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的语境

1.位置的语境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传通的过程便会发现,相互交流的不同当事者不可能不考虑他们各自的位置。这些位置便构成了情境的组成部分,并形成一个语境,叫做“定位”。要想认识传通如何干预场景中所发生事情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了解传通是如何改变当事人的定位的。

当代语言学家注重不同的对话者在传通中分别所处的“位置”。亚尼沃莱提(Agnoletti)^[1]提醒说,“在交流过程中,讲话者的行为并不能被简化为某个信息的发送”。他的行为很有可能是站在不同立场发表不同观点的陈述。讲话者同样会利用谈话对象的身份为其安排不同位置。因此我们面临着两个过程:其一是讲话者位置的改变,其二是为谈话对象确定一个位置,这两个过程是同时进行的……

位置的概念应该有别于社会科学中经常运用的角色和地位的概念。我们所说的是某个确定的有组织的社会体系当中的角色和地位,在这个社会体系当中,规章和法律都是通过某一社会组织或该社会组织的一个部分派生出来,并用来制约每个成员的活动的。然而,没有必要预先确立一个机构来实现一个传通行为。我们知道这些规章和定律是在交流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沟通活动所需要的唯一条件就是使用同一语言知识,以便相互理解,没有障碍。但是,这种理解不是短时间能够建立起来的。

为了能够相互理解,每个人还必须能够给他人设定位置,并且相互承认各自的位置。“位置”在某种意义上是在传通的语境下,讲话人面对交流者,根据自己的传通意图和交流目的给自己确定的一个身份。

当问及一位农民有关风景优美的问题时,得到的回答不外乎以下几种:

人家没留意……您到孚日山里去看看,您会感觉特别壮美。我们嘛,已经去了,人家看到的只有机器……(其他回答略)

这个例子清楚地表明,其实没有必要说“人家”和“我们”,但是这些人称代词的转换表明了在对话的过程中谈话者位置的转换。

在一开始,他说“人家没留意”,那是站在一个通常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就像他在表述一个事实。然而,这个位置后来转变了。此时,用于表示位置的用词在发挥作用。谈话者站在对方的立场,或至少他表现出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讲话。他说“您到孚日山里去看看,您会感觉特别壮美”,这一说法不仅代表了对方的观点,同时也表明了与此观点相关联的位置。当他说“我们嘛,已经去了,人家看到的只有机器”,讲话者明确了赋予他人的位置,同时也表明了与此观点相互关联的他在农业生产活动中的真实位置。

这个对话的片段表明,在传通过程中,并非一切都按照线性规律发生。因为对话者在构建自己的讲话结构过程中,会加入谈话对象的观点。同时,他也代表自己所隶属的人群的观点。现在,他与谈话对象之间的区别表现在“您”(你)与“我们”的对立上。主观性的明确标志在这段话中并未出现,但是讲话者的观点可以通过一组人,即“我们”的观点辨别出来。这个“我们”无疑指的是从事农业生产的社会群体。对生产的想象使对话者能够以谈话对象的身份出现。似乎在表示出对风景有特殊敏感性,为此,对他讲了一段话,但同时,当讲话者说到“人家看到的只有机器”时,又暴露出了他从事农业生产活动的境况。讲话者看机器因为他是农民,而问话者觉得孚日山壮美,因为他是一个要前往那里的游客。

亚尼沃莱提(Agnoletti)告诉我们,交流的定义应该是:

……一个复杂的过程,在此过程中,问题的核心是你要知道你在跟谁讲话,这要比信息和消息都重要。这个表面上的传通过程与相互寻找或相互作用的互动位置是紧密相连的。在我们将位置的概念引入互动当中时,所触及的是传通活力的重要一面。^[2]

通过交流与沟通,我们为自己定了位,并尝试让他人承认我们的定位。这种传通模式是与社会存在相联系的。实际上,在这个人与人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与他人相对应的定位,我们是无法存在的。让·保罗·萨特以他自己的方式说明了这一点,我们的存在总是与他人所占据的整体位置相对而言的:相对于“老人”,我们是“年轻人”;相对于“父母”,我们是“孩子”;相对于“白人”,我们是“黑人”;相对于“顾客”而言,我们是“咖啡店里的服务员”……我们说话一定是从这个“位置”出发的。传通是对这种存在进行定位的一种主要工具。

每次与陌生人的相遇都构成“限定情境”,它强调了在交流当中对话者之间进行定位的重要性。在这些相遇中,对话者实际上首先是想知道对方如何定位,然后让对方知道我们希望他如何为我们定位。高夫曼(Goffman)^[3]曾经对此目标做过专门的研究。他认为,人们的交流是为了在人所处的交流情境之中扮演所期望的当事者角色。实际上,在人与人之间的各种传通情境中,每个人都扮演着他命中注定的某个角色,最终是为了保证其对情境的操控,也就是说,使他所确定的角色得到他人的认可。

每个人在传通过程中遇到的定位问题都具有普遍性、整体性和长期性。但是他无法确定,在其所处的具体的交流情境中,他总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一个,因为在某些传通情境中,位置、当事者和地位都已经被确定下来,根本不可能对此质疑。

我们将介绍一些具体的案例,在这些案例中,“操控者”参与到特定情境的当事者的定位环节中,使操控者试图实施的这样或那样的行为的意义得到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