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朱熹弹劾唐仲友公案
宋代历史上关于朱熹弹劾唐仲友一案,近现代人谈及时多谓“唐仲友以刻《荀子》遭朱熹弹劾而得名”,或“唐仲友以刻《荀子》、《扬子》而遭朱熹弹劾”。叶德辉《书林清话》卷十谓“淳熙八年,唐仲友守台州,领公使库钱刻《荀子》、《扬子》二书,为朱子所弹劾”,算是说得进了一步,但亦不过寥寥数语,似乎此案谁都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用不着多说。其实并非如此。正如叶德辉自己所说:“然朱子劾唐仲友一重公案,世固鲜有知之者。”既然“鲜有知之者”,可为什么凡谈及此事时却都寥寥数语而不肯多说呢?推其原因,大概就是你抄我,我抄你,谁也没有深究其所以然。叶德辉深追了一步,但也未能追深追全。这样就给世人造成了一种假象,好像朱熹学阀作风,霸道行事,只许自己刻书,不许别人出版。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为了澄清事实,还历史本来面目,现将当年朱熹弹劾唐仲友的六道状文披露如次,然后再做一些分析,以便让天下人共知其事。
一、朱熹弹劾唐仲友的六道状文
按知台州唐仲友第一状
外封
奏为本路诸州人户间有流移去处奏闻事。
内封
奏为台州催税紧急,户口流移,知台州唐仲友别有不公不法事件,臣一面前去审究虚实奏闻事。
贴黄
臣窃见本人近蒙进擢,而臣踪迹方此孤危,较权量力,实犯不韪。顾以疏贱,蒙被误恩,实当一路耳目之寄,不敢缄默以负使令。伏惟眷照,力赐主张,免致复为小人阴有中害,不胜幸甚。
具位臣朱熹。
臣今月十六日起离绍兴府白塔院,道间遇见台州流民两辈,通计四十七人,扶老携幼,狼狈道途。臣问其故,皆云本州旱伤至重,官司催税紧急,不免抛离乡里,前去逐食。臣即量给钱物,喻令复业,竟不能回,各已迤逦西去。臣因询究得本州日前似此流移户口已多。目今方是初秋,已致如此,窃恐向后愈见数多。除已行下本州约束,令其存抚见在人户,毋致复有流移外,臣续访闻知台州唐仲友催督税租,委是刻急,多差官吏在县追呼,属邑奉承,转相促迫,急于星火,民不聊生。又闻本官在任,多有不公不法事件,众口讙哗,殊骇闻听。臣今一面躬亲前去审究虚实,别具闻奏,乞赐究治外,所有上项事理,须至先次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唐仲友第二状
贴黄
奏为知台州唐仲友违法促限催税,搔扰饥民事,伏候敕旨。
具位臣朱熹。
臣昨访闻知台州唐仲友催税急迫,致得民户流移等事,既具大略奏闻。今巡历到本州天台县,据人户遮道陈诉:本县夏税绢一万二千余匹、钱三万六千余贯。缘本州催促严峻,六月下旬已纳及绢五千五百余匹、钱二万四千余贯。而守臣唐仲友嗔怪知县赵公植催理迟缓,差人下县,追请赴州。县人闻之,相与号泣,遮拦公植回县,情愿各催户下所欠零税绢二千五百匹,限十日内赴州送纳,方得放免。仲友遂专牒县尉康及祖催纳零欠,更不照应三限条法及近日累降指挥,牒内明言要在六月终以前一切数足。又牒县尉催淳熙七年、八年残欠官物,专差人吏牟颖在县监督,及节次差下承局、禁子等人,络绎在道,乞觅搔扰,无所不至。又据宁海人户论诉:本州专差天台主簿张伯温及州吏郑椿、姜允在县催督去年残米、下户丁税,百端搔扰。本司见行追问未到,而闻张伯温在宁海县追呼迫急,本县人户不堪其扰,相与群聚喧噪,欲行殴击。伯温知之,仅得走免。臣窃惟台州频年灾伤,民力凋敝;仲友儒臣,幸得蒙恩典郡,专以布宣德泽、摩抚疲瘵为职,而乃舞智循私,动乖仁恕。在法,夏税省限至八月三十日下限方满。近来户部擅行指挥,必要七月尽数到库,已是违法。而仲友乃于户部所促之限又促一月,公行文移,督迫属县,顿辱良吏,苦虐饥民,使千里之人愁怨叹息,无所告诉,甚失圣朝所以选用贤良惠恤鳏寡之本意。又况方此饥馑,人心易摇,万一果然生事,不知何以弹压?臣虽疏贱,误蒙任使,职在刺举,不敢不言。欲望圣慈先将仲友亟赐罢黜,以慰邦人之望。其不公不法事件,臣当一面审实以闻。须至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申尚书省状
具位朱熹。
今有状奏知台州唐仲友促限催税,违法扰民,乞赐罢黜事。缘在道路,次舍浅迫,虑有漏泄,不敢备录全文申尚书省。其状如蒙圣慈降出,欲乞早赐敷奏施行,以快千里疲民之愤。须至供申。
右谨具申尚书省,伏乞照会。谨状。
按唐仲友第三状
贴黄
奏为知台州唐仲友在任不公不法事件,除已将干连人送绍兴府司理院根勘,录案奏闻,欲乞圣慈将唐仲友先赐罢黜,仍诏有司毋得观望,严行究治事,伏候敕旨。此项已追到铁匠作头林明,供具分明,寻别具奏,伏乞圣照。仲友差官非法估没人户财产,多是差曹格及司户赵善德,案中可见,伏乞圣照。造假会人蒋辉,已据通判赵善伋、监押赵彦将就州宅后门捉获,臣已押送绍兴府司理院。传闻此人在此造作假会甚多,其台州解到行在诸库官会,欲乞密遣公正臣寮验其真伪,伏乞圣照。此项已据人户潘牧缴到仲友长子手简与弟子王静,内说计嘱周士衡论分公事,及妇人李六娘诉王静及弟子鲍双入宅求嘱犯奸公事。臣追到王静、鲍双,供通委有取受诣实,寻别奏闻,伏乞圣照。
具位臣朱熹。
臣昨两次具状,按劾知台州唐仲友促限催税、违法扰民罪状闻奏,乞赐罢黜,及闻本人更有不公不法事件,乞候一面审究以闻。臣于今月二十三日到本州,密切体访,及先据本州通判申,并据士民陈状,皆称仲友到任以来,少曾出厅受领词状,多是人吏应褒、林木接受财物,方得签押,无钱竟不得通。以市户应世荣为耳目,令其在外刺求富民之阴事,民间初无词诉,急遣吏卒奄至其家,捕以送狱。择奸贪之吏锻炼考掠,傅致其罪,往往徒配。或请嘱既行,则又忽然纵舍,曲直轻重,初无定论。邦人畏其凶焰,无不重足而立。又本州违法收私盐税钱,岁计一二万缗,入公使库,以资妄用,遂致盐课不登,不免科抑,为害特甚。又抑勒人户卖公使库酒,催督严峻,以使臣姚舜卿,人吏郑臻、马澄、陆侃为腹心,妄行支用。至于馈送亲知,刊印书籍,染造匹帛,制造器皿,打造细甲兵器,其数非一,逐旋发归乡里。其他细碎不急之物,下至鱼盐臭腐,但直一文以上,无不津致以归,笼担动十百计,络绎不绝于路。凡此,皆人所共见,有口者类能言之。臣尝令本州通判赵善伋取其公库文历,自二十四日巳、午间至中夜不至。据监库官司理王之纯及造买使臣姚舜卿供,每遇知州判下支单,即时关支出库。所有应干簿籍,于今日巳时知州闻得本司勾追马澄,即时尽行拘收入宅,有公库贴司俞实、张公辅、吴允中备见。之纯等曾亲往控告,知州坚执,不肯付出。仲友又悦营妓严蕊,欲携以归,遂令伪称年老,与之落籍,多以钱物偿其母及兄弟。据司理王之纯供,今年五月满散圣节,方知弟子严蕊、王蕙、张韵、王懿四名,知州判状放令前去,即不曾承准本州公文行下妓乐司照会。仲友身既不正,遂不能令其子弟,以至白昼公然乘轿出入娼家,交通关节,受纳财赂,曾为群不逞就娼家殴击狼狈,而仲友不敢问。其严蕊、沈芳之徒,招权纳赂,不可尽纪。其簿历文字少经倅贰之手,唯倚于临海县丞曹格及曹官范杉等。格妻与之有姻,得出如其家,早暮无节,物论颇丑。凡此细碎污秽之迹,臣不敢缕陈,以渎天听。
臣谨按:仲友身为儒生,早取科目,继登台省,为清望官;今又蒙恩出守名郡,所宜夙夜恪勤,正身率下,务以承流宣化、牧养小民为职。顾乃不思报称,公肆奸心,其刻核扰民之政,既如臣前奏所述;其贪污不法之状,又如臣今奏所陈。而近侍贵臣或未知其所为,犹以故意期之,以至交章论荐,上误宠擢。臣以职事所在,恐负使令,诚知踪迹孤危,不敢隐情惜己。其官属所言,士民所诉,与臣前后所闻,大略不异。虽其曲折未必尽如所陈,然万口一词,此其中必有可信者。而观其公然占吝公库文历,不肯解送,则其衷私折换,以盖日前侵盗入己之迹,亦有不待案验而可知者。臣更不敢差官体究,虑涉张皇,却致本人潜将文案尽底改易,无可供证。窃谓唯有付之所司,尽实根勘,则其有无虚实自不可掩。除已牒本州通判赵善伋、高文虎拘收本州自仲友到任以后至截日终应干收支文历、公案,及将合干人等押送绍兴府司理院禁勘外,欲望圣慈悯此一方久罹凶害,亟诏有司毋得观望,严行究治,依法施行,以为远近四方守臣贪残不法之戒。须至奏闻者。
