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国民众对中国的“他者”想象

哈国民众对中国的不了解、不认同及对中国进行“他者”的定位，让他们如同透过哈哈镜，看到了一个扭曲和变形的中国。

在2010年КИСЭИП的调查中，研究者在阿拉木图以及乡村居民中进行了系列深度访谈，分析发现，哈国民众对中国感受最强烈的威胁是“人口威胁”。在他们眼中，中国“是一个好战的、人口过剩的国家”，生存空间受到严重挤压，中国人势必向外扩张。在当前的形势下战争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人口对外扩张，扩张的方式如“很多中国人在大型石油公司、天然气公司工作”，或者“中国人娶我国贫穷人家的姑娘，从而成为我们的公民”，或许多中国人在哈国长期工作和生活，或移民。当中国人在当地的数量剧增时，哈国民众感受到莫名的恐慌，“移民五千万人过来，这里就是中国的一个新区了”。“侵占领土”是哈国人一个挥之不去的隐忧，他们认为虽然当前不会有战争的威胁，但是“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中国人满为患、人们没有地方可以生活的时候，可能出现中国入侵我国领土的威胁”“对于中国而言，不排除我们会成为它的美味”。[28]

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存在强烈的文化身份认同，而“俄国的民族和国家都起源于欧洲，其内心将自己定位为西方”[29]。2008年俄罗斯“社会舆论基金”（ФОМ）进行全国民意调查（n＝1500），结果显示，29％的受访者对中国持肯定的态度，9％的受访者持否定态度，56％持中立态度，6％的表示难以回答。进一步分析持否定态度的原因，7％的受访者认为是“中国威胁”，具体包括：中国人太多，将挤满俄罗斯的领土（3％），廉价的中国商品霸占俄罗斯市场（2％），中国敌视俄罗斯，想侵占俄罗斯（1％），掠夺俄罗斯的资源（1％）。[30]在俄罗斯人眼中，“中国是同西方对抗的特殊朋友；俄罗斯一方面是同东方有着特殊联系，但另一方面也受到中国‘人口扩张’和‘黄种人’迁徙到俄罗斯远东的威胁；中国既是敌视西方的力量，也是威胁俄罗斯的西方文明及其价值的东方前哨。”[31]对于俄罗斯而言，中国将成为比车臣战争、科索沃战争更厉害的“第三类威胁”，中国是俄罗斯的“头号威胁”[32]。其思想源自19世纪初期的“黄祸”论，令他们担心的是，中国人口极度膨胀，廉价劳动力抢走白种人的饭碗，大量廉价产品冲击世界商品市场，觉醒的黄种人将夺取亚洲甚至世界霸权，人口向外扩张产生的大量移民蚕食白人的领土，担心中国以此方式拓展中国新的疆域。

事实上，俄罗斯在军事、科技、领土和资源等实力位居世界前列，其经济也逐渐复苏。与美俄相比，中国的实力不占优势。中国2000多年来形成的儒家文化的特点是仁爱、和平、包容，不具扩张性和侵略性。然而，33．1％的哈国人认为中国可能威胁其国家主权，这个比例远远高于俄罗斯（4．6％）。哈萨克斯坦人对俄罗斯有着较强的“自我”认同，将俄罗斯看作最好的盟友，而对中国却存在诸多猜忌、恐慌、抵触，认为是其最大的威胁。

中国和哈萨克斯坦之间同样有着良好的关系，两国文化交流由来已久，古老的丝绸之路将两国联系在一起。1992年中哈两国建交，2005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2011年宣布发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33]。中国已经成为哈萨克斯坦最大的贸易伙伴，哈萨克斯坦则成为中国对外投资的第三大目的国。两国在能源、非资源、通讯、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务实合作稳步推进，双方共同致力于打击包括“东突”势力在内的“三股势力”和跨国有组织犯罪活动，在双方境内多次举行双边和海上合作组织框架内的联合反恐演习。在联合国、亚信论坛等多边框架内开展了富有成效的合作，有力维护了本国和地区的和平、稳定与发展。双方文化、卫生、体育、新闻等领域的合作不断深化，社会、民间、地方团体往来日益频繁。

目前中哈合作主要集中在石油和天然气领域，1997年以来，中石油在哈萨克斯坦投资了五个油田开发项目（阿克纠宾油气项目、北布扎奇油田项目、PK石油公司项目、KAM、ADM）和两个勘探项目，承建并合资运营中哈原油管道、肯基亚克—阿特劳管道等油气储运项目。中哈油气合作对于双方来说是互惠互利的，中国投入巨资在哈国建设油气工程项目，为哈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利益，中国已经取代俄罗斯成为哈萨克斯坦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哈两国的油气合作被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誉为“中哈经济合作成功的典范”，然而在哈国民众看来却是中国为了自身利益、前往哈国攫取自然资源。

然而，官方的热情与民间的冷漠形成强烈的反差，中哈合作与交流很少在民众层面上真正开展。哈国民众对中国的理解仍只限于大众传播渠道、旅行者的见闻及其他文学作品。由政府促成的友好合作者形象只是中哈“镜像”的一面，另一面则是：中国是哈国的潜在威胁，中国来哈萨克斯坦目的主要是攫取石油、天然气等自然资源。

中哈两国缺乏文化身份的同一性基础，是哈国民众误读中国的重要原因。中哈两国政治制度存在明显的差异，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哈萨克斯坦则是总统制共和国。中哈两国生活着不少跨界民族，如哈萨克族、维吾尔族、塔吉克族、乌孜别克族、俄罗斯族等，然而这些民族绝大多数都在俄罗斯或中亚各国，只有维吾尔族的民族主体在中国。哈国人主要信仰伊斯兰教和东正教，这一点与中国存在较大差异。在语言文字方面，哈萨克斯坦存在130多个少数民族，每个民族均有自己的语言，而族际交流语言是俄语。可见，中哈两国在民族、宗教、语言等方面是缺乏同一性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