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新思考文化政策》看文化资本主义

从《重新思考文化政策》看文化资本主义

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　刘广伟

内容提要：文化进入经济领域不仅颠覆了传统的工业形态，也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然而在经济理性时代，文化融入资本主义的同时也使资本侵入文化领域，并使其沦为资本的附庸。在文化资本主义时代，文化就像一座冰山，随资本的洋流漂浮在浩瀚的乌托邦：一方面，资本主义正在圈占文化的公共空间；另一方面，受商业利益的驱使，文化同质化的影响也在不断加剧。本文以吉姆·麦奎根提出的三种文化政策话语为线索，分析了文化政策对文化资本主义可能产生的影响，并认为应该利用市民／交流话语反制文化资本主义的干扰运动和文化环境运动。

关键词：文化资本主义；政策；市民话语

自人类社会之初，文化与经济就建立了一种复杂的关系，并相伴发展至今。进入工业社会以来，文化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工业大生产的疾风骤雨之中。随着工业化的文化商品和文化服务的发展，资本不断介入文化领域，并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长期以来，人们试图通过研究符号、象征意义、意识形态等来分析文化或是文化产品所带来的影响。而随着文化产业的发展，资本这一概念越来越引起文化研究者的重视，并逐渐成为文化研究领域新的关注点。杰勒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2000）在《存取的时代：从占有到存取的迁移正在改变资本主义》（The Ageof Access—How the Shift from Ownership to Access is Transforming Capitalism）中提出了“文化资本主义”的概念，意思是，在当今的资本主义社会秩序里，符号和象征具有重大的经济意义，文化商品和文化服务的生产和流通成了当今资本主义的核心，文化已经融入资本主义，文化公用领地已经被资本圈占。在《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一书的第五章第四节，吉姆·麦奎根对文化资本主义作了较为详尽的解释。然而，事实上，麦奎根对文化资本主义的讨论并不仅限于这一小节，在整本书中，他充分关注了文化与资本的关系，并将其作为研究文化政策的重要议题。

首先，吉姆·麦奎根在开篇即思考了当代社会文化与经济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揭示了文化资本主义所形成的社会基础。在《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一书的前言中，麦奎根声称：我们生活在受经济理性（economic reason）宰制的时代，不仅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拼命工作、挣钱谋生，而且是由于社会现实本身受经济理性的宰制。（McGuigan，2010：1）

经济理性对社会的主导对文化生活意味着什么呢？在麦奎根看来，这是一个政策问题，也是他在本书中所要探讨的关键问题。麦奎根关于经济理性对社会的主导是持批判性态度的。一方面，他重新思考了在批判凯恩斯主义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自由主义，并视其为导致经济理性对社会主导的主要根源。他认为，新自由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削减公共开支、改善管理，但其激进者主张“国家不再提倡非流行文化比如实验艺术，以便为市场力量腾空舞台，因为市场力量能够很好地满足大众口味”。对于这种观点，麦奎根不以为然。他认为，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在各种外衣之下对文化和文化政策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另一方面，麦奎根还认为，影响当今社会文化政策的不只新自由资本主义单一的意识形态，文化政策中余存的和新兴的原理和实践，作为两种意识形态较量的另一极，在对新自由主义的适应和抵制中所产生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在麦奎根看来，经济理性无疑为文化资本主义提供了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新自由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使得文化的价值趋于单一的经济价值。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文化的重要性有所下降，相反，文化正以一种资本化的存在形式影响着当今世界。接下来，麦奎根以对里夫金的研究解读为主线，论述了文化资本主义形成的直接原因、外在表现及其产生的影响。

正如里夫金所说的那样，在技术革命，特别是互联网技术发展的今天，地理市场上的财产交换正在向电子网络中的存取关系转换，“在世界商务和贸易中，文化生产开始遮蔽物质生产”，文化正在被全盘商业化。麦奎根称其为“文化资本主义的时代”。在文化资本主义的时代（或里夫金所指“存取时代”），消费者更关心的是购买经验，而对购买商品和服务的关心则退居其次。一切的经济和文化越来越接近典型的文化产业，实体经济不断缩小，商品真正的功用被不断减弱，反而商品的文化价值更加被重视。营销者对商品的营销从产品本身转向产品的文化价值，通过网络等宣传手段向消费者销售文化价值。这种文化价值的“出售”要比单纯的商品和服务更能抓住顾客，因此，文化生产自然而然地成为经济价值链的高端，而文化则越来越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核心。随着文化对资本主义生产影响力的加剧，资本侵入文化领域并使文化成为其附庸，这不仅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危机，也与麦奎根在书中讨论的其他文化问题密切相关：首先，文化资本主义的结果是，资本主义正在圈占文化的公共空间。正如哈贝马斯所认为的，公共空间是生产文化的重要场所，也是文化意识形态对抗的重要领域。资本侵入文化以后，传统的公共空间遭到破坏（市镇广场被大型购物商场取代），公共空间内的文化生产遭遇阻断。即使在虚拟空间内（如网络空间），信息和文化传播越来越多地被商业文化所主导，网络空间的公共空间价值正在逐渐受到影响。其次，受商业利益的驱使，文化同质化的影响也在不断加剧。文化已不单纯作为精神产物而存在，资本的介入越来越使得文化生产以商业利益为导向。因此，当某种文化被证明更具商业价值后，文化产品生产者就会趋之若鹜，并最终导致文化的趋同。再次，大公司或大品牌使得全球经济文化失衡，并使全球剥削体系更加巩固。正如麦奎根在第一章第五节所讨论的那样，品牌作为一种成功的文化资本主义产物，以其文化的“优越性”榨取着“血汗工厂”劳工的剩余价值。麦奎根以耐克为例，说：“一双‘空中飞人乔丹’的耐克牌运动鞋在美国的零售价是150美元，比其欧洲售价略低，它在世界各地的血汗工厂的成本价是5美元。大多数血汗工人是妇女和儿童，他们在‘第三世界’的所谓‘出口加工区’或‘保税区’工作，每天挣一两个美元。”而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正是文化资本主义时代所引导的这种文化消费。

