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周久耕事件看“人肉搜索”

第三节　由周久耕事件看“人肉搜索”

“天价烟局长”周久耕，是2008年年末的网络红人。在周久耕事件中，网民利用网络媒体对政府官员进行监管，并最终促使政府对官员腐败问题进行查处，这既是中国网民的胜利，也是中国网络反腐的进步。在周久耕事件的查处过程中，网民的人肉搜索行为功不可没。

搜索无极限，网络有正义

在2008年12月28日之前，周久耕任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局长。此时的他，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官员，戴着江诗丹顿，抽着九五至尊，开着凯迪拉克，风光无限。然而，一次联合采访，他未曾料到后果的言论，促使网民开始对其追踪搜索。

2008年12月10日，南京市江宁区房管局局长周久耕在接受南京九家媒体的联合采访时，纵论江宁楼市，手势不断，侃侃而谈，“有备而来”的周久耕在这次媒体见面会上抛出了“查处低价房”的言论。该言论一经媒体报道，周久耕一夜蹿红网络，质疑之声铺天盖地而来。

周久耕，房产局局长，他本身所在的职位和拥有的权力，让他和房地产开发商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但是，他所发表的言论——“查处低价房”，让我们看到的是他和房地产开发商之间的共同利益。试问，作为一个房产局局长，怎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发出如此让众多无房阶层痛恨甚至仇视的言论?作为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的局长，周久耕的言论显示了他和众多房地产开发商的利益。他“查处低价房”的言论让无数的网民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天怒人怨。

通过百度搜索发现，网友的质疑之声几乎是与平面媒体对周久耕的报道同步进行的。

2008年12月11日，网友“小花半里”在焦点南京房地产网“恒大绿洲论坛”上发出《八问江宁房产局周局长》的帖子，对其言论进行质疑。随后，一篇《遍撒英雄帖，追查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周久耕》的帖子出现在凯迪社区，网友对周久耕的人肉搜索由此展开。

2008年12月14日，网民“华阁”发表《赞一下那个要处罚低价售房的局长，看人家抽的烟》的帖子，在该帖子配发的照片中，证实周久耕所抽的镶有蓝边黄色盒子的香烟是“南京卷烟厂出产的顶级‘九五之尊’烟，一条就要1500元”!这引起了网民的众多猜疑。

2008年12月15日，在《周久耕局长抽名烟、戴名表》的帖子里，署名“cheyou007”的网友指认其所戴手表是“江诗丹顿”，价值约10万元。此后，又有人曝出周久耕开凯迪拉克豪华轿车上班。

2008年12月17日，在天涯社区的“房产观澜”论坛里，网民“伟大的人民”发帖抖出周久耕的弟弟是房地产开发商，系天创置业副董事长、天元吉地项目部总经理周久忠。有网友进一步查证出，被周久耕批评的“低于成本销售价”的恒大绿洲楼盘与周久忠所负责的天元吉地楼盘只有一条路之隔，天元吉地楼盘甚至低于恒大绿洲楼盘的售价200元。周久耕打击“降价销售的房产商”恒大绿洲，是为了保护其弟弟的利益。这种因果联系，也成了网友们的自然推论。

2008年12月23日，周久耕又被曝出儿子是建材商，漂亮妻子曾公开谈丈夫的高档生活品位。

网民的力量是巨大的，对周久耕的人肉搜索，事无巨细，详细至极。从他在会议上所抽的烟，到其所佩戴的手表，以及上班开的车，再到他的亲人——其弟弟是房地产开发商，儿子是建材商。在很短时间内，网民自发地对周久耕展开了全面的搜索和追踪，网上针对“天价烟”事件的跟帖在两三天内迅速达到7万余条，这是一个自发的、当事人被动地接受的网络推广，短短的时间内就引起了很多网民的追踪和对后续事件的关注，网民搜索的结果也在不断增加。

