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与同时代学者之书籍交游
本节将要考述丁氏与同时代学者的书籍交游事迹。所谓学者,此处是指不以藏书闻名而以学术见长的人物,虽与藏书家有所区别,但并不意味此人箧笥空如(否则就无法与丁氏进行书籍交游),书籍仍是丁氏与其发生交往的核心媒介,这是需要事先说明的。
(一)魏锡曾
魏锡曾,字稼孙,浙江仁和人,曾任福建浦南盐场大使。光绪七年卒于官。著有《绩语堂题跋》、《文存》、《诗存》及《碑录》。魏氏专攻金石篆刻之学,少时即好此道,太平天国之役后,益嗜金石,节衣缩食,罗致碑拓墨本。锐志著述,曾手校王昶《金石萃编》,并欲撰《萃编补石》。与赵之谦、谭献相切磋探研,意见不同,辄争论至面赤拂衣而去,次日相见欢好如初。入闽为盐吏,官事之余,不废读碑。校《唐石经》及易州刻石《老子》,正严可均之失[38]。
魏丁相交,始于同治四年(乙丑),《绩语堂题跋·砚林印款书后》称“乙丑秋识松生”。就在当年,魏氏因欲配齐翁方纲手校《淳化秘阁法帖考正》,怂恿丁氏购买了“残破书一船”,事见该书周星诒手书题识:
稼老乙丑自闽归杭州,寓丁松生丙家,尝从书摊杂书中检得此册。阅数日,卖者载残破书一船,凡千数百册,寻稼老求售。冀翁评上册或在其中,因怂恿松生毕门买之。[39]
丁氏因锡曾所请,慨然作购买整船残书的豪举,由此可见两人订交后,极为相得。后丁申之子立诚又娶锡曾女为妻,结秦晋之好,由此过从益密。
具体而言,双方的书籍往来,大致有以下几端:
其一,魏氏为丁氏代购书籍。锡曾在福建任官时,曾受丁氏之托在闽购书。蒋凤藻曾向叶昌炽言及此事:“前见汪刊初印竹纸《咸淳临安志》二十四本,实价八千,亦因已有未购。然精印宽大,悦目可爱。盖此书丁松生曾托稼孙在闽买过一部。丁氏多藏本,特托闽中购寄浙杭,其少而罕见,必矣。”[40]
其二,魏氏向丁氏馈赠书籍。如《玉几山房听雨录》稿本,此书见《丁志》卷十九著录,称:“旧为新安项芷房、古润戴培之收藏,劫后归许信臣中丞,手跋以赠魏稼孙,转而赠八千卷楼。”
案,《玉几山房听雨录》,鄞县陈撰著。陈氏虽为鄞人,但长年寓居杭州,故而此书可视为杭州地方文献,而且此稿本“随笔行楷,风神遒逸,真可作法帖观”[41],有不凡价值。魏氏得自许信臣,因此书为乡邦文献,加之女婿丁立诚入杭州府学,丁氏又藏有杭人厉鹗《东城杂记》稿本,故而转赠丁氏。其间经过见此书丁丙手跋:“犹子立诚,稼孙聓也。上年以犹子入钱塘郡庠,且以寒家藏有厉徵君《东城杂记》手稿,因出遂翁所赠此册见赐。”[42]此跋作于同治七年戊辰,则赠书在同治六年。
光绪三年,又赠明正德刊本《金华正学编》,《丁志》卷九该书解题称:“光绪三年,魏稼孙鹾尹寄赠此帙。”
其三,魏氏为丁氏补抄书籍。如同治七年,锡曾借周星诒藏本为丁氏补录了元至正翠岩精舍刊本《注陆宣公奏议》[43],此本魏锡曾题手跋称:
丁君松生、周君季贶各得元刊郎注《宣公奏议》。其前序、表、札子七叶,丁本所缺,周本亦出后人抄补。右据周本录贻松生。……同治戊辰元夕锡曾在厦门抄毕,上巳后四日,记于福州。[44]
