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

叙利亚苏韦达省的省会苏韦达市是叙利亚和约旦边境一座远离战火的边城，虽然紧邻叙战风暴眼之一的德拉省，但在三年多的战火中却甚少被波及，一切都质朴得不像话。

在2013年的秋天，从大马士革乘车一路向南，来到这片战火中的净土。那一天是阿拉伯国家的周末主麻日。在即将西堕的余晖中，苏韦达笼罩在安稳的宁静之中。要知道，即使是在难得平静的时候，大马士革的空气也总是让人产生莫名的压抑：不论是横七竖八的铁丝网和路障，还是无处不在的警察和士兵，甚至是陌生的路人不经意投来的戒惧的眼神，都让人感到战火渗透在每一缕阳光中的寒意。

只有那天早上，虽然并无节日，但感觉却像过节一样的快乐，内心充满稍纵即逝的欢愉和行将失去的担忧。

然而，苏韦达的空气却可以难得地让人放下戒惧，安心生活。也就无怪乎越来越多大马士革的居民选择奔波到此，安家落户。

一片低矮的建筑在苏韦达四周星罗棋布，并不宽敞的街道穿梭其间，正好有一家人迎娶新娘，因此道路更是被车队堵得水泄不通，但是没有人显出丝毫不快，人们大多鸣着喇叭庆祝，朝着新娘和伴娘的车队吹着口哨，迎亲家的姨娘也在路边向行人抛洒米粒，以期让街坊路人都沾上一对新人的喜气。偶尔几只小鸟飞入斜阳云端，画面恬静得令人不忍打扰。

如果不是远处偶尔浮上碧空的硝烟，我们似乎忘了自己仍处在一个被战火环伺的国家。街道两侧陈旧的建筑透着沧桑的气息，就连古罗马统治时期的浴场古迹，也因为资金短缺而荒废在小城街道的一角，随意地点缀着垃圾。进入浴场的遗迹里，很难想象脚下的乱石堆是如何经历了千回百转的沧桑，而今默默等待历史的再一轮沉沦浮升。

动荡之后，由于大马士革和其他战区的民众纷纷举家迁往此处生活，物价在悄无声息地上涨，然而和平依旧、光阴依旧、小城恬淡而安适的生活依旧。

入夜时分，寒风之中、山丘之上。和当地三两民众一起，看夕阳西沉，路人变成剪影，看繁星明灭，苍穹隐去硝烟。

哪怕一瞬，也让人不禁沉溺于这座小城，沉溺于它的平和与娴静。

沉溺于一座小城，便兴起看小城日出的想法。于是裹着厚厚的衣服，在瑟瑟发抖的时候，有了在战火中的叙利亚唯一一次看日出的经历。

怀着朝圣一般的心情。山风和鸡鸣是大自然的圣歌，宁静和悠然是造物主的恩赐。

那天一早，在很多商铺挣扎着开门的时候，天已经渐亮。我焦急地走上山丘的顶端，等待着朝阳的约会。太阳在山脚下一片星点般的低矮建筑的缝隙间一帧一帧地跳跃，终于一个眨眼，朝霞满天。山丘下在绿树和原野间参差的无数小屋仿佛刚刚被晨光唤醒，炊烟等待主妇，马路等待车流。巷口的小贩打开推车上的喇叭叫卖蔬菜。

山顶日出是在令人窒息的叙利亚从未看到的景色，只有那天早上，虽然并无节日，但感觉却像过节一样的快乐，内心充满稍纵即逝的欢愉和行将失去的担忧。

虽然是太美的朝阳，太壮观的浮光，然而直到现在，每每想起心中还是充满了酸涩，那是种满足却想哭的酸涩，矫情却真实。就像是回国后，某一次讲述叙利亚故事的时候，兀自由着思绪飘飞万里，待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哽咽。

那感觉像是长梦之后的卢生参悟得失，又有点像苦行已久的僧侣老来得道。

刹那之间，有逃离叙利亚的恍惚。

于是，我庄严地凝视，等待某种神圣的召唤或洗礼，以期从日复一日的炮火连天和血腥屠杀中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解脱，然而最终空闻鸡啼，回归现实。

终究无从脱离。

之前有一句话在网上特别火：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

而我在叙利亚的经历则是：要么去前线，要么去街头，眼睛和心灵，总是一起在路上。

没有走不完的战地，只有走不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