但官方所表现出的不明朗态度和当事人周久耕的沉默令人质疑。官方的持续沉默，让此事更加扑朔迷离。面对媒体和网友的追踪，周久耕“一直在开会”，各相关部门也三缄其口。

2008年12月20日，江宁区政府的网站上挂出一则短讯称，对于网络上反映的对周久耕廉洁方面的质疑，有关部门高度重视已介入调查，只要发现违纪或腐败行为，将按有关规定严肃处理。同是12月20日，一篇题为《至尊局长曝光，有关部门打酱油》的评论指出，当不少网友已经有针对性地举报周久耕时，负有监督职责的部门却异常“低调”，江宁区政府的回应与网友的期望差距甚大。

网民利用网络渠道对“天价烟局长”周久耕进行有针对性的举报，却得不到政府及时的回应和答复。显然，网络作为一个监督和反腐的渠道还没有引起政府足够的重视，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网民的信任，在网络舆论监督中政府处于一个被动的地位。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久耕事件最终引起南京市领导的重视。2008年12月22日上午，江苏省委常委、南京市委书记表示:如果网民们对周久耕同志的投诉意见属实，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2008年12月29日，周久耕被免职。周久耕被免去职务，让网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周久耕也因此成为2008年年末的网络红人。“天价烟局长”和“周至尊”等名号在网络世界里迅速蹿红。2009年2月13日，因涉嫌严重违纪，周久耕被江宁区纪委立案调查。2009年9月4日9: 30，周久耕受贿案在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2009年10月10日15: 00，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周久耕进行宣判，周久耕被一审判处11年有期徒刑，没收财产120万元人民币。

至此，“天价烟局长”案件本身告一段落，但周久耕事件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引起了人们的反思，比如对“最廉价的反腐”——网络反腐的可行性、官员财产的透明化、人肉搜索是否侵犯隐私、网络反腐是否会走向暴力化等一系列问题的追问和探讨引起人们的热议和深思。

人肉搜索要适当，网络反腐需谨慎

“天价烟事件”使周久耕由房产局局长到锒铛入狱的囚犯，这是中国网民的胜利，也成为网络反腐的标志性事件。网络反腐，不仅指利用网络平台听取网民对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的意见、建议，而且还包括接受、处理和反馈网民的信访举报及有关投诉。这是一个受理和处理互动的过程。

“天价烟事件”使周久耕锒铛入狱，这是他本人不曾预料到的事情。但是，换一个角度思考，我们会有一个新的认识。假如因为周久耕的职位和权力，再加上他的贪欲，某个甚至某些房地产开发商不忍再受其胁迫，单个或者联手设了一个局，让周久耕跳进一个挖好的陷阱，结果，“查处低价房”的言论一出，周久耕自然地处于一个网络反腐的风口浪尖，再无回还之路。但是，这种假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周久耕被房地产开发商“害”了的可能性也几近为零。

政府是不是“害”周久耕的原因所在?从周久耕案追踪的全过程我们不难看到，“天价烟事件”是从周久耕发表“查处低价房”言论开始的。周久耕，一个房产局局长，所发表的言论肯定不只是他自己的个人之见，他的言论必定在当地政府的默许甚至授权之下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传达给媒体。周久耕的言论，必然有一定的政府支持的依据。

有报道指出，江宁区政府有参与房产市场的传统。据业界人士透露，早在2004年，江宁楼市由于上市楼盘量过大，面临跌至3000元/m²的危险。为稳定房价，江宁区房产局要求区内近十家开发商控制楼盘上市量，结果江宁当年房价成功奔向4000元/m²。

这是政府干预房价的一次成功的经验。于是，在这个成功经验的指引下，在当时的楼市寒冬，当江宁房产再次面临调整走向低谷之时，江宁区房产局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政府的调控之手，对开发商低价亏本卖房子进行查处，于是，也就有了“天价烟事件”中周久耕的“查处低价房”的言论。

