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所记毕昇泥活字印书法释论
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卷十八《技艺门》记载:“板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始印《五经》,已后典籍皆为板本。(1)庆历中,有布衣毕昇又为活板。(2)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3)先设一铁板,其上以松脂蜡和纸灰之类冒之。(4)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5)药稍溶,则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6)若止印二三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7)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8)每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9)不用则以纸贴之,每韵为一贴,木格贮之。(10)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灰烧之,瞬息可成。(11)不以木为之者,文理有疏密,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粘,不可取。(12)不若燔土,用讫再火,令药溶,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13)昇死,其印为余群从所得,至今宝藏。(14)”
这是一篇笔记性的记叙文字,凡300字,十分简明。由于是信笔写来,层次上不太讲究。但总的是记载的内容翔实,程序全面,品评利弊鲜明,是一篇难得的关于中国活字印刷术发明的珍贵记载。这篇文字完全是白描,通俗易懂,本无需加以释论。可是近年来国际上有少数学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惜曲解句义,且以自己曲解之后的句义试制泥活字,排版印刷,未获成功,因而便反推十一世纪中叶中国毕昇发明的泥活字印书法也是失败的。毕昇发明的泥活字排版印书法一宣告失败,剩下来的就是他们的铜活字排版印书法最早了,于是活字印刷术的发明权便自然而然地属于他们了。用心良苦!
既然有人想从字句含义上作文章,那么咱们也就以其人之道而还之,遂不惮琐碎,对这篇短文中的有关字句逐一加以训释和讨论,以扭曲解,正视听,还其本来面目。
一、板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始印《五经》,已后典籍皆为板本:板印书籍,指用雕板印制而成的书籍。“板印”一词,唐人已用之。《全唐文》卷624有一篇冯宿禁板印时宪书奏,奏请:“准敕禁断印历日板。剑南两川及淮南道,皆以板印历日鬻于市。每岁司天台未奏颁下新历,其印历已满天下,有乖敬授之道。”这里已提到政府应禁断民间私自雕板印制历书。冯宿(767—837)字拱之,行十七,婺州(今浙江金华)人,郡望冀州长乐(今河北冀县)。贞元八年(792)登进士第。大和九年(835)出为东川节度使,在赴任的路上见到剑南两川及淮南道市场上有“板印”的历书在出卖,故奏请禁断。唐人尚未盛为之,是说用雕板印制书籍,唐朝人还没有兴盛地广泛地采用。自冯瀛王始印《五经》,冯瀛王,即冯道。冯道(882—954)字可道,自号长乐老,瀛州景城(今属河北)人。唐末帝李柷天祐中(904—907),为刘守光幽州椽,守光败,遁归太原为巡官。后唐同光元年(923)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天成元年(926)拜端明殿学士。翌年,迁中书侍郎、刑部尚书平章事。改门下侍郎、户部、吏部尚书、集贤殿弘文馆大学士,加尚书左仆射,封始平郡公。