一、淳熙八年,受纳秋苗糙米,每年是十月半后间开场,仲友信委司户赵善德,差为受纳官,公然倍取合耗,高带斛面,不半月间,善德已申所纳糙米数足。方十一月,仲友将人户未纳糙米违法高价一并折钱,人户尽用贱价粜米,高价纳官,一郡皆以为苦。至今追催所折米钱,更不顾恤朝廷上司时暂住催指挥。其收到钱虽入于籴本库收附,多是关入公库,巧作名色,支破私用。欲乞委官到州,监合干人供具去年折纳糙米月日石数,见得不恤民力,一意取钱实迹。
一、淳熙八年春,本州荒歉,抄札诸县合赈济人户姓名散给,未尝周遍。仲友却专委人吏李迥,乘势监勒乡司具隐落丁税之人,抑勒诸乡司乘此作弊增减,成其奸计,词诉至今不已。每县添至数千人,多是失实,比常年添增五县丁产绢数千匹。在两年中,纳夏税和买绢未及七分,却并高价折钱,困及小民。无钱可纳,增起丁税,以无为有,为一州无穷之害。欲乞委官再行审实,早与除豁。其所取到添丁钱,并不曾起发,不审将作何用。
一、公使库自来不许卖酒,缘添归正人,合支些小供给钱。仲友到任以来,以此为名,公库每日货卖生酒至一百八十余贯,煮酒亦及此数。一日且以三百贯为率,一月凡九千贯,一年凡收十万余贯。其所造酒,米麦之属既并取于仓库羡余,而所收息钱,太半不曾收附公使库钱历,并是入己。
一、自到任以来,缘公库卖酒钱额既高,督责兵官尉司逐日捕捉私造酒曲及粜糯米、糯谷者,所犯之家与四邻尽是籍没赀产,以充自立赏钱格。所犯止于升合,亦不能免。两年中破坏二千余家,其间久系囹圄染疾而死者甚多。所犯甚轻,并出私意,文致其罪,至于徒配,如兵士卢宗之类。阖郡军民冤恨,无一日安迹。
一、公库所入,旧例并支见任官员逐月供给及宴会之属。自两年来,却以籴本库钱拨入军资库,军资库拨入公使库,以支供给。公库之钱既富,乃巧作名色,以馈送为名,多至五百贯,少至数十贯,专委公库手分马澄支行,及书表司杨楠伪作书札,送与官员,封角了当,却供入宅堂。又其间婺州亲戚如妻之亲兄何知县、何教授,其子之妻父曹宣教,其表弟高宣教者甚多,止宿郡斋,争受关节,以此频作宴会,无不预坐,留连数月。临行,馈送各以数百千。及去年十一月,次子娶妇,凡供帐幕帟,染破紫绫罗绢凡数百匹。从人衣衫数百领、乐妓衣服,并是什物库陆侃支公使库钱,往仲友私家婺州所开彩帛铺高价买到暗花罗并瓜子、春罗三四百匹,及红花数百斤,本州收买紫草千百斤,日逐拘系染户在宅堂及公库变染红紫。其妓弟四十余人,都行首严蕊分真红暗花罗,余行首分瓜子罗,其余分春罗。每人分俵真红大袖帔子、背子、红裙、衫段、帏子各一副,一州惊骇。自来未尝有知州为妓弟制造衣服,名件不一,违法如此,尽是父子逾滥,以此取媚。其余所染到真红紫物帛,并发归婺州本家彩帛铺货卖。其子亲会,宴集经月,姻族内外一文以上皆取办于公库。其妓弟今夏又分纱帛衣,名件并如前。
一、仲友专委司户赵善德兼管公库,前后妄自支使,并无合破名色条例。善德将满,遂密献计,以收买米曲物料为名,于今年二月上旬,一日之间支钱二万贯,皆是入己,并无他处簿书收附证照。
一、司户赵善德兼管籴本库,今年二月上旬,忽支落十余万贯,以转运司差官点检,且欲移寄他库为名。此项钱后来既不见起发,亦不见拘收,并无下落。
一、仲友专委人吏郑榛、陈忠充财赋司,凡官赋所入,其间有不该系省及诸库收附者,尽是别作名色支破,差人往外州买银子。及收到来,即不知将作何用。及就本州置买银场,逐日监系铺户,稍违限期,无不重断。多是以所卖公库生酒钱支买,不曾附历。先是,司户赵善德及二胥吏同谋作弊,逐时于公库以犒赏为名,支钱遗赂,善德一岁至二三千缗,其妄用财物甚于泥沙,不可明说。其两吏所支,亦数百贯。
一、仲友少曾坐厅受领词状,间有判下人户论诉,皆系应褒、林木接受。忽自宅堂传出,尽是子弟同坐,商议判词,其父子或自相争执。弟妓早晚出入宅堂,公然请嘱,每事皆有定价,多至数千缗。又纵狱吏百端乞觅,民间冤苦,不可胜言。
一、仲友自到任来,本性喜引致奸私公事,或告首事不干己,或帏箔暧昧不明,或僧道与人有冤,并行受领,皆欲穷究根底,并不凭信狱官推司所勘,自引归花园中亭馆及宅堂后宴坐去处,亲自鞠问,语言秽媟,吏卒羞闻。当面露示其合该刑名至重之意,其弟妓与心腹人吏、住持乡僧等内外相通,同共请托,取受货赂,不可胜计,并是子弟专决。其所诺不副者,虽已释去,复行追系,增其刑名。所需既满者,刑名虽重,结案之后,平白不断。如僧景猷犯奸事,道士祝元善亦预,景猷富厚,责赂甚重,不能应其所需,则籍没其衣钵庄产之属;祝元善因栖霞知宫姓李者以弹琴出入宅堂,首以厚赂径达,未断间,先令放出,竟不断罪。李承节之妻为应扬所犯,乃外甥犯从舅母,或佃者犯主母,干连十余人,临断时得二千缗,平白不断。富室黄士龙、黄日新更易其妻,秽不可言,并自引上亲勘,既受其物,至今不断。凡此等事,皆显然人所共知者。
一、两狱直日收禁罪囚,罗织枝蔓,不容狱官依法裁处,须令逐日过厅,取禀己意,以为轻重高下。每事多是曲法枉断,缘此拘系既多,致死百余人,全不顾恤。
一、仲友在乡开张鱼鲞铺,去年有客人贩到鲞鲑一船,凡数百篰,更不容本州人户货买,并自低价贩般,归本家出卖,并差本州兵级般运。其他海味悉皆称是,至今逐时贩运不绝。
一、仲友自到任以来,关集刊字工匠,在小厅侧雕小字赋集,每集二千道。刊板既成,般运归本家书坊货卖。其第一次所刊赋板印卖将漫,今又关集工匠,又刊一番。凡材料、口食、纸墨之类,并是支破官钱。又乘势雕造花板,印染斑缬之属,凡数十片,发归本家彩帛铺,充染帛用。
一、仲友因修造兵器,前后发买牛羊皮穿甲及生丝打弓弩弦,支破不可胜计。其牛羊皮买来甚少,钱亦不归;所买生丝,除量支作弓弩弦用外,并发归本家彩帛铺机织货卖。
一、仲友又因修造兵器,自造精细铁甲数副,及弓弩刀枪各十数件,收入宅堂,不知将作何用。
一、本州新报恩寺,元有住持僧,诬以他罪逐去,却请乡僧介登来此住持,早晚出入宅堂,传度关节,凡五县僧寺,易换住持几遍,尽是介登保明乞差,通同接受货卖,每处必数百缗,其中皆是婺州富僧。近又有应世荣者,亦作士户状陈乞,即时给帖。其无忌惮,容小人紊乱郡政,一至于此。
一、仲友自到任以来,违法招刺厢兵,每一名必立定价。外寨兵士一百贯,在城兵士止三五十贯。下至学院子、修合医人、刊碑刊版工匠、弟妓、厨子,各得干预请求。去年七月间,有外寨兵士经州下状,告论兵士周荣托仙居县丞杨浩赍钱一千贯,嘱本官厅子转求刺军十名事,虽送有司,缘钱入己,竟不追究,有案状可验。若刷具仲友自到任以来刺过厢兵人数,可照所受钱数。
一、本州贩香牙人应世荣,奸猾小人。因其家资稍厚,左右引致。以曾与仲友建立生祠,乃延为上客,与之颂赞,亲自题写。世荣乃刻石夸张,因此妄作声势,出入宅堂。仲友专一信委,为心腹牙爪。凡首奸获酒,尽是世荣发之,仲友却令临海县丞将带兵卒数十人追捕。每一如此,阖郡搔扰惊走。其他挑起事端及报其私冤、罗织平人置于重宪,不可胜数。所断轻重,并出世荣己意,全无州郡。虽士大夫善人之家,亦被凌蔑。郡人指为殃祸。其人取受前后不可计数,每事所得,必与其弟子分受。若非送有司,勘其情犯编配远恶去处,何以赎陷害乡土善良无穷之罪。
一、临海县丞曹格,系仲友长子妻党。其人凶暴贪婪,全无忌惮。自仲友到任,倚恃至亲之故,妄作声势,凌侮同官,捶挞胥吏。凡士大夫,不问见任寄居,无不遭其谮诉。以其妻出入郡斋,日有丑恶之声传播一郡,公然不时出入宅堂,或入其子舍,传度关节,百端取受。并仲友长子之妻父曹宣教者,即曹格之堂兄,往来曹格之家,通同干预公事,全无顾藉。仲友弟妇、儿女、妇侄不时往曹格之家饮燕,媟狎无礼,靡所不至,全无廉耻。其曹格日来纵横尤甚,每年受纳官物,皆干求差预,百端阻抑。人户所纳之物,绢必挼拶令破,绵子晒或经月,米麦必十来日宿仓,又多取合耗,人之冤苦,无所告诉。似此奸猾小吏,辄敢凭借声势,苦虐士民,可不明正典刑!