周的言论一出，立即引起争论声一片。周久耕本身以及江宁区房产局，根本没有预料到事件的扩大。而这些本来只是政府调控的行为，甚至带有属于内部秘密性质的内容，却因周久耕名烟名表被网友的揭露而扩大化。虽然在2008年12月22日江宁区政府公开回应，没有一家房产企业因降价销售而受处罚。但政府本身的行为，这带着强制的行使权力的“查处低价房”的作为，也是“害”了周久耕的导火线。

在周久耕事件中，很显然，政府不是一个推手。政府只是在无意识中暴露了制度上的不健全和对市场不完全负责任的干预。周久耕的“查处低价房”的言论是政府支持下的言论，却也同样刺痛了众多殷切期盼住房的无房者的心，由此，网民开始了对周久耕名烟名表的追踪和对其进行“人肉搜索”。

说到底，在“天价烟事件”从开始到结束这一过程中，最大的网络推手，不是房产开发商，也不是政府，更不是某个网络推广公司甚至幕后的推手，而是那些利用网络，展开搜索的网民，在他们的坚持和搜索下，“周久耕案”才能一步一步地走向网民的胜利。这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企业为了成名或者品牌塑造所特意进行的网络推广或事件制造，这是一个被推广的事件，周久耕成为2008年年末的网络红人是“被动的”，众多的网民处于一个主动的地位，然后取得了一个网络反腐的胜利。

周久耕案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更多的官员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而网络上，民众对官员在公开场合出现的穿戴讨论仍未停止，并由此形成了一种监督。这不能不说是周久耕的一种“功劳”。

但是，我们也不禁要深入地反思，网络是不是有效的监管工具?它能不能真的起到监督和反腐的作用?

“天价烟事件”的胜利让网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网络反腐似乎也得到了网民的青睐，越来越多的网民开始运用网络来对官员腐败行为进行揭发和揭露。网络反腐，作为新兴技术和民主监督的结合，已经成为当前不可忽视的民主监督的工具。

然而，网络反腐却是一把“双刃剑”，运用得好，能有效地完善民主机制下的监督体系，但如果不加以治理和引导，网络反腐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网络反腐的发展和兴起，与以往传统的书信、上访等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书信、上访是实际的、现实的，当事人必须亲自参与。但是，网络反腐是一种新兴的方式，它的新，在于它的技术和特征。它利用了现在新型的网络媒体，今天的社会，网络已经被广大的受众所接受，并且乐意亲身参与其中，网民众多。网络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其虚拟性，这就给举报者甚至搜索者以安全的保障。其虚拟性让举报者不必恐慌因举报带来的报复，从而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并且因其虚拟性，网民更愿意敢于说真话、实话，使得其反映的信息更准确、真实，参考价值也更大，这样不仅加强了对政府的监督力度，也充分体现了人民民主。同时，网络反腐中，因为众多网民的舆论压力，使得政府在处理问题上其速度和质量有了保证。网络反腐能够快速、便捷地解决反腐的问题，给政府、官员压力和监督，能提高政府和官员的作为，同时，数量庞大的网民，在一定程度上对腐败分子形成了强烈的震慑力。

但是，也正是其虚拟性，使得有人可能会利用网络进行匿名的打击报复。由于网络的匿名性特点，一些不负责任的人就会发言不负责任。在现在的中国社会，很多网民的辨别能力不强，很容易受到蛊惑。一些不负责任甚至是耸人听闻的消息经过网络得以迅速传播，一些问题在澄清之前就已经成了严重的问题，导致有时候会有不相关甚至夸张的消息传出，对当事人造成名誉上、财产上的伤害，有些情况可能会达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是网络反腐中我们必须提防的一个重要问题。

因此，在网络反腐中，必须加强网民的素质和对网络信息举报在现实中的确认。网络舆论监督要与其他监督形式结合起来，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监督作用。网络举报只是发现腐败现象，必须得到其他机关的调查核实，才能对腐败现象作出处理。网络的虚拟性让其举报语境真实，但是其虚拟性与其他机关的调查核实相结合，才能使网络反腐真实、客观地发挥其作用。