周约耕抄本《宋季三朝政要》亦经锡曾校勘,《丁志》卷七该书解题:“魏稼孙又以袁氏贞节堂本校字,并录陈鳣跋。”
又,旧抄本《宝刻丛编》,《丁志》卷十四该书解题:“此魏稼孙以海丰吴氏本校勘者。”
其四,魏氏向丁氏借书,以助校勘。如锡曾曾借校八千卷楼抄本《苍润轩元牍记》:“光绪丁丑三月,以往年苏州所得旧抄本及丁氏八千卷楼抄本合此汇校。及半,旋以他事中辍。戊寅九月,自福州来漳浦,复续为之。”[45]
此外,魏氏还曾受他人之托,向丁氏借书。如锡曾曾代李以烜向丁氏商借翁方纲诗文手稿:“往岁晤仁和魏稼孙鹾尹锡曾,知先生诗文手稿三十六巨册旧藏其乡孙氏,由孙入范,今为丁竹舟广文申、松生明府丙所得。以烜辄介稼孙郑重寓书,懃请借校,于今春自杭寄至。”[46]案,李氏后在福州据此稿刊成《复初堂文集》,时人吴庆坻称:“盖先生卒时,孤孙尚幼。文稿三十余册,流传数姓,后为吾乡八千卷楼丁氏所得。侯官李氏藏先生文残稿,刊而未成,乃假丁氏所藏全稿刻于福州,今所行《复初堂文集》是也。”[47]
魏氏还曾代丁氏辑校刊刻《西泠五布衣遗著》,详下编。
(二)傅以礼
傅以礼,原名以豫,字戊臣,号小石,后字节子,号节庵,又号灌园。浙江会稽人,隶籍大兴。生于道光七年,卒于光绪二十四年,年七十二。同治间署台湾海防同知,光绪间在闽中任太守[48]。
傅氏嗜好明末史事,喜网罗残明史事、稗乘逸史,搜剔靡遗。尝欲撰《明史续编》,未成[49]。著有《庄氏史案本末》、《楚之杌》、《忠节故实》、《残明宰辅年表》、《残明大统历》[50]。傅氏亦长于版本目录之学,著有《华延年室题跋》。
据郑伟章《文献家通考》介绍,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傅氏《长恩阁书目》抄本,共著录书籍一千七百余种,可知其藏书虽不及丁氏,然亦颇富。《绍兴县志资料》卷十六傅氏传称:“性好聚书,并嗜金石,收藏之富,几与孙氏平津馆相埒……与丁丙、陆心源、赵之谦、李慈铭、魏锡曾、周星诒往来无虚日。每得珍椠佳本、秘籍精抄,辄彼此饷馈,互相赏析。”叶景葵《卷盫书跋》则称:“(傅氏)在闽时所得异书,每与丁氏昆仲书札往还,互相通假。”[51]可知傅以礼与当时一流藏书家、金石学家过从甚密,日夕研讨,傅氏与丁氏的书籍交游则有以下几端:
其一,丁氏代傅氏校书。这方面的实例有《元朝名臣事略》,《华延年室题跋》卷上该书解题“:素稔钱唐丁明府丙藏有影元刻旧抄,爰寓书借校。附以闽镌旧帙。明府属罗茂才榘勘补五千余言。”
其二,傅氏借八千卷楼藏书校勘。如《傅忠肃公文集》,《华延年室题跋》卷中该书条称:“戊辰冬,赴官三山,获交杨雪沧观察,承以残编持赠。会陆存斋观察奉檄来闽,亦出吴兔床藏书相视。复寓书丁松生大令,借得两种:一为吴州来校本,一则蓝格旧抄。”[52]又如《唐史论断》,同卷该书解题:“又从丁松生明府丙假得旧抄参互雠对,择善而从。”
其三,丁氏为傅氏传录书籍。如《鲁春秋》,《华延年室题跋》卷上该书解题:“吾友丁松生大令从海昌人士得其手稿,录副邮寄。”又如《弘光实录抄》,同卷该书解题:“此本从丁松生大令所藏虎林瞿颍山良清吟阁写本传抄。”