一、仲友有三子,长曰士俊,次曰士特、士济,及其甥侄数人随侍来此。自到任,见客则立于屏侧,引问公事则环于坐隅。或与胥吏混立,纷然干预。有签押决遣,各出己意,不容其父下笔,多因贿赂先入,其父不止明知,有公受其欺者,是非曲直,一切反戾。其父子各据弟妓,三子多出入王静、沈玉、张婵、朱妙、沈芳之家,盘合简帖,络绎道路。本州士民有得其子所与弟妓书简受关节者,亦曾连粘投状,诉于提刑行司。
一、仲友自到任以来,宠爱弟妓,遂与诸子更相逾滥。行首严蕊,稍以色称,仲友与之媟狎,虽在公筵,全无顾忌。公然与之落籍,令表弟高宣教以公库轿乘钱物津发归婺州别宅。严蕊临行时,系是仲友祖母私忌式假,却在宅堂令公库安排筵会饯送。严蕊近来又与沈芳、王静、沈玉、张婵、朱妙等更互留宿宅堂,供直仲友洗浴。引断公事,多是沈芳先入,私约商议既定,沈芳亲抱仲友幼女出厅事劝解,仲友伪作依从形状,即时宽放。如应扬犯奸等事,并是临时装点此等情态。本州亢旱,启建祈雨道场,安抚司文牒传奉圣旨,令精意祈求,非不严切。仲友却追拘收外县弟子十余人及散乐二三十人,逐日出入宅堂,以下棋弹琴为名,公然于道场前往来。一日,寄居士民在仪门下修设水陆道场,其长子士俊自临海县丞曹格家醉归,带挟弟妓数人,于本处观视,嬉笑歌唱,无所不至。士庶叹恨,皆云太守如此,儿子又如此,如何会有雨泽感应。又因断屠日,仲友却令公厨供造法煮鸡鹅蹄肚食物入宅堂。其长子士俊又以盘合乘贮生料猪羊水鸡之类,送与行首王静,人皆惊骇。缘此百姓愤怒,因士俊哄游无节,公然捶打于弟妓家,更不敢根究。
一、仲友有婺州邻近人周四,会放烟火,其妻会下棋,仲友招唤来此,遇作州会,以呈艺为由,每次支破公库钱酒计十余贯,前后支过钱约数百贯。妻常出入宅堂下棋,仲友却委放烟火人探听外事,如犯奸、首酒等事,亦是此人在外邀求,稍不如意,即时挑发。其间又有在婺州唤到刊字碑塑佛工匠十余人,壁截郡治堂屋安歇,支破公库钱物供赡,专是在外探刺生事。
一、仲友造置浮桥,破费支万余贯官钱,搔扰五县百姓,数月方就。初,以济人往来为名,及桥成了,却专置一司,以收力胜为名,拦截过往舟船,满三日一次放过,百端阻节搜检,生出公事不可胜计。此项若不早与奏闻,行下废罢,却是本州添一税场,遗害无穷。向去复有掊刻之人,因而增添收税课额。若一两政循袭,必不肯废,此大系利害。桥成未及一年,已收过力胜钱二千五百余贯,见有簿历可照。
一、仲友贪墨无耻,素乏廉称。到官之初,适见公使库有前政积下官钱十余万贯,遂有席卷之意。乃择奸猾使臣姚舜卿为监官,并与公库手分马澄日夕握手密谋,将公库诸色官钱巧作名色支破,变转官会。并用竹笼盛贮入宅,辄先令其子节次作文字行李担押归,前后几数万缗,皆有实迹。及染造真紫色帛等物,动至数千匹,皆用官钱托以人事为名,逐旋发归,以为货卖之资。其他不急之物,往往称是。乞追姚舜卿、马澄并帐设库专知陆侃,送清强官司勘鞫,便见著实。今来既得改除归乡,行李亦数百担,他可知矣。有雕匠姓蒋人,因造假会事发,永康县差人密来擒捕,仲友辄令兵卒劫取,反将承差人送狱打,永康县无如之何,径申提刑司,牒本州发遣。仲友辄作本人身死备申,至今尚在本州。其不遵法度,皆此类也。
右其通判及士民所述仲友罪状,谨件如前,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唐仲友第四状
贴黄
奏为续根究知台州唐仲友不法事件及藏匿伪造官会人蒋辉实迹,乞付外照勘,伏候圣旨。
仲友所印《四子》曾送一本与臣,臣不合收受,已行估计价值,还纳本州军资库讫。但其所印几是一千来本,不知将作何用。伏乞圣察。奏状内第十四项,系藏匿伪作官会人蒋辉诈妄行移首尾情节,伏乞圣慈,详赐省览。此项系仲友舍匿死罪亡命奸人蒋辉,诈妄行移首尾情节,乞赐详览,即知仲友所犯非独赃私小过而已,伏乞圣照。臣窃见仲友本贯婺州,近为侍御使论荐,又其交党有是近臣亲属者,致臣三奏,跨涉两旬,未奉进止。深虑本人狡猾,别有计会,兼恐所司观望,或致灭裂。切乞圣明照察,严赐戒敕施行。
具位臣朱熹。
臣因巡历至台州,见唐仲友委有不公不法事件,已于前月二十七日具录奏闻,仍将一行干连人送绍兴府根勘。乞诏有司毋得观望,严赐根究,依法施行,以为郡守贪残之戒。臣连日又据人户陈诉仲友不法事件,略行审究,有旋行供到情实数条;及本州公库簿历虽为仲友收藏,追索不出,今据监库官司理王之纯旋寻检到仲友拘收不尽草簿,干照年月亦不接续,遂令库子叶志具出仲友有非法支用数目已多。及据宜人赵氏状诉,故夫郑槐昨任江东提刑日,曾按劾仲友罪状,后来寄居台州,仲友到任,怀恨不已,不支俸钱,百端凌辱,以致饮气身死。仍缴到当时劾章内事件,亦是多遣军兵,远出禁地,以捉酒为名,掠其所有财物,抑勒人户输纳十年亏欠和买役钱,拘占民船,抑载官纲,至有子告母奸,弟诉兄滥,取受关节,著意究治。种种无状事迹,一切不异于今日之所为。足以见其贪纵刻薄,本于天资而长恶不悛,日增月益,以至于今,遂肆然为无所忌惮之意。上欺君,下虐民,而专以陛下所付千里刑赏之柄,为立威、收货、娱悦妇人之具。臣前所奏虽已略陈其大端,今既得其实状,请摭其一二,冒死奏闻,以质前言之非妄。欲望圣慈略赐省览,降付所委推勘官司照应,催促疾速勘结,毋得少有观望,庶几可以少摅千里神人郁积之愤。惟是言语媟渎,非所宜道于君父之前。臣不胜大惧,伏为陛下哀怜裁赦,须至奏闻者。
一、据库子叶志等供,草簿内仲友于公库支钱二万八千六百一十六贯六百八十二文,送惠与人。内一千四百八十二贯二百六十三文,送妻兄及与第二儿妇之父何知县、何教授、何宣教兄弟,系淳熙八年二月止淳熙九年四月簿内支破。
一、据叶志等供,草簿内仲友以官钱开《荀》、《扬》、《文中子》、《韩文》四书,即不见得尽馈送是何官员。
一、据叶志等供,草簿内仲友以公库钱六百九十九贯五十二文,买暗花罗等,与弟子严蕊等制造衣服。其严蕊等亦已供招件数,在案分明。
一、人户张见等状诉,仲友与弟子行首严蕊情涉,交通关节,及放令归去。今据通判申,于黄岩县郑奭家追到严蕊。据供,每遇仲友筵会,严蕊进入宅堂,因此密熟,出入无间,上下合干人并无阻节。今年二月二十六日宴会夜深,仲友因与严蕊逾滥,欲行落籍,遣归婺州永康县亲戚家。说与严蕊:“如在彼处不好,却来投奔我。”至五月十六日筵会,仲友亲戚高宣教撰曲一首,名《卜算子》,后一段云:“去又如何去,住又如何住,但得山花插满头,休问奴归处。”五月十七日仲友贺转官燕会,用弟子祗应,仲友复与严蕊逾滥。仲友令严蕊“逐便且归黄岩住,下来投奔我”,遂得放令逐便。严蕊缘与仲友密熟,有兄周召,充黄岩县栏头,因被监官何承节窘拾行打,知得妹严蕊出入宅堂,凡事喜美信据,遂托严蕊写信,令人力计会传达仲友,乞辞退栏头等事。仲友遂作访闻,追上何承节并周召等六名,于七月二十一日赴州出头,押下当直司供责。仲友作周召不供何承节事情为由,当厅免断,差陈敦押下县放罢。其何承节等至今知在,未曾结绝。严蕊又供,据临海县贴司徐新等,因差在城外二路及在城总店卖酒不行,并是陪钱送纳。见经本县陈状,备申本州,乞免卖酒,许严蕊钱一百贯文省,托嘱仲友免卖。徐新先将银盏七只付严蕊作当,候得判免,备钱收取。严蕊将银盏三只,就庙弄丁官人家典钱一十二贯足用过,后仲友与免总店卖酒。徐新令人力将钱三十贯文足,系严蕊同母收受,付还银盏四只,却将三只典贴与徐新,自备本利钱取赎,通计受过钱四十二贯二百四十文足。严蕊及弟子朱妙入宅,打嘱仲友,免断杨準藏伉弟子张百二事,许钱一百贯文,并受过青纱冷衫段、水线鱼鲞等。供责是实。
一、据弟子行首王静供,元系长行弟子,每遇祗应筵会,多在宅堂出入无间。今年三月内,因公筵劝酒,遂与仲友男十八宣教逾滥,自后往来不绝。五月二十一日,十八宣教借马三匹与王静、严蕊、沈玉乘骑,仍将官会五道与王静支散马下人。至二十三日,行首严蕊落籍,是王静嘱十八宣教禀覆仲友补充行首,仍是十八宣教将官会五十贯文与王静支分使用,并送毛段一丈四尺,及曾将莲花纱一匹、扇子一柄、曲二十册,系学院子金琏送与王静作人事。至六月十八日,王静移过庙弄严蕊旧屋居住,节次是十八宣教到家宿卧,至四更回州。因此外人得知,多有犯事人托王静关节,说与十八宣教,得钱使用。供责是实。
一、据道士李冲虚供,本房道童丁希言兄丁全充院虞候,仲友遣往宁海县追散乐弟子王丑奴、张百二入州祗应。内张百二不到,将丁全枷送州院根勘取受,结案断配。先凭冲虚告覆十八宣教,后再托弟子王静关节。据王静供,丁全凭邓十二付官会三十贯文,托王静入宅打嘱十八宣教。除学院子金琏拜韩百九抽退官会六贯文外,王静得官会二十四贯文,还得从轻作杖一百,勒罢科断。供责是实。