在网络反腐中，很多时候是众多的网民针对其中的一个人。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网络暴力的出现。网络暴力，即网民在网上发表具有攻击性、煽动性和侮辱性的失实言论，甚至公布当事人现实生活中的个人隐私，对当事人及其亲属的正常生活进行行动和言论侵扰，对当事人造成名誉损失和权利受损的伤害。在网络反腐中，由于涉及官员和政府行为，网民的情绪容易激动，更多的人肉搜索被运用到网络反腐中，网络暴力就更容易出现，给当事人甚至其亲属朋友造成困扰和伤害。同时，在网络反腐中，即使该官员真的触犯了法律法规，但是，作为一个自然人、社会人，他的人格还是要尊重的，他在现实生活中的隐私还是要得到保护的，他的权利还是存在的。

社会不公平的存在，网民素质的参差不齐，网络环境的虚拟性，网民的匿名性和法治的不健全等是网络暴力存在的主要原因。因此，从整体上提高网民的素质，加强法制建设，对网络环境进行治理，是减少网络暴力的重要手段和内容。在网络反腐中，网络暴力的存在，更值得人深思。官员权力的不正当利用，社会的不公平，是众多网民在网络反腐中可能出现网络暴力的重要原因。因此，政府官员要加强自身的修养和素质，政府要作为，给网民一个可信任的形象，是减少网络反腐中网络暴力的一个有效手段。

被动传播是一柄双刃剑

“天价烟事件”让我们看到了网民的胜利，是网络反腐历程中值得纪念的事件，它是一场当事人处于被推广、被搜索和被追踪的网络推广事件，网民利用网络进行反腐，历经十个月，通过不断的搜索与追踪，当事人周久耕由一个风光无限的房产局局长到一个囚犯，这是中国普通民众的胜利，是中国民主的进步，是中国监督制度的完善和发展。

假如没有网络，周久耕还是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可能不久之后还会高升。假如没有网络，即便是周久耕的言论让人气愤，却不可能让网民找到其“天价烟”的照片，也不可能发现其名表、名车甚至家人的信息，也就不会使其转瞬间从意气风发到贪官污吏。假如没有网络，某些官员不会开始注意自身的穿着及行为，全国也不会掀起网络反腐的热潮。

“天价烟事件”中，当事人处于被动的地位，是一个被网民自发关注然后得到推广，最后得出效果的事件，没有刻意的网络策划，因“查处低价房”的言论，引起网民对其进行人肉搜索。在这一事件中，周久耕被传播，被搜索，在其偶然的表象下，是其言论引起的网民对其必然的搜索。

网络更多的是一种监督的手段和工具，而网络反腐，是对现实中官员检查制度的一种补充和完善。“周久耕案”反映出网络反腐的可实行性;同时，网络反腐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网络反腐，任重而道远。网络的虚拟性、匿名性等不容忽视的问题要求对网络管理进行规范和正确的引导，加强网络立法，提高网民素质。同时，培养政府面对网络举报的反应能力和应急能力，积极应对，正确引导，不断规范，在探索中不断前进，使网络监督、人民民主能发挥积极的作用。

小结

人肉搜索是指人际关系进行信息检索的一种方式，近年来，相继出现了“虐猫事件”、“铜须门事件”、“功夫少女色情照片事件”、“钱军打人事件”、“史上最毒后妈事件”、“流氓外教事件”、“华南虎事件”、“3377事件”和“张殊凡事件”等一系列人肉搜索事件。由于网络的匿名性，这些人肉搜索事件中所出现的网络暴力行为一直为人们所诟病。但周久耕事件，却从网络反腐的角度证实了人肉搜索的正义性。值得注意的是，在人肉搜索中关于个人隐私保护的相关法律和伦理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朱唐芳)

◎思考题:

1.请评价“周久耕事件”的社会意义。

2.在企业营销过程中，如何规避网络人肉搜索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