后晋时,守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少帝时加守太尉,进封燕国公。以后又曾事契丹、后汉、后周。广顺(951—953)初拜太师兼中书令,显德元年(954)卒,年73岁。追封为瀛王,谥文懿。当时诸经文字舛谬,冯道委任学官取郑覃所刊《开成石经》加以校正,雕为印板,流布天下,为《五经》雕板印刷之始。《资治通鉴》卷291《后周纪二》谓:“唐明宗之世,宰相冯道、李愚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定《九经》,刻板印卖。朝廷从之。丁巳,板成,献之。由是,虽乱世,《九经》传布甚广。”这是板成之后追记的话,其实说的就是冯瀛王于后唐明宗时倡雕《五经》之事。由于是朝廷政府采用了唐朝就已有的雕板印书技术印制经书,带有表率推广作用,故“已后典籍皆为板本”。
按:要记毕昇的泥活字印书法,不一定非要写上前边的这几句话,但沈括硬是写了,这有他的道理。什么事物和技术都不可能凭空产生,凡产生必有条件和背景。雕板印书法自唐代产生以来,经五代政府的采用推广,进入宋代不但技术已经十分成熟,而且刻书出版事业也极为繁荣昌盛。什么事物都一样,发展越充分,其自身固有的优点和缺点表露得也就越充分。雕板印书比起手写手抄书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刻一套板,想印多少部可以随心所欲,这对于知识的传播有巨大的推动作用。但一套板只能印一种书,它只能在部数上增加,不能在种数上生新,要生新,就只能再刻一套板,劳师费时,工本极大。能否克服雕板印书的这一缺点,而又保持其随意增加印数的优点,这是摆在北宋人面前的一个需要创新的技术课题。北宋人能否回答这一课题,是对北宋人技术创新能力的考验。沈括在记叙毕昇创造泥活字印书法之前先交代这么几句,显然是要先布置一个背景,从而使毕昇的出场更有立体感,使他创造的泥活字印书法更有力度和厚度。
二、庆历中,有布衣毕昇又为活板:庆历,是北宋仁宗赵祯的年号之一,时间在1041—1048年之间。《宋史·仁宗本纪赞》曰:“仁宗恭俭仁恕,出于天性。一遇水旱,或密祷禁庭,或跣之殿下。有司请以玉清旧地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在位四十二年之间,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弊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可见仁宗之世,北宋政治比较清明,社会生活比较安定。正如范仲淹《岳阳楼记》中所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这又是一个背景。政通人和,社会安定,文化才能发展,技术才能创新。有布衣毕昇又为活板,布衣,平民的代称。《吕氏春秋·行论》中说:“人主之行与布衣异。”《史记·李斯传》卷七八:“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此两处之“布衣”,都是平民百姓的代称。布衣毕昇,是说毕昇的身份为一介平民,不是官员。为活板,制做了活字板。
按:庆历中,正是十一世纪的中叶,前距五代政府采用雕板印书法印制《九经》已逾一百多年。雕板印书法的优缺点都已充分显现,长期接触实际的毕昇,应该是既看到了雕板印书法的优长,也深知其自身所固有的弊病,经过长期琢磨,最后才创制了活字排板印书法。
三、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胶泥可以雕刻各种造型,这是人所共知的,无需详解。用来刻字,无论是潮时刻,还是晾干后再刻,都不存在问题。薄如钱唇,这句话自来费解,国际上有的学者也就借此费解而有意进行曲解。关键是如何理解这“薄如钱唇”。要做活字借以排版印刷,这个字必得有个字身,而字身必得有一定的高度,其高度又必得与其四周的围范板高度相一致,否则就无法施印。字身高于围范,印出来也只有文字而无四周边线;字身低于围范,四周边线和中间文字都印不平实,成不了体统。