一、妇人李六娘状诉,仲友非理追勘与道士王永昌有情涉。弟子王静同弟子鲍双与李六娘入宅打嘱仲友长男十八宣教。今据王静供,写批与十八宣教告仲友,又蒙将李六娘封案,王静受过钱二十贯文省,鲍双受银盏四只、钱十一贯文足。推司萧明受银盏二只。已追索银盏六只,寄收州库讫。六月内,书表司丁志、学院子金琏到王静家,言说有相知董承信妻李氏与应杨犯奸公事,送司理院结绝。今逐人在外和会,欲得免断,许王静钱一百贯文。王静写批嘱托十八宣教,后蒙杖罪赎铜。兵士谢荣欲差充学院子,许王静钱五贯文,嘱托十八宣教。王五七嘱托王静,称姊夫左永因事送当直司结案,许王静官会一十贯文,将金裹钗二只作当。王静并与嘱托十八宣教。供责是实。
一、人户潘牧状,缴到仲友长男十八宣教亲书写批子与弟子王静,打嘱周士衡理分公事,与钱五十贯,收下质库,批当分明。已据王静供,系朱十九助教相托,王静委曾入宅计嘱,上件批子系仲友长男令金通引送与王静。供责是实。
一、据弟子王静供,仲友侄三六宣教同十八宣教到王静家饮酒,及与弟子沈玉情涉。据沈玉供,三六宣教先与弟子林莹、散乐弟子刘丑逾滥。今年五月内,因宴会方与三六宣教逾滥,自后往来不绝。五月二十一日,三六宣教借马与乘骑,得钱五贯文,与直马人支分。缘此多有犯事人托打嘱关节,得钱使用。五月内,贴司王敦仁得会子一十道,嘱托仲友,蒙给帖补充帐司人吏。并鲍卜妻许钱二十贯文,说与三六宣教嘱托仲友剌军,并三六宣教令学院子姓董人,送真红纱一匹、白莲花纱一匹、青扇一柄、曲二十册,与沈玉作人事。供责是实。
一、钱匠作头林明,投白纸令当厅供,系本州差在教场内打造军器,内仲友私打造衣甲二副、汤瓶三十三只、石头盔二副,并系官中铁炭工力。仲友收受入己。曾支食钱三贯文、酒六瓶,作送到犒设。仲友男亦曾令私打竹节铁鞭一条。监造官林路分亦各私造铁甲头盔一副、汤瓶十二只、杂物五十余件、箭三百只。并差待缺官邢判院同监造,亦私自造刀、斧、箭、交椅,数目已多。又怒林明不与依数打造,凡九次断决小杖。路分曾遣兵士张显入行衙计嘱林明。据林明、张显供责是实。
一、仲友有婺州邻人周四,本名花康成,会放烟火,妻能下棋。仲友招来,每有宴会,以烟火撮药为名,支给钱酒。仍是仲友令男十八宣教令兵士刘德等,与放单本索子于诸司公吏仓场库务,及临海县并县官、厅吏、弓手、牙人等,率敛钱物。及康成日逐出入,阿刘入宅无间,上下观望。从此,有犯事人托打关节。据花康成供,仲友筵会凡三十二次,使放烟火、下棋,共支官库钱一百三贯文,并酒二百一十七瓶计价钱四十三贯二百九十文足。并率敛索子钱,得钱三百贯文。并曾为威果兵士祝信犯酒,送当直司寄禁。司理院抑勘行打管营,结案该配,将官会二十五道托虞候陈长送与唐十八宣教,得免罪名。并吴信供,母阿朱并弟吴益,与邻人李念一交争,投厢解州,送当直司,却追出在室两妹吴六娘、吴九娘枷禁勘奸。承行人林木要钱一百贯打关节。吴信将金钗一只、金裹钗三只、银盏三只作当,方得将母并弟、两妹各勘杖八十,内二妹封案。吴信将钱三十贯七十陌付林木,并曾先托花康成、阿刘。并花康成受人吏陆侃引领宁海县朱秀理库本钱事,将银子计钱一百贯,并马一匹连鞍直钱一百贯,与仲友侄三六宣教收受入己。朱秀并将官会十五道与花康成,又五十道与陆侃。并松门寨兵士谢兴不伏差使,解州,康成取钱三贯,嘱托十八宣教说与仲友,将谢兴只押下本寨交管。花康成取受院虞候陶显钱三贯文,嘱托十八宣教差往天台县催税。花康成受弟子何蕙官会一十贯,嘱托令妹抵替回县。花康成受东阳县陈客官会五贯文,嘱托仲友侄三六宣教,令案吏出引监索人头少欠纱钱。花康成取受仙居县公人王富官会一十贯,计嘱十八宣教说与仲友,放令回县免罢。各供责是实。
一、据城下天庆观道士祝元善供,与陈百一娘有奸。事发,送州院禁勘结录,下法司检断,决脊杖十三,还俗。托曹县丞打嘱仲友,至今不曾科断。见令元善起建盖竹洞屋宇,曹县丞受本人丹砂二百余粒。及黄士龙与承信郎黄复妻互行通奸,送司理院根勘,欲具情犯申尚书省。系仲友亲兄慈谿宰关节,便行放出。供责是实。
一、据本州通判备应世荣家状,解到仲友亲戚高宣教绵五笼,并人力张四等二名,遂送司理根问来历。据司理院申,已申州,牒兵官追捉高宣教。缘本人藏闪宅堂,卒未出获。及备据夏税场专拣张元亨等供,七月十二日,是本场专知陆侃家人陆允称,知州宅高宣教有绵四百屯,作空钞使印,候亲戚曹县丞上场交秤。缘提举出巡到州,未曾交纳,寄留应世荣家。今秤计二十七贯八百四十文重,并系下等不中粉药绵,每两市价直钱一百文。若纳官将钞出卖,每两得钱三百文,共合得钱□百三十五贯二百文。张元亨看验,其绵不曾经官投税,其四百屯又合纳勘合头钱一百六贯七十文。虽系孙澄于钞面使交钱印讫,即未见赍钱入库。及根问高宣教买绵钱,据公库合干人陆斌等供,五月二十三日,仲友令于公库支钱一千贯,付什物库手分陆侃收买接官绢,更不曾收附什物库历,径付仲友亲戚高宣教将去。其高宣教止于七月初一日买到轻怯大绢一百十八匹,高价估钱入库,计四百九十贯九百六十五文省,尽将变染,作从物使用。其余钱五百余贯即未见买到物件。又据李冲虚状陈首,高宣教寄下罗一十匹、纱五匹。及据百姓夏松状首,高宣教寄下罗一十匹、纱一十匹。又据开茶店百姓蒋三乙状首,高宣教寄下纱一十匹。及弟子严蕊供,高宣教与弟子行首张婵,曾在书院逾滥,其高宣教见事发觉,隐避宅堂,不伏出官。供责是实。
一、据丁志供,本州有开字匠蒋念七,名辉,系婺州人氏。因伪造假会,断配台州。蒙本州拘入书院,同陈显开文字。续婺州差人缉捉蒋辉,为伪造官会,知州令蒋辉家属具状,经州陈论,婺州差来人打折蒋辉手骨,将差来公人送下州院禁勘,勒令招伏,放令公人回归婺州。自后令蒋辉在宅闪宿食事。臣遂索本州元行遣婺州追蒋辉公案,见得婺州义乌县差弓手刘兴、贴司刘仪带亲弟刘保及楼二,赍县牒并申状前来台州及临海县,与兵马司投下勾追蒋辉,照勘见禁黄念五等伪造官会公事。刘兴等恐蒋辉逃走,先捉下蒋辉,方敢投公文。被蒋辉同伴周安先覆仲友,令同蒋辉妄论被刘兴等打损伤骨。仍令医人徐浩妄作验状,称肩并背脊、胁、脚、手并皆打损,及伤骨蹉跌。仍令蒋辉男亚德具状,称被打伤重,人命难保。仲友妄作差赵成忠抄札口词,虚立一重案卷。却差狱子朱先追义乌县差来人刘兴等,枷项收禁,逼作打损蒋辉,传铺押回本县。仍将临海县同追弓手金信、张皋断罪勒罢。妄作将蒋辉用药医治,牢固知管。却又作去年九月二十九日,差兵士王张押蒋辉前去婺州义乌县交管。其蒋辉即不曾发遣,又诈作王张逃走,并系假作行遣。及义乌县申提刑司、转运司及婺州回牒到本州催追,并不发遣,止作根捉王张将带家属逃走,不见回报。臣昨令本州通判勾追,乃就州治后门捉到蒋辉。据供,淳熙四年在广德军伪造会子四百五十道,在临安府事发,断配台州。至淳熙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同黄念五在婺州苏溪楼大郎家开伪印六颗,并写官押及开会子出相人物,造得成贯会子九百道,与黄念五等分受。于去年二月初回归,八月十二日,婺州义乌县弓手前来追捉,嚲闪在府衙中藏隐是实。臣照对蒋念七既伪造会子发觉,乃是死罪亡命之人,婺州义乌县前来追捉,仲友差人夺回,却妄作打损,收留医治,仍假作兵士姓名,管押发遣逃走,藏匿州治。不知仲友身为郡守,乃敢蓄养此辈亡命造币奸人,意欲何为?其蒋辉,臣已押送绍兴府司理院,欲望圣慈特赐指挥,严加鞫治,必得其情。
一、据婺州东阳周大雅并许与供,于六月二十三日前来参谒仲友,在王八家安歇。周大雅送皱纱二匹,许与送金条纱二匹与仲友作人事。仲友差学院子李锡、兵士叶旺当直,时复出入州衙书院。六月二十九日,同仲友男十八宣教并侄三六宣教往王静家饮酒,因外人嘱托关节。七月内,有狱子陈敦许钱二十贯文,嘱托十八宣教出引往黄岩县追人。及受外县弟子许韵等五名钱一百贯文,放归本县。并李锡许钱二十贯文,嘱托亲情俞安贩酒事。李锡又许钱四十贯文,托刺厢军二名。并冯显因事被禁在狱,冯显母许钱一十贯文,及将钱二百五十文,凭手分马澄就官库打供筵酒一十瓶,往弟子施韵家饮吃逾滥。供责是实。
一、据王定状诉,书表司丁志抄写假会,系蒋辉雕造。及仙居县张应龙状论,丁志取过见钱,已行下本州,令将丁志送司理院禁勘。缘蒋辉先已发遣往绍兴府取勘,丁志隐讳,未伏供招,旋据承认。去年十二月,因张应龙载糯谷二十石过浮桥,捉住,系黄勉嘱托丁志取受张应龙钱六十贯文九十六陌,丁志告覆仲友,遂得疏放。丁志又曾同学院子叶薷等五人并擦浴兵士,打嘱十八宣教,刺打甲军兵一十名,蒙送路分厅保明,内吴信招到九名,丁志招到徐明一名,得刺军关节二十贯文九十六陌。衙前甘渊许丁志官会二十贯,讨差充军资库专知。供责是实。
