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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老人_阿尔贝・加缪自述

时间:2023-08-0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孤独的老人_阿尔贝·加缪自述老人把眉毛向上一扬,不无炫耀地用一根颇有些卖弄意味的手指,来回比画着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父亲每周从我的工资里只拿出五法郎给我,作为我的零花钱,要我一直坚持到下个周六。可就这,我还是想法儿攒钱。首先,我得去看望我的未婚妻,那时候,我要走四英里穿过一片开阔地才能到那儿,回来的时候还要再走四英里。你们听我说嘛!如今这年月,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何以自得其乐。”老人闭上了眼睛。

孤独的老人_阿尔贝·加缪自述

老人把眉毛向上一扬,不无炫耀地用一根颇有些卖弄意味的手指,来回比画着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父亲每周从我的工资里只拿出五法郎给我,作为我的零花钱,要我一直坚持到下个周六。可就这,我还是想法儿攒钱。首先,我得去看望我的未婚妻,那时候,我要走四英里穿过一片开阔地才能到那儿,回来的时候还要再走四英里。你们听我说嘛!如今这年月,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何以自得其乐。”围坐在桌子旁边的,除了三个年轻人,就是这位老人了,他正在描绘他那些鸡零狗碎的“奇遇”——儿时的淘气勾当,被吹得是天花乱坠;偷奸耍滑的小伎俩得逞,也被说成是“凯旋而归”。他讲起他的故事来从不停歇,而且把他过去的大小事儿都抖搂出来方才肯让他的听众离开,匆匆间,专拣他认为可能会给人带来深刻印象的那些段落来说。要人们听他“灌输”,是他唯一的想法,他不在意那些对他满是讥笑的眼神儿,对那些突然而来的嘲弄,他也佯装没看见。年轻人并没有把他看作一个经历中每件事都是非同凡响的老者,而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东西;而他却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受人尊敬的长辈,且经验老到。年轻人不知道的是,一次经验就是一次失败。我们大可不必为了赢得那点个人见识而断送了所有。他吃过苦,但他从不提及。表现出幸福的样子并不是坏事。但如果他错误地理解了这一点,试图要人们对他报以同情,那他就会犯更多的错误。当你全身心投入生活的时候,你会在意一个老人的遭遇吗?他唠叨个没完没了,在胡言乱语中讨幸福。但是,这不能持久。他得有个了结,而且他的听众的注意力也在渐渐消逝。甚至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说话的乐趣了,他老了。年轻人喜欢打台球、玩扑克,这些可以排遣日常工作中的郁闷。

不久,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尽管他付诸努力,甚至用说谎来活跃他的故事也无济于事。由于并不是存心来体谅他的感受的,年轻人都走光了。他又陷入了孤独。不再被倾听,这对行将老去的人的确是件可怕的事情。这是在向他宣告:他要在寂寞与孤独中了此余生,其间,有个声音会不断地提醒他:他就快要死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百无一用,甚至是一个叫人困窘的隐忧。让他走吧。他早该走了。或者,再不济,他可以把嘴闭上,这是最起码的。他承受着痛苦,因为他一旦停止讲故事,立马就会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但他还是起身,向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微笑着走开了。然而,他看到的那一副副面孔,不是冷漠得毫无表情,就是拍手称快的欢愉,那是一种他根本无权分享的欢愉。一个男人大笑着说:“她是老了,但我不嫌弃,而且佳肴往往都是老锅烹出来的。”另一个人故意多了点一本正经:“啊呀,我们虽不富裕,但也吃得不赖。瞧瞧我孙子现在,他比他爹吃得多。他爹有一磅面包就够了,他得两磅以上!甚至还可以更丰盛些——香肠、卡芒贝奶酪。有时候,他吃完了就喊:‘嗨!嗨!’然后接着吃。”老人离开了。他走着,就像头转磨的驴子那样,一步一步地穿过长街上的人群。他觉得他病了,可他并不想回家。往常,他总是兴高采烈地回家,直奔他的饭桌,桌上摆着摇曳着光亮的油灯,还有那菜盘子。他依然喜欢默无声息地吃晚餐,饭桌的另一边便是那位黄脸婆了,她扛着一副空脑壳、眼睛死盯在那里,一口一口地细细品味嘴里的饭菜。今天晚上,他怕是要更晚些到家了。晚饭大概早就准备好而且都已经凉了,他的妻子大概也已睡下了,她并不担心什么,因为她知道,他常常晚得没个准点儿。她会说,“他又跑到月亮上去了”,就是这样。

此时此刻,他的步伐渐渐地急切了起来。他老了,他孤独了。当一个生命就要走到它的尽头的时候,晚景就像酸心的呃逆。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全因为“再没有人愿意听你说”。他踉踉跄跄地走着,街角转弯时,险些儿摔倒了。我目睹了这一幕,确是既可笑又荒唐。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他自己宁肯待在街上也不愿意回家的。回到家里,连续几个小时的高烧,就仿佛在他与老伴儿之间竖起了一道灰蒙的幕纱,把他隔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门慢慢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他穿着一身浅色的套装,在老人面前坐下来,几分钟过去,他都不说一句话。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那扇半敞的门。他不时地搔着头发,发出轻轻的叹息声。他久久注视着老人,眼睛里同样饱含着沉重的哀伤,随后,便悄然离去,接着就是他身后门锁锁闭的咔嗒声。在外面的街道上,尽管他可能遇不上几个人,但他却并不感到孤独。明天的一切就会不同了,明天!突然,他意识到,明天还会如此,后天,以及剩余的每一天都不会再有什么不同了。在这个已是无可挽回的发现面前,他崩溃了。恰恰是如此这般的念头带走了人的生命。

老了、疯了、醉了,皆无人知晓。他要死得其所,要可歌可泣。他要用在别人看来最适合的方式去死,这也就是说,他将殉难。那样,对他将是一个安慰。除此而外,他又能到何处去呢?现在,他要永远地老去了。人们一心指望他们未来的晚年老得其所。他们为这样一个晚年付之努力。然而,他们为之努力的却是“无望”,一种被置于没人看顾、无人理会的“无所事事”。就这位老人而言,他需要的是被人倾听,以增强他对生活的信念。此刻,街道比先前更昏暗、更冷清了,唯有话语声还在空气里飘荡。傍晚时分出奇的平静,在这出奇的平静里,这话语声变得越发神圣起来。在环城小山的背后,夕阳还在流连。在那郁郁葱葱的山峦后面,不知是从何处升起了一缕长烟,庄严静肃。烟缓缓升入云霄,一层叠着一层,恰似繁茂的松枝。老人闭上了眼睛。正当生命裹着小镇居民纷纷议论而去的时候,天上的诸神笑了,笑得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冷漠无情。他是孤独的、被丢弃的、赤条条的,他已经死了。(www.guayunfan.com)——《反与正·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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