日记》名为日记,却有很多篇幅在讲毛泽东的行为和言论,甚至大段引用毛泽东的讲话和文件。至于《汪东兴回忆》,则毫无偏差按照官方对历史的定义来解释林彪事件,这引起民间、学术界的很多批评。党史学者余汝信分析,汪东兴的回忆录未必是本人所写。“我们很难判断代笔的成分有多少,我相信代笔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所以说这些书很难体现他真实的想法。”
汪东兴没有出版过覆盖一生的回忆录,也没有出版过口述自传。他人写的汪东兴传记,唯有作家师东兵的《汪东兴传》,描写汪东兴从文革到下台的经历。不过,师东兵的写法等同于编造小说,有无数硬伤 ,严肃的历史研究者对师东兵的作品都避之远远。
闫长贵一翻开《汪东兴传》,就看出满篇胡说八道,他给传主送去一本。汪东兴一看大怒,说要起诉师东兵。“我没跟师东兵谈过话,这信息哪来的?”汪东兴忿忿不平。最终,闫长贵出于汪东兴的健康考虑,熄灭了他打官司的念头。
“汪东兴的晚年,肯定是有好多人访问他,要请他写回忆录谈这论那,但他很收敛。”学者丁东说。汪东兴早前向人透露过在写回忆录,但一直没有出版,汪东兴也明确表示不会在香港偷偷出版。闫长贵和杨银禄去汪东兴家时,家人总会架起录像机,有事没事都录下来。他俩相信,这肯定是为写回忆录做资料保存。汪延群曾解释过,这是以免“他百年以后有人说我们造谣”。
对毛泽东一往情深
“毛泽东主席是我最崇敬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是我最熟悉的伟大导师。”汪东兴在《汪东兴日记》一书里的前言中写道。这段话,代表了汪东兴一生对毛泽东的感情和评价。退休后,汪东兴对毛泽东的感情仍然很笃厚,他尤其在乎社会舆论对毛泽东的各种评价。
每年12月26日毛泽东的生日,以及9月9日的忌日,汪东兴都会亲自去纪念堂瞻仰毛泽东的遗容,直到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出版《汪东兴日记》,就是为了纪念毛泽东诞辰100周年。
在《新闻人物的今昔》一书中,有人写了一篇基于现场信息的文章《汪东兴瞻仰毛泽东遗容》。1986年9月9日下午,久不露面的汪东兴带着妻子、儿子和儿媳来到毛泽东纪念堂。他们先瞻仰毛泽东的遗容,再参观毛泽东生平展览室。据作者回忆,身穿灰色中山装的汪东兴满面红光,并透露正在写回忆录。
看到毛泽东的旧物和照片,汪东兴非常兴奋,他能一一说出这些物件的特质、毛泽东的使用习惯。他对这一切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在场的解说员,甚至是纪念堂管理局局长。在这里,汪东兴仿佛找回了自己最有价值的人生阶段。
在一幅毛泽东长征到陕北后的合影里,他指出毛泽东穿衣一般是不敞衣领的。在毛泽东的斗篷前,汪东兴说起自己是如何置办它的。来到毛泽东的一副眼镜前,汪东兴告诉周围的人,毛泽东只是在看电视时戴眼镜,平时很少戴。“主席是9月9日去世的,他9月8日下午还在看文件,那时都没戴眼睛。”在一块瑞士手表前,他说这是郭沫若在1945年重庆谈判时送给毛泽东的,毛泽东一直戴到临终。“毛远新坏得很,他曾把这只表拿走,我催要了几次才追回来。”
细心者注意到,汪东兴和江青的女儿李讷没有来往,他们不会一块儿出席毛泽东的纪念活动。
本文图片由《汪东兴回忆》《汪东兴日记》提供,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
□ 编辑 徐伟 □ 特约编辑 李明三 □ 美编 黄静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