一、据朱绰然供,五月内,同张将仕、韩天与往弟子许韵家饮酒,与石提辖交争,追送当直司招伏。仲友勘罪,朱绰然凭表兄方礼将官会三十贯文,托僧义玗过送与十八宣教,并将官会五十贯文托手分陆侃送与高宣教,得免断赎铜。十八宣教又受道士李冲虚琴一面。供责是实。
一、仲友非法科罚人户,追纳赃赏钱,致令小民监系日久,无可送纳。遂追到财赋司人吏郭起、张谔、邓庄,截日终,具到有周念五等一百七十六户,未纳酒曲赏钱一千五百八十二贯五百六十二文;有王十二等一百三十六户,未纳杂色赃钱四千五百四十七贯四百九十九文;有诸军等一百八十六户,未纳赎铜钱一百三十六贯二百三十文。正此歉岁,委是不应监纳。已具单名,并出榜市曹,尽行除放。如官吏辄敢仍旧催索,别容按劾闻奏。
一、仲友身为郡守,当此歉岁,不能存恤饥民,乃促限催税。以宁海县押录林仅拘催夏税迟慢,断配本州牢城,致得本县人户流移,至今不绝,臣已于前奏具述。又据本州通判赵善伋申,据本州阿郑状诉,夫邵文系院虞候,今年正月抱患,请假在家。押番潘寅,差院虞候林益往龙泉县追会公事,因贩私盐走闪。本州更不受理取覆,在假被开拆司人吏应褒、什物库陆侃执覆知府雷例,配本州牢城不当。检照并无论诉,委是罗织罪名,本州已给据付邵文改正讫。又据妇人阿王状,男卢宗,系崇节指挥兵士。六月内,因与兵士张立作闹,妄经三务陈首,到家捉酒,决脊杖二十,断配严州,不当。阿王经提刑行衙番理,被本州将孙卢杲又作受过仙居县典石端三十贯文,决脊杖十五,配本州牢城,不当。臣遂送本州两通判根究。据申追人吏萧籀等供招,委是元断不当。看详卢宗、卢杲,据干连人供证,委无过犯,强勒供招,遂致决配,情实无辜。本州已改正,出给公据,付卢宗、卢杲照证着役。仍移文严州,放还卢宗。又据临海县长乐乡人户沈三四、王细九、张四八状,各住乡下地名迹村江次,取州五十来里,即非禁地内人户。七月初九日,蓦有船三只,系酒务脚子杨荣等到家捉酒。沈三四等为天旱,雇觅人工车水,虽有些少白酒吃用,即不曾将出沽卖,即被捉押,及将各家衣物搬去,拷打抑令供认罚钱三百八十贯。缘无从出,被酒务专匠林椿、陈明等妄作沈三四等在州界内卖酒,本州并从徒罪断遣,监纳赃钱,无可送纳,乞行根究。臣遂送本州通判赵善伋根究施行。据申,唤到酒匠林椿、脚子杨荣供,本务以课利沽卖迟细,本州日拘纳钱三百二十贯文。缘天气亢旱,禾稻失收,细民阙食,遂致发卖酒货不行。缘本州拘定额钱,稍或违欠,官吏得罪,不免于在城造贩私酒之家搜捉,罚令纳钱,补趁课利。本务探问有沈三四等,家在禁界外,逐人薄有家产,当用工车戽田亩之时,须有造下酒货。是林椿同专知陈明前去捉获,勒令逐人罚钱,以助课利。不纳,解州作徒罪科断,追犯酒赏钱。本州通判赵善伋点对,委是于州界外捉酒骚扰,已从徒罪断遣,目今尚行监系,追纳赏钱。当此荒旱,百姓不得安业,已将陈明等从杖一百科断,内陈明勒罢。又据临海县义城乡柯焕状,因今年正月内争分,被伯敦义计会开拆司人吏林木传状,入宅堂签押,诬告焕令人力吴五七等行打女使及伯敦义。被冒役推司萧籀迎逢判府私意,枷拷讯,勒令供招,改送司理院勘结。将焕及母阿童各断徒刑,情实枉屈,乞行根勘事。臣遂送本州主管官根究,依法施行未到。今访闻柯敦义与柯焕父寿祺,系亲兄弟,已曾分户年深。缘柯敦义自行废荡,复诬赖弟寿祺物产。本州取受关节,不与理断。柯寿祺经省部及漕司陈诉,仲友怒其番理,缘柯寿祺未归,故将其妻阿童并男柯焕非理锻炼,并科断徒罪,阖郡之人莫不怜之。按仲友在本州二年,凡非理窘拾人户,用刑轻重,尽出私意,并不遵守法令。不法不公,莫此为甚,闻者莫不切齿。
一、据本州通判赵善伋申,七月二十八日,据诸指挥众军等状,自淳熙八年十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至目今,支散五指挥军兵糙白米,每名被专斗就廒里各减退八升,以致军人缺少口食,无处告诉。不知上件减退米归著去处。今来日下支散八月众军冬衣,闻得街巷皆言,本州尽将纳到堪好夏税绵绢担前去婺州,换到粗绵纰绢,各家老小委是狼狈。重念众军等,如有些小情犯,到州尽被款司将本身家粮全分开阁,以致老小缺食,难以存活。乞备申施行。臣已牒两通判根究,严行止约,不得作弊。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唐仲友第五状
具位臣朱熹。
臣猥以疏贱,叨被使令,虽衰病之余,精力不逮,而驱驰劳瘁,不敢顷刻自安者,诚以陛下知遇之深,而思有以仰报万分也。今者不幸,不得其职,臣实有罪,无所逃刑。然有血诚,敢勤天听。臣昨在绍兴府,道间闻得台州守臣唐仲友催税刻急,民多流移,即于七月十九日具状奏闻。至二十三日入本州界,又得其实,再以状奏。至二十七日,又得其贪污、淫虐、蓄养亡命事状数件,复具条奏。窃谓圣明威断,必不容贷,雷霆震击,将不旋踵。而侧听两旬,未奉处分。仲友始者自知罪赃应死,亦甚惶恐。此数日来,忽复舒肆,追呼工匠,言语诪张,至以弟子严蕊系狱之故,中怀忿切,公遣吏卒,突入司理院门,拖拽推司,乱行捶打。其狂悖无忌惮之气,悻然不衰。及至本州结录引断蕊等罪案,仲友又遣客将张惠传语通判赵善伋,云已得指挥,差浙西提刑前来体究,未可引断。窃详上件事理元系本司奏劾,若有指挥,合是本司被受。本司既无被受,仲友何缘闻知,便敢传布,意欲施行。观此气象,若非有人阴为主张,擿语消息,仲友罪人,何敢遽然如此?是则不惟臣窃惑之,而此州阖境千里,前日欢呼鼓舞之民,莫不人怀疑惧,懔乎如虎兕之将复出于柙也。臣伏见仲友,本贯婺州,其亡弟之妻王氏,见随仲友同在郡舍。仲友近日又为吏部尚书、侍御史所荐,而其支党共为贪虐之人,又皆台省要官子弟亲戚。况仲友为人阴狡有素,事穷势迫,干求请托,何所不为!窃虑以此之故,党援众多,曲为掩蔽,使臣孤忠无路上达,有以仰累日月之明。兼衢、婺、明州灾伤极重,而处州士民近亦告急。臣欲自此遍走诸州,计度救荒事务,而台州之人以仲友未罢,恐其一旦复出为恶,邀留臣车,不容起发。臣遂不免申尚书省,且住本州,恭俟奏报。窃虑违程日久,按行迟缓,有失数州饥民之望,仰贻陛下宵旰之忧。静言本末,由臣愚暗,见事迟晚,既不能及早按劾,致留天诛;又不能阿徇权豪,共为欺蔽。有此二罪,难以复居官次。顾以本路饥民阽于沟壑,未敢自劾,谨复具此曲折,昧死奏闻,欲乞睿断,先将仲友早赐罢黜,付之典狱,根勘行遣,以谢台州之民。然后申诏攸司,议臣之罪,重置典宪,以谢仲友之党,臣不胜幸甚。干犯天威,无任恐惧战灼之至。须至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
臣窃详今来所奏事理,若果如唐仲友所得消息,已降指挥委官体究,恐亦止是文具。盖其所犯,非得清强狱官严行根究,无由见得情实。其见禁人若行放出知在,亦恐漏泄已勘狱情,事属不便。伏乞圣照,别赐施行。
乞罢黜状
贴黄
奏为恭禀圣训,疾速起发,及论纪纲颓坏,乞留圣虑等事,伏候敕旨。
具位臣朱熹。
臣今月十四日,准尚书省札子,备奉圣旨。据臣奏知台州唐仲友罪状,并仲友札子诉臣不合搜捉轿担,惊怖弟妇王氏,心疾甚危等事。又据检正左右司申,拟欲从朝廷送浙西提刑司,委清强官一员,依条前去体究,诣实闻奏。其台州守臣唐仲友,既已改除江西提刑,欲乞札下新知台州史弥正,星夜疾速前去之任。仍具起发月日申尚书省。小贴子称,今来若从所拟,欲乞札下提举朱熹照会外,契勘浙东州郡旱伤,去处稍多,合委提举官躬亲巡历相度。若不先期措置,窃虑失时。欲乞札下提举朱熹,疾速起发前去相视。八月五日,三省同奉圣旨,依检正左右司看详到事理施行,札付臣者。臣所按仲友罪状实迹,近于八月八日、八月十日又已两次具奏,伏想已彻圣览。臣不敢重叠陈述,仰勤圣听。今来仲友所诉事件,乃是监司按发赃私作过官吏常程行遣,臣即不敢过有凌逼。其仲友弟妇王氏,门族贵盛,正仲友所恃以为奸者。臣初不曾令人惊怖,亦不曾闻有疾病,呼医问药。臣之所以久留台州,只缘忧虑仲友逞憾报复,残虐吏民,欲候新知本州史弥正到来,交割即行。今弥正已到,俟其一两日间交割州印,臣即便恭禀圣旨,依检正左右司看详到事理,日下起发,不敢稽留外,再念臣虽孤贱,叨被使令,今者所按巨奸,赃污戾虐,众所共知,而未蒙朝廷依准常法,略赐行下。至于所拟委官体究一节,窃意只是欲与拖延旬月,等候赦恩。且令奏荐子弟,然后迤逦从轻收杀。如此则是臣不唯无复颜面,可以号令诸州,使之悉力推行荒政;而自是以往,郡县之吏复有贪残不法、肆毒害民如仲友者,未审在臣合与不合按劾,朝廷合与不合行遣?如臣愚暗,实有疑焉。然以臣之私计而言,则唯有收迹朝市,远避权豪,可以少遂初心,克全素守。而臣谨已昧死上奏,乞赐罢免,必蒙开允,以保余龄。顾独惟念方今连岁旱灾,星文失度,正是朝廷之上君臣相戒,修明赏罚,以敬天怒、恤民隐之时。而交党蔽欺,纪纲颓坏,至于如此,臣虽不肖,诚窃痛之。敢冒钺,效其狂愚,伏惟陛下深留圣虑,无以此事为小而忽之,则臣虽被戮,无所复恨。干冒天威,臣不胜震惧惕息之至。须至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又乞罢黜状