其四,丁氏向傅氏馈赠书籍。如丁丙曾赠以自刻《临安旬制记》(收入《丛编》),事见《华延年室题跋》卷上该书解题:“今秋丁松生大令以新刻寄赠,后增佚事十六则,乃罗榘臣茂才补辑。”
其五,傅氏向丁氏借阅书籍。如以礼曾借阅八千卷楼藏写本《张忠烈全集》(见《丁志》卷三七),并为丁丙补抄阙文。是书傅以礼手跋称:
是编从松生明府借读,暇日手校数过,是正颇多。惜所载祗《奇零草》(《采薇吟》即散附《奇零草》中)、《北征录》、《乡荐经义》暨全氏所撰《年谱》,而《冰槎集》全阙。爰据湖郡李氏旧抄潘文慎《乾坤正气集》,补所未备,汇抄一帙以赠。较之昔人还书一瓻之事,意似少厚,附识以博松老一笑。光绪甲申仲冬下浣,大兴傅以礼识于临漳行馆。[53]
此外,傅氏似曾在福建为丁氏购书。同治九年,傅氏曾向丁丙寄书两箧,可能即为所代购者,事见《闲居录》丁丙跋:“今秋越中傅节子托魏性之寄书两箧于闽中,有此书,为竹素后人雕本。”[54]
综上所述,傅氏与丁氏的书籍交往,处处体现出傅氏专攻晚明史的学术旨趣,所通假传录的书籍,基本均为关涉晚明史事者。《鲁春秋》与《弘光实录抄》,自不待言《;张忠烈全集》是南明忠臣张煌言的别集,而《临安旬制记》则记述了清兵入关后,明潞王在杭州称制至降清的史事。
(三)王棻
王棻字子庄,别字耘轩,黄岩人。先世自县南之赵奥迁东乡柔桥,称柔桥王氏。生于道光八年,卒于光绪二十五年,年七十二。同治初拔优贡,六年中举,春官不利,遂不复试。历主九峰精舍、清献、文达、宗文、经训等诸书院讲席。光绪二十三年,学使徐致祥以其学行举荐于清廷,赏加内阁中书衔[55]。
棻著作极夥,广涉四部。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称:“其甥喻长霖,尝综计棻所著《玩芳草堂丛书》,凡经类五部,史类十五部,子类四部,集类五部,都二十九部,七百三十四卷(见喻氏所撰是集序)。述造之富,罕可比伦。”[56]
《清儒学案小传》称其论学不立门户,其说经以经证经,不偏于汉宋,为文不事雕琢,而持论明通。于乡邦文献尤所究心,晚年成《台学统》一百卷,裒录乡先哲自晋以来三百三十余人[57]。又辑刻乡邦文献,如《杜清献集》、车若水《脚气集》、方孝孺《逊志斋集》等[58]。王氏还曾多次预修地方志,《黄岩县志》、《青田县志》、《永嘉县志》、《仙居县志》等均出自其手,光绪二十一年,杭州方面亦延请王棻修志。
棻、丙相识甚早,同治初年即曾晤面[59],因而王氏修杭志之前,双方即有书籍往来。光绪十七年,王棻曾为丁氏抄录《王静学先生文集》,襄助丁氏补抄文澜阁《四库全书》。《柔桥文抄》卷十三有《与丁松生书》三通,其一云:
近偶于友人案头见阁下所刻《四库图书待访目》,内有《湖山集》、《静学文集》二种,舍间偶有藏本,辄以奉贡,伏维詧入。
据此函,王棻将己藏《王静学先生文集》提供给丁丙补抄《四库》,第二函称“重订《王静学文集》二册,迻书后乞掷还”,第三函又称“十一日接读上月廿五日手教,并领《静学文集》二册”。可知丁丙录副后将原本交还王棻。南图藏八千卷楼旧藏《王静学先生文集》,定为光绪十七年王棻抄本,未知此本真系王棻手录,抑或如书札所证,为丁氏过录王棻藏本?