所以这制字,不论用什么质料制字,其字都得有字身,其身都得有高度,其高度都得与四周围板相一致。可见承认不承认活字每字都得有字身,便成为如何理解“薄如钱唇”的关键。承认有字身,那么“薄如钱唇”就是指在字身某一端刻字时其笔画深浅刻得“薄如钱唇”;不承认、不明白活字得有字身,就会将那个活字理解为“薄如钱唇”,照着这种思路去试验,去仿制,最终都得失败。因为“薄如钱唇”的无身活字,特别是泥活字,根本就无法成形,成形了也无法拣排,拣排了也无法加围固版,且围范板片也没有那么低的。所以沈括所谓的“薄如钱唇”,一定是指刻字的笔画深度“薄如钱唇”。钱唇者,钱边儿也。北宋钱币有铜铸有铁铸,根据面值大小,钱也有大小不同,份量轻重也不同,钱唇厚薄也不同。丁福保1940年编辑出版了《历代古钱图说》,其中著录有大钱“太平通宝”,释文曰:“《宋食货志》:太宗改元太平兴国,更铸‘太平通宝’钱。此钱有铜、铁二种。又有大铁钱,背上星。《玉海》:太平兴国八年三月,奚屿请于建州铸大铁钱,文曰‘太平通宝’。”今观其图样,仍能想象其钱唇厚度怎么也得有1毫米。此书还著录有宋徽宗时的“大观通宝”,其中四百元者已大如烧饼,更可以说是“宽缘肉厚”。沈括只说是字画之刻其深浅“薄如钱唇”,可并没有限制薄如什么样的钱唇。若是这种大钱的钱唇,则笔画深度已经不薄不浅了。每字为一印,因为是活字,只能是一字一颗。沈括未用“一颗”来表述,而用了“一印”来形容。“印”有两重意思:一是这些活字都是要用来印书的,所以称“每字为一印”。二是说这些活字每字都似是一颗印。印是什么?印就是玺印,是印章。而历来的玺印、印章,都有印文和印身,甚至带有印纽。这也反回去证明,活字一定具备字身,没有字身的活字世界上是不存在的。火烧令坚,是指将刻好了的胶泥活字拿到火上去烧炼,以便使字和字身都坚硬起来,最后才能用来拣排印刷。
按:国际上有人故意曲解“薄如钱唇”,蓄意否认毕昇泥活字印书法的成功,在上述事实面前应该向科学举手了。
四、先设一铁板,其上以松脂蜡和纸灰之类冒之:先设一铁板,即事先预备好一块平面铁板,以便依文稿层次顺序拣字排列其上。其上以松脂蜡和纸灰之类冒之,即在铁板的平面上撒上一层松脂蜡和纸灰的混合物,目的是为了固字用。松脂蜡,是松树分泌的胶汁而形成的一种半透明体的块状物,也称为松膏、松肪、松胶、松香。可入药。《本草经》一:“松脂,味苦温,主疽、恶疮、头疡、白秃、疥搔、风气,安五藏,除热,久服轻身不老延年。”亦可燃以照明。熔点低,其粉末燃火柴烘烤即化,但冷却成为固体状也快,故有凝结固物作用。早先的毛笔,笔头与竹制笔管的装接,就用这种松脂蜡。有时笔头脱掉,或用小尖状物伸进笔槽,疏松原有松脂,或再添加一些松脂粉于槽内,用火烤化,然后赶快将掉下的笔头插进去,用力对接一会儿,笔头就会重新固定笔管内。可见松脂蜡易熔易凝的特点可以用来固物,久已为人们所熟知。毕昇正是利用了它的特性,将这种松脂蜡的粉末与纸灰混合,均匀地洒在预备拣字的铁板平面上,以便固字。
五、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欲印,即打算印刷了。就是说在打算拣字排版印刷之前,得先在平面铁板上装置一个能够固定位置的铁范。这个铁范实则就是圈规活字的框围。这个框围,其形状、大小一定会跟雕板印书的四周边框相类,这样印出的印纸才会有四周边栏。同时也只有有这个框围,才能使框内文字具有版式,成为书叶。铁范装置固定好之后,就可在这个铁范内依次依行地拣排布字了。待铁范内字布满,这一版就算排完了,然后就是要使这些活字固定在铁板上。方法就是将布满字的铁板端持到正燃着火的两垛低矮的灶墙上,令火加温铁板,即所谓的“持就火炀之”,目的是使铁板上活字下的松脂蜡着热熔化。
六、药稍溶,则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药稍溶,药即指松脂蜡。前边已介绍松脂蜡可入药,所以这里说“药稍溶”,实则即指松脂蜡稍稍溶化。为什么要稍溶而不是大溶?大溶了会自动流淌,既会造成各处积聚不均,每个字所得固力不等,也会使凝固时间延缓,影响固字固版时间,所以只能是“稍溶”。以一平板按其面,即用一平板放在布满活字的版面上,然后用手均力下按,则活字的另一端会吃到溶化了的松脂蜡下面,落实在平铁板上,使字身最下部分周围充满溶化了的松脂蜡,待其冷却凝聚后固定住字身。同时,由于是平板下压,底下铁板也是平的,等于两平夹力,于是逐字等高的版面便会“字平如砥”。砥,砥石也,即磨石也。磨石有两种,粗者为砺,细者为砥,引伸为平、为均。“字平如砥”,也就是字面平得像一块细磨石。也只有这样,印刷时着墨才匀,刷出来的印纸字迹才清才匀。