贴黄
奏为臣职业隳废,踪迹孤危,乞赐黜责,伏候敕旨。
具位臣朱熹。
臣昨审究到,知台州唐仲友罪状实迹,于八月八日具状奏闻。又以七月内节次所奏未蒙朝廷尽法施行,续于八月十日、十二日两次具奏,乞赐睿断,将臣罢黜,伏想悉已仰关圣听。今来臣已于十八日恭禀圣训,依检正左右司所申,起离台州,至二十二日入处州缙云县界讫。累日以来,恭俟威命,未有所闻。窃伏自念职业既隳,难叨宠禄,孤危已甚,大惧中伤。兼以久苦眵昏健忘肠澼之疾,近日愈甚。省阅文书,区处事务,乘马坐轿,皆有所妨,委实不堪奔走往来,干当职事。欲望圣慈,哀其狂妄,早赐黜责,以安愚分,臣不胜幸甚。须至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
臣伏为今者按发唐仲友,遂与宰相、侍从、台谏皆有妨嫌,已觉州郡解体,不复禀承约束。窃恐将来难以自效,有误使令,伏乞圣慈,早赐处分。
申尚书省札子
具位朱熹。
熹缘按知台州唐仲友奸赃罪状,不蒙施行,职业既隳,难叨廪禄,孤危已甚,大惧中伤,兼以衰病支离,不堪奔走,已具奏闻,乞赐黜责。伏望朝廷特赐敷奏,重作行遣,不胜幸甚,须至供申。
右谨具申尚书省,伏候指挥。
按唐仲友第六状
具位臣朱熹。
臣九月四日准尚书省札子,据臣前奏知台州唐仲友催税刻急及有不公不法等事,奉圣旨,唐仲友罢新任者。臣昨来具奏仲友罪状,已蒙朝廷委送别路官司体究,方虑失实,自取罪戾,不谓乃蒙陛下奋发睿断,特赐施行,不唯足以仰见大明之下,邪正洞分,而所以镇抚台州千里之民,纾其愤疾之气者抑又甚厚。臣于当日又取会到绍兴府司理院勘到情节,如臣累奏,颇有实状。若使将来体究官司依公阅实,仲友之罪,固无所逃。但臣又侧闻,已蒙圣恩改除臣别路差遣,伏缘未有被受,未敢具奏谢恩陈情,恳祈罢免。然实深虑将来臣既去官之后,章奏无因得关圣览,体究官司不无观望,或至变乱白黑,以惑天听,敢复掇其一二大者,条奏以闻。伏惟圣慈,赦其僭渎,留神省览,臣不胜大幸。须至奏闻者。
一、据台州公使库手分马澄供,唐仲友任内,据客将陈庚、周式、夏公明并书表司杨楠每月写单历供送官员等,特送折酒、折茶等钱,系杨楠径就库子叶志边请取,前去收买海味等,支送亲戚,有付书簿可照。及南果、京果、海味等物入宅,有支送钱物具出帐状。唐仲友自淳熙八年三月初五日止淳熙九年六月初十日,共支过钱一万九千五百二贯三百二十三文,送与陈宣教等。如去年闰三月二十八日,支钱一十贯文,支送新镇江府诸军粮料院姜大夫辞赴任发路折酒钱,系是著实支送,并不曾具入前项帐内。且澄所具出支送钱物帐状,委不知唐仲友曾不送与官员。
一、据台州书表司杨楠供,去年三月内,唐仲友叫楠指挥:“我到任,乡里官员相知并无送惠。”口点官员、士人六七员姓位,令具单状,公库支送折酒钱。数内一员一十五贯,或一十贯,或五贯,凑及五十贯,具单判送本库,关取会子,封角同书,就书院供纳。自后或二日一次,或三日一次,或五日一次,类及五十千,取呈批判,就库关取会子,封角并书,系楠赍入书院交纳。今将付书簿逐一拖具,除实送外,内唐仲友虚作送与官员邵朝议等,纳入书院共九十项,计官会四千六百四十五贯,所有马澄具出帐内。其余项目,及恐有漏落名件,供具未尽。及唐仲友更有令客将夏公明、陈庚、林实、周式、张惠及本司李瑀,各别有承受指挥,写单支送官员,楠不知名件。并唐仲友开雕荀、扬、韩、王《四子》印板,共印见成装了六百六部,节次径纳书院,每部一十五册。除数内二百五部,自今年二月以后节次送与见任寄居官员,及十部见在书院,三部安顿书表司房,并一十三部系本州史教授、范知录、石司户、朱司法经州纳纸兑换去外,其余三百七十五部内,三十部系□表印,及三百四十五部系黄坛纸印到。唐仲友逐旋尽行发归婺州住宅。内一百部,于二月十三日令学院子董显等与印匠陈先等打角,用箬笼作七担盛贮,差军员任俊等管押归宅。及于六月初九日,令表背匠余绶打角一百部,亦作七担,用箬笼盛贮,差承局阮崇押归本宅。及一百七十五部,于七月十四日又令印匠陈先等打角,同别项书籍亦用箬笼盛贮,共作二十担担夯,系差兵级余彦等管押归宅分明。
一、据台州公使什物库专知陆侃供,去年十二月间,唐仲友关支军资库绢二百匹,令染铺夏松收买紫草,就本州和清堂染紫,造做宅堂帐幔、应干床帏及帏设、大卓衣及支散人从衣衫等物,内除从人衣衫著用外,有其他什物,蒙唐仲友令三六宣教用黄岩竹笼六只盛贮,般入宅堂,排办念九宣教娶新妇用。及去年十二月间娶新妇,弟妓、散乐并重造新衫,系公库马澄径支钱收买婺州罗回归,就和清堂令冯四等变染真红。系唐仲友令客将林实唤上弟妓严蕊等,具名就书院亲自看拣俵散。及今年六月初十日,唐仲友亲戚高一宣教,就公库马澄边支钱一千贯文,前去收买新知府从物绢帛,于七月初一日旋交纳到绢一百一十八匹,变染做造外,有其余钱,即不见买到物帛,亦不见回纳公库。并去年十二月间,三次共关钱三百贯文省,支买宅堂什物,及做造罣罳二把,并打造竹帘、新妇行嫁动用等,祗备念九宣教娶宅眷。及自去年止目下,支钱收买竹笼一百五只、麻布四百匹,做造布袋,盛贮物色使用。并支在官零绢,做袋袋五色果盘圈大小九百个。及支钱收买竹木,做造细竹衣笼二百只。并今年正月十五日元宵设醮,系公库径支钱,往婺州收买黄蜡,做造蜡烛。有剩下四两、三两、二两蜡烛七百八十条,系三六宣教令邵客用纸打角,在西书院大橱内安顿,不曾递出烧点。
一、据登仕郎应世荣供,于七月内,有唐仲友亲戚高宣教,将带箬笼,盛贮绢并绵,前去报恩库下安歇。过几日,只见般箬笼五只,盛贮绵前来出卖。其高宣教问世荣,称要出卖绵,世荣言说此回行市未好卖。其高宣教言说:“不然,将上件绵与县丞说过,送纳了,出卖见成抄,与人户开销。”令世荣问城下揽子顾九、祝十三、毛三十、沈二,其众人说,但纳得绵,得见成抄,将钱买开。其时为纳绵未得,高宣教却问州中人讨书,往黄岩县去。又问见禁人杨楠,不肯写书与高宣教。世荣七月二十六日得知高宣教却将公使库官钱买到大绢并绵,除大绢去什物库交纳外,见有绵五笼安寄在家。世荣已于七月二十七日具状,作世荣名,赍上件绵五笼,随状经本州通判陈首,蒙解送提举行司讫。
一、据蒋辉供,元是明州百姓。淳熙四年六月内,因同已断配人方百二等伪造官会,事发,蒙临安府府院将辉断配台州牢城,差在都酒务着役月粮,雇本州住人周立代役,每日开书籍供养。去年三月内,唐仲友叫上辉,就公使库开雕《扬子》、《荀子》等印板。辉共王定等一十八人,在局雕开,至八月十三日,忽据婺州义乌县弓手到来台州,将辉捉下,称被伪造会人黄念五等通取。辉被捉,欲随前去证对公事。仲友便使承局学院子董显等三人捉回。仲友台旨:“你是弓手,捉我处兵士,你不来下牒捉人。”当时弓手押回,夺辉在局生活。至十月内,再蒙提刑司有文字来追捉辉,仲友使三六宣教令辉收拾作具入宅,至后堂名清属堂安歇宿食,是金婆婆供送饭食。得三日,仲友入来,说与辉,称:“我救得你在此,我有些事问你,肯依我不?”辉当时取覆仲友,不知甚事,言了。是仲友称说:“我要做些会子”,辉便言:“恐向后败获,不好看。”仲友言:“你莫管我,你若不依我说,便送你入狱囚杀。你是配军,不妨。”辉怕台严,依从。次日见金婆婆送饭入来,辉便问金婆婆如何得纸来,本人言:“你莫管,仲友自交我儿金大去婺州乡下撩使头封来。”次日金婆婆将描模一贯文省会子样入来,人物是接履先生模样。辉便问金婆婆,言是大营前住人贺选在里书院描模。其贺选能传神写字,是仲友、宣教耳目。当时将梨木板一片与辉,十日雕造了。金婆婆用藤箱子乘贮,入宅收藏。又至两日,见金婆婆同三六宣教入来,将梨木板一十片,双面,并《后典丽赋》样第一卷二十纸。其三六宣教称:“恐你闲了手,且雕赋板,俟造纸来。”其时三六宣教言说:“你若与仲友做造会子留心,仲友任满,带你归婺州,照顾你不难。”辉开赋板至一月,至十二月中旬,金婆婆将藤箱贮出会子纸二百道,并雕下会子板,及土朱、靛青、墨等物,付与辉。印下会子二百道了,未使朱印。再乘在箱子内,付金婆婆,将入宅中。至次日,金婆婆将出篆写“一贯文省”,并专典官押三字,又青花上写“字号”二字。辉是实方使朱印三颗。辉便问金婆婆,三六宣教此“一贯文”篆文并官押是谁写?金婆婆称是贺选写。至十二月末旬,又印一百五十道。今年正月内至六月末间,约二十次,共印二千六百余道。每次或印一百道,及一百五十道,并二百道。直至七月内,不曾印造。至七月二十六日,见金婆婆急来报说:“你且急出去,提举封了诸库,恐搜见你。”辉连忙用梯子布上后墙,走至宅后亭子上,被赵监押兵士捉住,押赴绍兴府禁勘。
