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秦观雷州相会,竟成永诀_
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二月,苏轼因徽宗即位大赦天下而量移廉州的同时,“苏门四学士”也都纷纷获诏,或内迁,或重被起用。张耒通判黄州,晁补之签书武宁军判官,黄庭坚差鄂州在城盐税。他们三人贬所均在岭北,此时相继奔波道途,赶赴新命。唯有秦观编管雷州,与苏轼仅一海之隔,蒙恩量移英州,尚未出发。五月中旬,苏轼离开海南之前,即致书秦观,告知启程日期,相约于徐闻一见。
六月二十一日,苏轼渡过琼州海峡,登递角场,直奔徐闻,秦观早已如约而至。两位志趣相投、情感深挚的师友,契阔流离整整七年,一朝相见,真是悲喜交集,感慨万千: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www.guayunfan.com)别后悠悠君莫问,
无限事,不言中。
——秦观《江城子》
然而,欢会的时间是如此短暂。此时,秦观又奉诏量移衡州,苏轼也须赶赴廉州。两人同行到雷州,便不得不就此握别,各奔东西。生性敏感的秦观,对于政局的起伏跌宕依然心有余悸,对捉摸不透的未来充满了疑虑和忧思。临别之际,竟自作挽词一篇相赠,言辞极为凄婉。这是多么不祥的兆头啊!但苏轼既已参透祸福,了然生死,对于此举却丝毫也不以为怪。他轻抚秦观的后背说:
“我常常担心少游不能齐生死,了物我,今天看来,不必我再多加劝勉了。我也曾自作了一篇志墓文,打算抄录给你,只是不想让儿子知道。”
就这样啸咏而别,全然没有想到,秦观北行至藤州(今广西藤县),“伤暑困卧”,于八月十二日不幸逝世,此一别竟成永诀!
苏轼六月二十五日离开雷州,“遭连日大雨,桥梁尽坏,水无津涯”(《书合浦舟行》)。行到距雷州府城四十五里处的净行院,即改乘小舟,经官寨,绕白石镇,经过无数风波险阻,于七月四日抵达廉州贬所。尚未完全安顿,八月又得告命:授舒州团练副使,永州(今湖南永州)安置。于是匆匆收拾行装,八月二十九日再一次踏上旅途。谁知几天之后,便在途中惊悉秦观病逝的噩耗。苏轼悲痛不已,“两日为之食不下”(《与欧阳晦夫》),连声悲叹:
哀哉痛哉,何复可言!当今文人第一流,岂可复得!
——《与欧阳元老》
他深知像秦观这样的“异代之宝”(《与范元长》),即使不能“大用于世”,也“必有所论著以晓后人”(《与欧阳元老》)。尽管,在此之前,秦观已有不少著述,足以流传千古,永垂不朽,“然未尽也”。五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其思想、学术、文学各方面臻于成熟的黄金岁月,本该有更多的奇丽瑰宝奉献给人类精神文化宝库,却猝然离世,撒手于久困而初露光亮之际,怎不令人怆恨万端!“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宋·释惠洪《冷斋夜话》引苏轼语)是残酷的政治迫害和恶劣的自然环境夺去了他宝贵的生命。他的逝世,是北宋文化界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听说秦观的女婿范温与其兄范冲尚在藤州料理后事,苏轼决定绕道前往,希望能来得及在友人灵前放声一恸,以寄托内心深切的哀思。可是,等他不分昼夜地赶到藤州时,范氏兄弟已于半个月前载着秦观的灵柩走了。苏轼伫立通衢,临风洒泪,无限伤感。
此时长子苏迈一房及幼子苏过的家眷仍在惠州居住,次子苏迨也从常州千里迢迢前来相聚,最近才到惠州。因此,离开廉州之前,苏轼即已写信通知苏迈,率领全家到梧州相会,然后溯贺江同往永州。
九月中旬,苏轼离藤州,到梧州(今广西梧州),苏迈、苏迨尚未到达,加上适逢秋旱,贺江水干无舟,只好改道经广州北归。父子二人离梧州,至德庆,二十四日游玩了德庆名胜三涧岩。将至广州,想到即将与久别的亲人团聚,苏过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写诗寄大哥、二哥:
忆昔与伯别,秦淮汇秋潦。
相望一叶舟,目断飞鸿杳。
仲兄阳羡来,万里逾烟峤。
未温白鹤席,已饯罗浮晓。
江边空忍泪,我亦肝肠绕。
崎岖七年中,云海同浩渺。
——苏过《将至五羊(广州)先寄伯达、仲豫二兄》
是啊,过去的日子,大家都过得很不容易。且不说世态炎凉,经济拮据,骨肉分离,云海相望,已叫人不胜悲凄之情。读罢苏过的诗作,苏轼感慨不已,他写道:
纷纷何时定,所至皆可老。
莫为柳仪曹,诗书教氓獠。
亦莫事登陟,溪山有何好。
安居与我游,闭户净洒扫。
——《将至广州,用过韵,寄迈迨二子》
他祈望从此一家团聚,永不分离,安闲自在地过着平常的日子;他祈望不要像柳宗元一样老死蛮荒,教土人读诗书,靠幽峭的山水消遣晚境余生。
这一番真诚的祈愿仿佛上干云霄。正当苏轼带着一家三十余口乘舟北赴永州,十一月中旬,他又一次接到朝廷告命:复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1],外军州任便居住。“得免湖外之行”(《与孙叔静》),苏轼感到由衷地高兴,他一身疲惫,急切地希望能够尽快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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