王棻也多次请求丁丙代为传录文澜阁本,如上一函即称:
近年以来搜集吾台文献,而《四库》所有敝庐所无者,尚有数种。如《周易爻变义蕴》、《阆风集》、《桧亭集》,其最要者也。今阅访目,知此三种阁中皆有藏本。欲恳阁下为雇写官迻书副本,交原友夏子英茂才带归。所需纸墨薪资,当交妥友寄奉。
光绪十九年,又托丁丙自文澜阁《四库全书》补抄《赤城集》阙叶,事见王棻《补刻赤城集阙叶书后》:
光绪癸巳,函托虎林丁松生丙,雇抄文澜阁书数种。因思阁本《赤城集》必尚完,续函托访。果蒙写寄,为之狂喜。[60]
除传录文澜阁本外,王棻还曾经丁丙中介,过录天一阁藏书《定轩存稿》,王棻称:
右黄文毅公《定轩存稿》十七卷,计二百四十三页内目录十九页,五万七千九百七十一字外加金存庵序九百五十七字,为天一阁藏本。由钱塘丁松生大令属余杭孙补翁广文用洋蚨六枚,雇范氏所抄每页十八行行十六字,凡诗九卷五七古、五律、七绝各一卷,七律二卷,唐县稿、江西湖北稿、邓州稿、池州稿各一卷,奏稿、杂文、行状、表志、祭文、书启各一卷,《读通鉴续编》一卷,第十七卷为附录,则祭文、传状、碑志、哀词、像赞之属也。公与谢文肃公齐名,而著述流传不及文肃之多,想天壤间惟有范氏此本,是以不惜重资购而存之,以备乡邦文献之一云。光绪丁酉七月乞巧日,装订既竟,因书于其后。[61]
更多的情形,则是王棻因所藏不足,求丁氏代为过录抄补,并就书籍内容时加研讨,如《与丁松生书》第二函称:
又刘仁本《羽庭集》六卷,其文二卷,已由杨定夫侍御从京都抄来,却分四卷而无诗。敬乞饬写官迻书惠寄,不胜感激之至。
……
再舍间所有《徐始丰稿》仅六卷,前三卷题曰“前稿”,盖元时所作,又三卷题曰“后稿”,则入明以后作也。传云,洪武十六年,帝以灵谷寺初建,敕一夔自杭州撰碑文以进。称旨,赐蟒衣采币,则《剪胜野闻》称以表文忤旨,收捕斩之,其不足信亦明矣。《灵谷寺碑》,六卷本无之,未知十四卷本有之否耶?
函中所谓十四卷本《始丰稿》,八千卷楼有藏,著录于《丁志》卷三五,为“明初刊本 黄荛圃藏书”,今存南图。
王棻抄录这些书籍,目的在于搜罗乡邦文献,以刊行之。《答顾云衢芹书》称:
其《赤城集》卷十二所阙尤多,《恩爱庵记》阙三百六十字,《重建青青堂记》阙六十九字,《与清堂记》首阙九十八字。上年函托杭城丁松生先生从文澜本抄补。岁杪函致宋常甫,已将丛书板片补刊完好矣。鄙人又托松翁抄得《周易爻变义蕴》四册、《阆风集》二册、《桧亭集》一册、《羽庭文集》一册,此皆续丛书所宜刻者也。[62]
案,清道光间浙江临海人宋世荦曾辑刻《台州丛书》,内收《赤城集》,函中所谓“函致宋常甫,已将丛书板片补刊完好”云云,宜指修补《台州丛书》书版,宋常甫疑为世荦后人。“续丛书”当指台州人杨晨所辑《续台州丛书》,此丛书刊于光绪二十四年,其中收入《周易爻变义蕴》,可能即因王氏之建言。
王棻还曾委托丁丙办理乡先贤遗书如方孝孺《逊志斋集》、车若水《脚气集》之书版,《与丁松生书》第三函称:
据示,《逊志》、《求古》两部书板需洋二百元,颇为不多,如可酌减一二成更妙。倘不肯减,即依此数订定。拟俟明年学院按台时,属其书板带至台州,过付交割可也。订定之后,再求示悉。至《脚气集》之板,当有着落,可否再恳一查为感。
双方还屡屡互赠书籍,以坚情谊,如《与丁松生书》第二函所述:
收到《阆风集》下半部一册,又承惠赠钱小庐先生《方言笺疏》六册。此书张香涛先生《书目答问》注云未见,今获刊成见赠,诚罕觏之秘笈也。又惠凌夫人《翠螺阁诗词稿》二册,夫人夙慧天成,清言如玉,同人见者咸以为工。未知能再惠一二部否?九月初五日夏价回,接到《阆风集》上半部一册,十七日由雨旸差送到《周易爻变义蕴》四册、《丁桧亭集》一册,甚感盛情,无以为报。谨奉上重校《杜清献公文集》六册、《姜北山先生诗文抄》二册、《黄岩志集校议续录》一册、《梅庵遗集》一册、《灵越赓春集》一册,谨以奉赠。
丙、棻交游,与前述杭州方面聘请王氏修志也有很大关系。光绪年间,杭州曾三度修志,延请王棻主持的乃是第三次。王氏于光绪二十一年来杭,其事大略见王棻《光绪杭州府志自序》:
光绪己卯,知杭州府事龚公嘉儁谋于应公宝时、丁君丙等,延李公榕重修《杭州府志》。其后秦公缃业、冯君一梅、濮君子潼、张君预、吴君庆坻、张君景云等继之。至丙戌而志稿成,览者以为美,犹有憾。岁甲午,知杭州府事陈公璚与仁和宰伍君桂生谋于丁君丙,属棻重纂订焉。……乃以乙未莫春,强勉赴杭,馆丁氏,翻阅志稿百数十册。条分件系,博引繁称,鲜可议者……[63]
如引文所述,王棻到杭之后,寓居丁家,获观八千卷楼藏书。事后谈及印象,王棻大有目不暇接之感:“今岁以杭州修志之役,下榻其家。见其聚书一万五千余种,计三十万卷。其富逾于四库三倍,则范氏之天一阁、鲍氏之知不足斋不能专美于前矣。”[64]
目前所知王棻获观的八千卷楼善本有:宋庆元刊本《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宋淳祐刊本《昌黎集》、宋本《韩文考异》、黄丕烈旧藏抄配明初刻本《始丰稿》、稿本《位西先生所见书目》、《刘念台先生抄稿》等[65]。观览之余,王棻还为以上诸书题写书跋,兴叹感慨,如宋庆元刊本《五百家注昌黎文集》王棻手跋称:
右《新刊五百家注音辨昌黎先生文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序传碑记》一卷《韩文类谱》十卷。首载评论训诂音释诸儒名氏,唐十一家,宋一百三十七家,其余新添集注补注广注释事补音协音正误考异凡二百三十家,皆无姓氏,亦止三百七十八家耳,而曰总计五百余家,夸已。此本为宋建安魏仲举所编,庆元六年刊,见《天禄琳琅书目》。凡宋讳皆缺笔。每叶二十行,每行十八字,小注则二十三字。有山阴祁氏及朱竹垞、惠定宇名字印。其首一叶印文云:“澹生堂中储经籍,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之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孙益之守弗失。”末署“旷翁铭”三字。旷翁者,山阴祁参政承囗也,万历甲辰进士,官江西参政。盖藏书之家,皆愿子孙世守,而至今已三易主矣。然自祁氏、朱氏、惠氏及今钱塘丁氏,皆宇内名家,珍重庋藏,不啻拱璧。则此书之遭,诚不偶矣。既为此书贺,复以贺丁氏之克继三家而兴也。光绪二十有二年岁在丙申五月九日黄岩王棻识。
借寓居丁氏之机,王棻又抄录八千卷楼藏书,补己未备,如《书白云稿后》中称:
光绪甲午,钱塘丁松生丙以新刊《徐始丰稿》见赠。其附录中有朱右《知学斋记》,为五卷本所未有。乙未客杭,寓丁氏求己斋中。问所从得,则松生所藏《白云稿》自六卷至十一卷灿然完备,《知学斋记》则卷六第一篇也。亟假其书,属友人录副以归。[66]
光绪二十二年,杭城修志告一段落,王棻临行之际,丁丙赠诗饯别,高度评价了其修志成就:“虎林文献属先生,百卷图经幸有成。不愧绛人开绛帐,待刊青史映青檠。湖山载酒资游兴,祠庙题碑振道情。杖策春风先有约,重来安稳越江行。”[67]足见两人交谊契合。
如上所述,王棻与丁氏的书籍交游以传录书籍为主,文澜阁《四库全书》为其核心。丁氏刻“待访目”以征求补抄《四库全书》所需底本,王棻遂以自藏报命;而王棻也通过丁氏从文澜阁传录所需书籍。至于王氏所求抄的书籍,多是其乡贤著述,这又与他喜搜罗刊布乡邦文献直接相关。
乾隆时兴建南三阁,允许士人入阁抄书。至同光年间,文宗、文汇两阁已毁于战火,仅文澜阁岿然独存,成为普通学人抄录《四库全书》的唯一途径。那么经由抢救补抄文澜阁书的丁氏介绍或代抄,显然是一条“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捷径。可以想见,在丁氏的书籍交游中,补抄与代人过录文澜阁《四库全书》,应当是相当频繁且重要的一端。王棻与丁氏的书籍交游,恰可以反映这方面的一些情况。
魏锡曾、傅以礼、王棻均为晚清学者,与丁氏的书籍交游不外乎传录校勘、通假互赠,似乎与前述藏书家之交游相类似,但若仔细考察,则不尽然。
具体而言,这三位学者与丁氏的书籍交游,与其治学旨趣密切相关,各具鲜明特色。傅以礼研治晚明史事,因此与丁氏交流书籍时以明季史乘为主;魏锡曾专注于金石碑版之学,与丁氏交往的接点是金石类著作;王棻不治专门之学,取径颇广,他与丁氏交游,关注点在于乡邦文献与《四库全书》。可见三人在与丁氏的交游中,均保持有固定不移的兴趣点,换言之,即专注于某一门类的书籍,这与藏书家广搜博采、遍及四部的做法大相径庭。而丁氏能与这些术业有专攻的学者保持往来,正可说明其书籍交游之广泛与丰富多彩。