面对文化资本主义所造成的这些影响，麦奎根主张通过政策进行调控。而有效的政策调控必须做好政策话语选择。在《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一书的第三章，他曾将政策话语划分为三类，即国家话语、市场话语和市民／交流话语。麦奎根在书中详细论述了三种话语的关系：从国家话语向市场话语的变迁趋势非常明显；在国家话语里，国家被视为文化政策里的关键动因，政府对文化事业进行补贴；市场话语的政策放手让市场发挥作用，市场力量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市民／交流话语源于市民社会，它关注交流和文化的民主化，并构成上述两种话语的对立面。事实上，在文化资本主义时代，市场话语在文化政策领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作用，马克思所谓的市场的盲目性和滞后性导致当前世界经济与文化的发展失衡。在一定程度上，国家话语的调控作用在经济理性主导的今天并不能发挥有效的调控功能。事实上，相比国家话语，市民话语对于市场话语的制衡要更为直接、激烈得多。因此，同里夫金一样，麦奎根也主张应该通过市民话语制约市场话语的作用，以此来保障文化的可持续发展。麦奎根支持市民话语里反制文化资本主义的干扰运动和文化环境运动，他认为，通过这种运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将文化从资本中解救出来，使两者都向着更加健康的方向发展。

麦奎根关于文化资本主义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回到了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工业的批判。但与法兰克福学派不同的是，麦奎根的批判是以文化产品和服务丰富、文化产业欣欣向荣为背景的，这种批判的前提并非完全否定文化产业的存在价值和意义，而是对当前发展失衡的文化经济的一种重新审视。在法兰克福学派之后，文化研究学者企图以各种方式证明文化产业存在的正当性甚至是无害性。他们关注文化产业本身的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并分析国家、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意识形态制衡。在一定程度上，这些研究极大促进了文化产业的发展，丰富了人们的文化生活，而从另一方面却忽视了从更大的视角审视文化的经济化或资本化对整个社会文化的影响。在《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一书中，麦奎根以文化政策为视角，对这一现象作了较为深刻的讨论。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我们重新思考被卷入资本漩涡之中的文化的可持续发展，也有利于我们重新思考文化政策，并重视民主辩论的重要性。正如斯图尔特·艾伦对这本书所作的评价：“它（《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一书）成功地指明了一种新的研究思路，阐明了当前论战核心里几个激动人心的课题。在阐述批判的反身性的研究路径时，麦奎根挑战在当前的文化决策中走红的工具主义命题……此外他还认为，文化政策日益和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纠缠在一起……《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促使我们再透彻地思考一些紧迫的问题……超越狭隘的工具主义和还原主义的文化研究路径……研究一套批判性问题，包括品牌经营与全球剥削、放大国家利益和大公司利益的文化政策以及新自由主义对发展中国家旅游业的冲击。在研究这些课题的过程中，麦奎根考问正在露头的文化资本主义，他强调有必要为公共利益而研究，强调民主论辩。”

参考文献

［英］吉姆·麦奎根：《重新思考文化政策》，何道宽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A Discuss of Cultural Capitalism from Rethinking Cultural Policy

Liu Guangwei

Abstract：when culture enter economic field，it not only subverts the traditional industrial patterns，but also offers new possibilities for cultural development．However，in the era of economic reason，culture melted into the capitalist，at the same time capital intruded into the field of culture，and make it become a vassal of capital．In the cultural capitalist era，culture is like an iceberg，floating in the vastness of Utopia：on one hand，the capitalist culture is occupying public space；on the other hand，driven by commercial interests，the impact of cultural homogenization is also growing．In this paper，with Jim McGuigan’s three proposed cultural policy discourse as a clue，it analysis the impact of capitalism which is given by cultural policy and cultural potential，and it think that we should take advantage of civil／communicative discourse counter Jam Movement and the cultural envi-ronment movement．

Key words：cultural capitalism；policy；civil discou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