一、台州人吏郑榛供,唐仲友节次支行公库官钱,送委婺州唐十二宣教收买银子,抵还籴本库借支米本钱,作籴本银起发。除买到银子径赴买银场交秤,系攒司章奎、马礼交收,附簿及支发起纲亦系逐人,并各案见得实数外,尚有续次支去钱二千贯,未曾买到银子。缘公库收支簿历干照,于内多有不明,尽系唐仲友收藏入宅。今来马澄赍到排日收支官会草簿,细数见在,乞勒本人详细供具。及有关买物帛泛费名件,亦乞令马澄同什物库专知陆闬逐一销破,便见欺弊。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
臣伏睹近者刘焞、宇文子震妄用官物,圣断赫然,中外震悚。今仲友所用官物不减二人,而自盗入己、畜养亡命、伪造官会之属,又二人所无有。顾乃独蒙宽贷,臣窃有所未喻,伏乞圣照。
臣契勘在法,监司按发公事,不得送置司处,盖防本官于所勘狱情辄有干预。今绍兴府虽系臣置司处,臣自按发之后,见在巡历,不曾回司。所勘狱情,无容得有干预,伏乞圣照。[1]
二 朱熹弹劾唐仲友案情的几点分析
朱熹与唐仲友的基本情况
朱熹是名人,其行实、事迹无庸赘述。淳熙八年(1181)辛丑,朱熹因别人推荐除为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会浙东大饥,宰相王淮奏改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即日单车就道。”[2]《紫阳文公先生年谱》亦谓:“八年辛丑,朱子五十二岁。八月改除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十一月己亥奏事延和殿。十二月视事于西兴。九年壬寅,朱子五十三岁。正月条奏巡历诸郡救荒事宜。八月除直徽猷阁,以赈济有劳,进职二等。改除江西提点刑狱,辞。”[3]表明朱熹以52岁的年事于淳熙八年的八月才做了两浙东路常平茶盐司的提举。“茶盐司置官提举,本以给卖钞引,通商阜财,时诣所部州县巡历觉察,禁止私贩,按劾不法。”[4]可见巡察所属州县,按劾不法,乃茶盐司提举职责所系,并非朱熹多管闲事,所以他在第一状中称:“顾以疏贱,蒙被误恩,实当一路耳目之寄,不敢缄默以负使令。”台州属两浙东路,亦在该路茶盐司提举的按察范围之内,知州贪赃枉法,朱熹按劾,亦在其权力范围之内。从其岗位职责和权限范围两方面看,朱熹弹劾身为台州知州而又贪赃枉法的唐仲友,无可非议。当然,也可能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这就是朱熹是理学家,道学思想充满头脑。他以正人君子的眼光看唐仲友的胡作非为,疾恶如仇,当然要劾。
“唐仲友字与政。父尧封,为侍御史,以直言称仕口,直龙图阁朝散大夫。仲友博涉群书,登绍兴进士,复中宏词科。累官判建康府。论时政,上纳其言,再转知台州。兴利除害,政声哗然。俄为同官高文虎所忌,谮于提举刑狱,劾罢。主管建宁武夷山冲道观。开席授徒,学者云集。仲友史学精绝,尤邃于诸经。下至天文地理、王霸兵农、礼乐刑政、阴阳度数、郊庙学校、井野畿疆,莫不穷探力索而会通其故,精粗本末,兼该并举。与吕子同居于婺,而独尚经制之学。然天性廉直,与物多忤,仕未通显,托之于论述而终。”[5]这是康熙《金华府志》对唐仲友的评价。
同是一个唐仲友,朱熹劾状与家乡志书所记却是如此的截然相反,可见《方志》之书于本地名人是多么的护短和溢美。也表明《方志》之书的不完全可靠。高文虎字炳如,一作炳儒,宋明州鄞县人,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累官国子祭酒,实录院同修撰、同修国史。他博洽自负,与胡纮合作,力斥赵汝愚、朱熹之学为伪学。与朱熹学术观点如此交恶的人,也要弹劾唐仲友,可证唐仲友确实有问题。
朱熹弹劾唐仲友的基本内容
朱熹弹劾唐仲友前后凡六状。其中第五状是发牢骚的请罢状。第六状是根据供词对前四状的细化和补充。真正涉及犯罪事实和秽行的,均集中在前四状。归纳起来,盖有催税紧急,人户流移;违法促限,骚扰饥民;差官到户,非法估没人户财产;渎职亵务,滥用污吏,收受财物;暗访富户阴事,捕以下狱,曲直无定,敲诈勒索;违法收取私盐税钱,滥入公使库,妄行支用;鱼盐臭腐,不分巨细,贪得无厌;嫖娼养妓,出入宅堂,为之落籍,接财纳贿;朝暮无节,荒淫无度,通奸吏妻,物论颇丑;催收糙米,高价折钱,从中渔利;增起丁税,以无为有,困及小民;违法支持公使库卖酒,所收入己;欺行霸市,籍没酒家资产,陷人于狱;巧立名色,妄支公使库钱送礼,实则归己;三亲六故,争相关节,借势暴敛;借办喜事,高价购买自家衣料,养妓分赏,余料发回老家店铺,再行货卖,里外渔利;安插亲信,大支公使库钱归己;官赋可不上缴者,皆入公使库,再巧立名目,支破归己;亵渎公职,不坐公堂,令从吏代办,乃至子弟同坐,商议判词,父子相争;专拘男女奸情,躬自审问,语言污秽,不堪入耳;指鹿为马,曲法枉断,滥判无辜,纵容奸犯;利用权势,独开海鲜铺,巧取豪夺;支破官钱,修造兵器铁甲,存心叵测;利用家乡僧人,随意更换各寺住持,狼狈渔利;违法招刺厢兵,从中获利;小人为其建造生祠,引为上宾,为非作歹;支钱造桥,过桥敛费;支取公使库钱,利用犯人蒋辉为己雕板印书,运回老家发卖,得钱归己;通同犯人蒋辉,私雕币版,偷印官会等30余款。若果真如此,则唐仲友便是一个贪污腐败、荒淫堕落,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人物。用现在的话说,应当是数罪并罚,予以严惩。可是朱熹连上四状之后,朝廷并未予以答复。原因就是奏改朱熹为两浙东路茶盐司提举的当朝宰相王淮,非但是唐仲友同乡,而且是姻戚。在朱熹上任提举之前,由于吏部尚书郑丙、侍御史张大经的交章推荐,知台州唐仲友本来马上就要升迁江西提刑。然尚未离任,朱熹已行部至台。《宋史·朱熹传》称熹巡按至台州,“讼仲友者纷然,(熹)按得其实,章三上,淮匿不以闻。熹论愈力,仲友亦自辩,淮乃以熹章进呈,上令宰属看详,都司陈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强官究实,仍令熹速往旱伤州郡相视。熹时留台未行,既奉诏,益上章论,前后六上。淮不得已,夺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辞不拜,遂归,且乞奉祠。”所以才有朱熹的第五状,指责:“仲友近日又为吏部尚书、侍御史所荐,而其支党共为贪虐之人,又皆台省要官子弟亲戚。况仲友为人阴狡有素,事穷势迫,干求请托,何所不为?窃虑以此之故,党援众多,曲为掩蔽,使臣孤忠无路上达,有以仰累日月之明。”并指责朝廷:“所拟委官体究一节,窃意只是欲与拖延旬月,等候赦恩。且令奏荐子弟,然后迤逦从轻收杀。如此,则是臣不唯无复颜面可以号令诸州,使之悉力推行荒政,而自是以往,郡县之吏复有贪残不法、肆毒害民如仲友者,未审在臣合与不合按劾,朝廷合与不合行遣,如臣愚暗,实有疑焉。”这显然是秉正却邪、不顾个人安危、上章弹劾不法而得不到公正执法之后的大声疾呼,是朱熹坚持公理、不怕丢官的大勇,也是朝廷暗淡的暴露。
朱熹弹劾唐仲友的几条重要罪名