【注释】
[1]见旧抄本《合皁山志》丁丙手跋,《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16页,载《第二年刊》。
[2]两函俱见《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705页。
[3]《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623页。
[4]《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4页,载《第二年刊》。此《后汉书》著录于《丁志》卷六,为“明人重刊元大德宁国路学本”。
[5]同上,26页,载《第四年刊》。
[6]《影宋易通变跋》,《仪顾堂续跋》卷九。
[7]《松轩书录》,130页,载《第四年刊》。
[8]《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11页,载《第四年刊》。
[9]《所安遗集跋》,收入《仪顾堂题跋》卷十三。
[10]《武林藏书录》卷下“孙氏寿松堂”条称:“孙宗濂,字栗忱,号隐谷,仁和人。乾隆甲子举于乡,一试春官,即息辙乡里。构堂曰‘寿松’,藏书数万卷,以枕葄为荣。子仰曾,字虚白,号景高,岁贡生,候选盐运司运同。胚胎家学,赓续绪余,宋椠元雕,充牣几架,鼎彝碑版,罗列文厨。梁山舟学士、王梦楼太守相与题评考跋。乾隆癸巳,应诏进书数百种,内《乾道临安志》三卷仰邀御题,并赐《佩文韵府》全部。”丁立诚《小槐簃吟稿》卷二《题孙景高先生遗像》中称:“家承孝友为通儒,书香万卷读在口,桂香一枝折在手。《佩文韵府》拜恩赏,临安宋志邀题奖。为好古欢天语嘉,褒以世守陈编家。”可见寿松堂孙氏是乾嘉时期颇具规模的藏书家,尤以所藏《乾道临安志》进呈御览,得乾隆帝题诗,而为士林艳羡。
[11]《八千卷楼书目》孙峻序。
[12]《题寿松堂读书图为仁甫丈寿》,《小槐簃吟稿》卷六。
[13]此本一卷,今藏浙图,浙图著录为“清孙氏寿松堂抄本”。红格,白口,单鱼尾,四周单边。半叶八行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同。原封题“嘉庆丙寅二月朔花海录于无梦庵□□□□”(此四字无法辨认),并钤两印,模糊不清。首无序。正文首页有“华海”白文长方印、“丁”朱文圆印、“钱唐丁氏正修堂藏书”朱文方印、“□孙读过”朱文方印、“寿松堂书画记”朱文长方印、“赐书堂藏阅书”朱文方印、“仁和孙氏寿松堂藏书”朱文方印。后附《妇人集补》。卷末有丁丙、孙峻手跋各一。
[14]孙峻《世丈丁松存先生哀辞》,《宜堂类编》卷五。
[15]1934年11月,孙氏将此宋刊本转让与浙江省立图书馆,转让始末见《浙江省立图书馆馆刊》2卷5期《馆讯鳞爪》。此本今仍藏浙江图书馆,著录于《浙江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
[16]陈豪生平略见《民国杭州府志》卷一三七。
[17]1935年,浙江省立图书馆举办立馆三十周年展览会,孙氏将此图送展。图中题咏录刊于《浙江省立图书馆馆刊》3卷1期。
[18]《松梦寮诗稿》卷五。
[19]《跋涪翁书开堂疏》,《松梦寮文集》卷二。
[20]此本今藏浙图,有“孙康侯”、“赐书堂孙氏藏”、“仁和孙氏寿松堂藏书”等印。
[21]吴启寿《〈武林坊巷志〉及其编纂者》(《文献》1985年3期)对此事有详细考述,可参阅。
[22]《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3页,载《第三年刊》。
[23]《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4页,载《第四年刊》。
[24]此本收入《丁志》卷三三,今藏南京图书馆。
[25]《松轩书录》,63页,载《第二年刊》。
[26]《丁志》卷首。