七、若止印二三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这是经验之谈。确实,若印数极少,只有两三本,那么从选土、和泥、刻字、烧坚,到预备底板、铁范、松脂蜡粉与纸灰,到拣字按平,还不够麻烦的呢!真是未为简易。若是印数十百千本,也就是印数很大,就显出了它神速的优点。
按:沈括这段话说得比较含混,好像是在讲某种书的印数。如果真是说某种书的印数,那活字板未必如雕板。一套板只要雕完,每次印数都可随心所欲,不一定非要活字板才神速。所以他这里所说的“二三本”,应当指的是“二三种”,已经有点类乎我们现代人的口头语,一种书也常常说成是一本书。“二三本”的含义也只有是指“二三种”时,才是在评说活字印书的短长。的确,如果只为二三种书而制一套活字,那的确“未为简易”;若是为“数十百千种书”而制一套活字,那比起雕板来不但可以大大节约工本,也显得“极为神速”。因为每种书只是重新排一次版即可,比起雕一套版要神速得多。
八、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供作拣字排版用的铁板,通常预备两块,目的是为了提高效率。一板拣字排版停当,开始印刷,另一板已在拣排下一个版面,前一版印刷刚完,第二版已经全部完成了排版工序,两块板更排叠用,排版、印刷都可很快完成。
九、每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每字皆有数印,即每个字都同样地预刻烧制数颗,目的在于提供一版、两版同时拣排时同字重出重用。至若“之”、“也”等在古汉语中常用的代词、虚词,则每字预刻预制二十多个,以备在每版内重出重用。
按:这段话似可放在前边刻字制字中一道说,显得层次逻辑更为严密。放在排版印刷之后又说制字,似乎有点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可是仔细一琢磨,如此安排,可能有沈括的逻辑道理。放在排版印刷前,跟制字一道说固无不可,但那好像是在写文章,而不是制字、排版、印刷之后自然萌生的思路。拣字、排版、印刷程序之后,自然有了实践体会,尤其是两板更互用之,会使实践体会更深。由此再引出每字预制多少颗,虚词虚字预制多少个,似乎更为自然。
十、不用则以纸贴之,每韵为一贴,木格贮之:这几句话是说那些活字不用时怎么贮存,贮存之后又怎么样利于拣排。古时的文字是依韵列类,依声列序的。即每个字都有韵可分,而在每韵中的每个字也都依声有序可置。至于以什么韵书为准,估计当是《广韵》而不是《集韵》。《集韵》修于仁宗朝,书成奏进已是英宗朝了,较庆历中毕昇发明泥活字印书法时要晚十五六年,所以不可能用《集韵》,而只能是《广韵》。此处之“不用以纸贴之,每韵为一贴”,指的当不是贴字而指的是贴韵。贴字不好理解,刻有文字的一端不可能贴上,也无需贴上,贴上了再需要排版印刷时怎么揭下去呢?除非是字面朝下放置,而在其上端贴上与字面相同的文字,以便检索排版时方便。但字面朝下放置也有问题,那就是容易磨损字的笔画,再拣排印刷时笔道容易变肥,甚至笔画短缺。因此推断其贮放时,字面还应当朝上,然而朝上了就无法以纸贴之,所以其贴必贴的是韵头字。每格一韵,其格板上各贴韵头字,将每韵所属之字依声依序排在韵格中,故称“木格贮之”。清乾隆时武英殿金简刻制的木活字,就是这么个存贮法,盖不失毕昇泥活字存贮的传统做法。
十一、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灰烧之,瞬息可成:有特殊生僻的文字在排版时没有,也就是平素没有预备,立即可以镌刻,刻成了就放在草灰中埋烧,很快就成。看来毕昇的泥活字不一定是在活火中烧成的,似乎是在死火中烧制的。