朱熹弹劾唐仲友的罪名虽多,但主要的是收缴官赋不上交,而违法收入公使库,然后支破,中饱私囊;违法指使公使库酿卖私酒,盈利入库,支用归己;支用公使库官钱雕版印书,运回婺州老家市门巷唐宅发卖,盈利归己;窝藏配犯蒋辉,不但为自己雕版印书,且私雕会板,私印官会这几条。这几条几乎都与公使库有关,故对公使库有必要做一些解释。
所谓公使库,乃是宋代地方各级各类官署几乎都设的一种服务机构。其性质类乎后世各级各类单位所设的招待所,职责是安寓来往官员,使其无旅途之苦。公使库本有各级官署拨款,但打点官员光靠官拨那点钱不够,故允许另收遗利,以补不足。“太祖既废藩镇,命士人典州,天下忻便,于是置公使库,使遇过客,必馆置供馈,欲使人无旅寓之叹……承平时,士大夫造朝,不赉粮,节用者犹有余以还家。归途礼数如前,但少损。……诸道监帅司及州军边县与戎帅皆有之。盖祖宗时以前代牧伯皆敛于民,以佐厨馔,是以制公使钱,以给其费,惧及民也。然正赐钱不多,而著令许收遗利,以此州郡得以自恣。……若帅、宪等司,则又有抚养、备边等库,开抵当、卖熟药,无所不为,其实以助公使库耳。公使苞苴,在东南尤为甚。扬州一郡,每岁馈遗见于帐籍者,至十二万缗。江浙诸郡,每以酒遗中都官,岁五六至,至必数千瓶。淳熙中,王仲行尚书为平江守,与祠官范致能、胡长文厚,一饮之费,率至千余缗。时蜀人有守潭者,又有以总计摄润者,视事不半岁,过例馈送皆至四五万缗,供宅酒至二百余斛。孝宗怒而绌之,然其风犹未殄也。东南帅司、监司到罢,号为上下马,邻路皆有馈,计其所得,动辄万缗。近岁,蜀中亦然,其会聚之间,折俎率以三百五十千为准。有一身而适兼数职者,则并受数人之馈。献酬之际,一日而得二千余缗。其无艺如此。顷岁陈给事岘为蜀帅,冯少卿宪为成都漕,就以所遗元物报之,陈怒,奏其容复赃本,朝廷遣之。逮陈败,乃得其直。……所谓公使库醋钱者,诸郡皆立额,白取于属县,县敛于民,吏以输之。小邑一岁亦不下千缗,人尤以为怨。谓宜绝罢互送,而捐遗利,使上下一体,而害不及民,合祖宗制公使之意矣。”[6]这段详实的记载,将宋代设置公使库的初衷,以及后来性质的演变,已揭露到肯綮之间。由于公使库是各官署底下的服务单位,无权自行其事,处在听呵从命的地位,因而也就容易成为官员贪赃枉法的工具。唐仲友犯罪,其手段就是充分利用了台州公使库。宋代公使库刻书很兴盛,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条,那就是刻书卖钱,以补迎来送往、接风饯行、不得不馈送的不足。连各地帅司、宪司都得开当铺、卖熟药以助公使库,可见当时公使苞苴,贪婪到了什么程度。
《宋史·朱熹传》还说他:“家故贫,少依父友刘子羽,寓建之崇安,后徙建阳之考亭,箪瓢屡空,晏如也。诸生之自远而至者,豆饭藜羹,率与之共。往往称贷于人以给用,而非其道义则一介不取也。”为了摆脱这种困境,维持起码的生存条件,保证自己的学术研究得以顺利进行,朱熹也与时俱进,跟随潮流,在崇安镇开起了书铺子。他的书铺子并不叫什么堂什么斋,而是叫“同文书院”,坐落在当时崇安众书坊的中心,派他的儿子朱在和女婿刘学古经营,刻书出版,发行赚钱。由于朱熹的学术名气大、地位高,所以他家的书坊知名四远,生意兴隆。朱熹的三传弟子熊禾后来重修同文书院时写了一道上梁文,歌颂当年同文书院的经营状况为“儿郎伟,抛梁东,书籍日本高丽通;……儿郎伟,抛梁北,万里车书通上国”[7]。可见经营得满不错,连日本、高丽都有行销,足见其发行范围之广。既然自己也刻书经销,那为什么非要弹劾唐仲友刻书呢?不知底细的人极容易这么想。但前述状文已表明朱熹不是弹劾唐仲友刻书,而是弹劾唐仲友支用公使库官钱刻书,且刻后将多部运回婺州老家书铺售卖,收入归己;而刊板所用刻工的工头是他窝藏起来的违法的配犯蒋辉。第三状有一款称:“仲友自到任以来,关集刊字工匠在小厅侧雕小字赋集,每集二千道。刊板既成,般运归本家书坊货卖。其第一次所刊赋板印卖将漫,今又关集工匠又刊一番,凡材料、口食、纸墨之类,并是支破官钱。又乘势雕造花板,印染斑缬之属,凡数十片,发归本家彩帛铺,充染帛用。”第四状又称:“仲友所印《四子》曾送一本与臣,臣不合收受,已行估计价值,还纳本州军资库讫。但其所印几是一千来本,不知将作何用,伏乞圣察。”第六状一款内又称:“唐仲友开雕荀、扬、韩、王《四子》印板,共印见成装了六百六部,节次径纳书院,每部一十五册。除数内二百五部,自今年二月以后节次送与见任寄居官员,及十部见在书院,三部安顿书表司房,并一十三部系本州史教授、范知录、石司户、朱司法经州纳纸,兑换去外,其余三百七十五部内,三十部系表印,及三百四十五部系黄坛纸印到。唐仲友遂旋尽行发归婺州住宅。内一百部,于二月十三日令学院子董显等与印匠陈先等打角,用箬笼作七担盛贮,差军员任俊等管押归宅。及于六月初九日,令表背匠余绶打角一百部,亦作七担,用箬笼盛贮,差承局阮崇押归本宅。及一百七十五部于七月十四日又令印匠陈先等打角,同别项书籍亦用箬笼盛贮,共作二十担担夯,系差兵级余彦等管押归宅分明。”足见朱熹弹劾唐仲友刻书一节,不在不允许他刻书,而在弹劾他用官钱刻书,印好之后却并吞多部运回老家书坊售卖,所得归己。指斥他犯了假公济私之罪。
唐仲友以婺州市门巷唐宅名义刊印经书,以校勘精审,刻印精良而驰名。《九经三传沿革例》谓,元代岳浚荆溪家塾校刻《九经》所称道的校本中,就有“婺州旧本”。这个婺州旧本,就是唐宅刻的。其所刻《周礼注》至今仍藏在国家图书馆。他刻《荀子》所依据的祖本,是北宋熙宁国子监刻本。而所用的刻工,虽然是配犯,但蒋辉是因私刻会子版而犯的法。以一个能刻会子版的人领头雕刻书板,非但驾轻就熟,而且是以高超的技艺来干简单的活,其精到可想而知。故其版片后来收归杭州国子监,就成了南宋国子监本。也可以算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综观朱熹弹劾唐仲友的罪状,条款虽多,但最重要的当是他利用私刻会子版刷印官会而犯法发配来的犯人蒋辉,在他恐吓之下继续为自己再度私刻会版,刷印官会。这是知法犯法,罪不容诛。前述第六状对此款情节已说得具体而入微,恕不赘述。
“东南会子,又称行在会子、京会,南宋时行于铜钱区。南宋初,楮币只限于川陕,其他地区已不行用。……北、南宋之交,民间有私营便钱会子。绍兴末年,行在临安禁私营便钱会子,‘夺其利以归于官’,发行官会子,初由临安府掌管,随即归隶户部,始行于两浙,渐通行于淮南、京湖,后改为在铜钱区行使。绍兴末,宋廷曾下令,税赋许按比例用会子输纳。至隆兴初,会子已有一贯、五百、三百、二百文几种面额。”[8]由此可知,早在绍兴末年,朝廷已下令禁止私印便钱会子,而将印会之权隶属于户部,由国家职掌。而唐仲友利用已因私印官会犯法而发配到台州的蒋辉再为自己雕印官会,则是在淳熙八年,距朝廷下令禁止私印已有十余年,是明显的知法犯法。按朱熹第四状的说法:“臣照对蒋念七(辉)既伪造会子发觉,乃是死罪亡命之人。”即是说,当时私印官会,法当论死。唐仲友对这样的配犯不但不治罪,反倒用他来再为自己再行私雕楮币,岂不罪上加罪,死有余辜?因此,这一罪责当是朱熹弹劾唐仲友最重要的条款。至于用公款刻书,对南宋的官员来说恐怕不只是一个唐仲友,朱熹弹劾他的罪名也不仅止于此。因此,以往谓“唐仲友以刻《荀子》遭朱熹弹劾”、“唐仲友以刻《荀子》遭朱熹弹劾而得名”等说法,是极不全面的,容易混淆视听,造成误会,故有上述之文,以便澄清。
【注释】
[1]所引六状全系出《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十八至十九,明嘉靖十一年张大轮、胡岳等刻本。
[2]《宋史》卷四二九《朱熹传》。
[3]明李默、朱河重订《紫阳文公先生年谱》,明嘉靖刻本。
[4]《宋史》卷一六七《职官志七·提举茶盐司》。
[5]康熙《金华府志》卷十六。
[6]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卷十七。
[7]谢水顺《福建古代刻书》第84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6月版。
[8]汪圣铎《两宋财政史》,第373—374页,中华书局,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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