[27]《民国杭州府志》卷一一三。
[28]《日记》:“(光绪甲午)三月廿一日,丁修甫送书来。”(633页)
[29]缪函见《章氏四当斋藏书目》卷七《士礼居藏书题跋续记》条过录。
[30]《士礼居藏书题跋记》潘序称:“又从平斋、存斋录寄跋若干条,柳门侍读、筱珊太史、茀卿太史助我搜辑若干条。”(327页)
[31]参见杨洪升《缪荃孙集外题跋辑考》,《文献》2007年2期,165页。
[32]见《常州先哲遗书》卷前目录。
[33]《艺风堂文集》卷七。
[34]《艺风堂文续集》卷六。
[35]《艺风堂文续集》卷七。
[36]又《书札》第七函称:“浙江书局尚延一线,《汉书疏证》已成过半。”可知该函作于《两汉书疏证》刊刻过程中,即光绪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间。
[37]《北郭集跋》,《艺风文续集》卷七。
[38]魏锡曾生平及学术旨趣见谭献《亡友传》,《复堂文续》卷四。
[39]《古刻名抄经眼录》,109页,清翁方纲手校本《淳化秘阁法帖考正》条引。
[40]《心矩斋尺牍》,24页。
[41]《丁志》卷十九本书条。
[42]《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24~25页,载《第三年刊》。
[43]此本著录于《丁志》卷八。
[44]《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10页,载《第二年刊》。
[45]《苍润轩元牍记》,收入《绩语堂题跋》。
[46]《代侯官李太守以烜跋重校复初斋文集后》,收入《绩语堂题跋》。
[47]《跋翁覃溪学士书册序》,《补松庐文稿》卷二。
[48]傅氏生平见《文献家通考》,973~975页。
[49]以上见《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残明宰辅年表》条,《续修四库全书总目》30册,689页。
[50]以上各书见《续修四库全书总目》著录。
[51]《卷盫书跋》,26页。
[52]此书《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三著录有一旧写本,其上有傅以礼手跋。跋中亦言及借丁氏藏本校勘之事:“此本乃同治癸酉杨雪沧观察所赠,藏之垂二十年矣。嗣从陆存斋观察、丁松存明府假得吴兔床、吴州来两家旧抄暨一蓝格写本,遂合家藏本命子眉侄详列异同,标著脱衍,又经魏稼孙大令反覆互勘,是正良多。”
[53]《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18页,载《第四年刊》。
[54]见《丛编》本卷后。
[55]王棻生平见王舟瑶所撰传,收入《碑传集补》卷三八。
[56]《清人文集别录》,548页。
[57]《清儒学案小传》卷二一。
[58]见王舟瑶所撰棻传。
[59]《柔桥文抄》卷十六《赠丁松生先生序》:“钱塘丁松生大令丙,余三十年前已识其面。……光绪乙未(二十一年)黄岩王棻。”
[60]《柔桥文抄》卷十一。
[61]《书定轩存稿后》,《柔桥文抄》卷十一。
[62]《柔桥文抄》卷十三。
[63]《柔桥文抄》卷九。
[64]《赠丁松生先生序》,《柔桥文抄》卷十六。
[65]以上《五百家注昌黎文集》、《昌黎集》、《韩文考异》王棻手跋见《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1~2页,载《第四年刊》;《始丰稿》王棻跋语见南图藏原本;《位西先生所见书目》王棻手跋见《松轩书录》,36~37页,载《第二年刊》;《题刘念台先生钞稿》,见《柔桥文抄》卷十一。所有题跋的落款均署光绪丙申(二十二年),即王棻来杭修志的当年。
[66]《柔桥文抄》卷九。
[67]《黄岩王子庄棻寓寒家修杭州府志临别送之》,《松梦寮诗稿》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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