十二、不以木为之者,文理有疏密,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粘,不可取:这是经过实践之后的经验之谈。不以木为之者,是说为什么不用木材作为活字的制字材料,其原因是说木料的纹理有疏有密,一沾水则因吃水的能力不同,纹理疏者吸收水分多且快,纹理密者吸收水分慢且少,这样就会造成每个字的膨胀程度不同,因而不但会造成版面高下凹凸不平,甚而造成胀版鼓版,无法印刷。那么水从何来?水就从墨中来。中国古代的写字、印刷,都采用水墨,印刷时每印一叶都要敷一次水墨,所以不论是雕板和木活字印板,都有个不断吃水问题。雕板是一块整板,纹理相近,吃水均匀,胀一块儿胀,缩一块儿缩,问题不大。木活字版则不行。此为毕昇不以木材制活字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毕昇活版的固字方法造成的。前边说过,毕昇活版的固字方法是用松脂蜡易熔易凝原理焊住每只活字,这样要求活字就得光滑,就得不吃任何水分,泥活字(实为陶字)能达到这一点,木活字就不行了。木活字吃水且易粘,仍用松脂蜡凝聚力固字,则拆版时极难,即每只木活字都会粘连上一些松脂蜡及纸灰的混合物,很不容易弄掉,即“兼与药相粘”。有了这两个原因,毕昇扬弃了以木制字的取向,所以说“不可取”。这一条可以证明,毕昇是试制而且制成了木活字的,只是他认为有上述两个弊病,所以弃而不取。
十三、不若燔土,用讫再火,令药溶,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燔,烧也。《诗·小雅·楚茨》:“执爨踖踖,为俎孔硕,或燔或炙,君妇莫莫。”唐孔颖达正义曰:“燔者,火烧之名;炙者,远火之称。”《诗·大雅·行苇》:“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唐孔颖达正义曰:“言王燕族人,于献酒之时则用醓醢并韭葅以荐进之也。又复或燔其肉,或炙其肝以为羞。”可见燔乃为火烧,炙乃为离火远一点儿烤。故此处之“燔土”,仍是前边所说对胶泥字“火烧令坚”之同意。“不若燔土”,是针对木活字前述的两大弊病而言的,说是不如烧制泥活字。因为泥活字排版印刷之后,可以“用讫再火”,也就是印刷完了准备拆版时,可以将字版端在火上再烧而加温,使固字的松脂蜡着热再溶,然后以手一划啦,其活字自然就掉下来,一点不沾污。拂,挥也,掸也。
十四、昇死,其印为余群从所得,至今宝藏:沈括(1031—1095)字存中,杭州钱塘人。仁宗嘉祐八年(1063)进士。神宗熙宁中(1068—1077)参与王安石变法。元丰五年(1082)以徐禧失陷永乐城(今陕西米脂西),连累坐贬。这一年他才51岁,便退居润州,筑梦溪园(今江苏镇江市东郊),举平生见闻,撰《梦溪笔谈》。这就是说《梦溪笔谈》是在他退居润州的1082年以后,直到他下世的1095年之间写的,前距毕昇发明泥活字印书法的庆历中,不过三十余年。杭州钱塘是宋代刻字良工聚集、出版家荟萃的地方,不但中央的某些官书下此付梓,连高丽有些书也奉准来此雕印,可以说此地是当时中国雕板印书最兴盛最考究的灵性之地。毕昇有可能是身莅其境之人,也可能是当地的刻字良工,也可能是一位出版家。故能深悉雕板印书的利弊得失,从而才能有针对性地加以改革创新,发明泥活字印书法。因此,昇故去后,其活字才有可能被沈括的“群从”,也就是杭州当地人所得。所谓“群从”,指诸子侄辈。“为余群从所得”,也就是为沈括的子侄辈人所得。“至今宝藏”,即到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写记这件事时,他的子侄们还将毕昇的泥活字视为珍宝而收藏之。
按:任何一位敢于承认事实、承认科学的人,如果能悉心将沈括《梦溪笔谈》中这段文字释读下来,都会认为毕昇发明的泥活字印书法,环节是全面的,原理是科学的,技术是成功的。后世南宋的周必大、蒙古时期的姚枢、直至清代的李瑶、翟金生,都是根据沈括的这段记载,仿制出了泥活字,排版印制了书籍,也都是成功的。何以抓住一句“薄如钱唇”而加以曲解,就结论毕昇泥活字印书法是失败的呢?您不怕这个结论“薄如钱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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