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财杀谎卖其妻之妻父郝甸沅案(故杀

(三百四十八)张广财杀谎卖其妻之妻父郝甸沅案(故杀)

刑部咨，奉天总督题：新民厅民张广财因妻父郝甸沅谎卖其妻郝氏故杀郝甸沅身死一案。光绪十年奉旨：三法司核拟具奏。钦此。臣等查原题内称，缘张广财与妻父郝甸沅素睦无嫌，光绪七年间张广财外出佣工，留妻张郝氏与其父张均富在家过度。八年三月间，郝甸沅谎接张郝氏赴堂妹赵郝氏家探亲，将张郝氏留住，郝甸沅独自回家，数日后复至，赵郝氏捏称张郝氏已被其翁张均富因张广财无钱养赡，休回母家，现欲与其找主改适，央赵郝氏为媒，赵郝氏、张郝氏均信以为真。适许万富欲成家室，经赵郝氏媒说，言明身价市钱四百千文，给郝甸沅收用，即由郝甸沅主婚，于四月初二日将张郝氏送至许万富家成亲。张均富因张郝氏未回，曾向郝甸沅催接数次，郝甸沅以在亲戚家留住之言掩饰，嗣张均富风闻张郝氏被郝甸沅嫁卖，即将张广财唤回，往向查问。郝甸沅用言搪塞，应许送回。七月十八日起更时，郝甸沅至张广财家告知嫁卖实情，并向张广财逼索休书，张广财气(忿)〔愤〕不依嚷骂，郝甸沅回詈，张广财拿刀将其右耳轮等处砍伤。郝甸沅倒地滚骂，并称伤痊定不甘休，张广财(忿)〔愤〕极起意致死，又用刀(迭)〔叠〕砍其偏右连发辫项颈，越日殒命。报验审供不讳，将张广财依擅杀罪人律拟绞具题，经臣部以引断未协，驳饬另拟。当经遵照覆审，将张广财仍照原拟依律拟绞监候等因具题前来。查律载：殴妻之父(至)〔致〕死者斩监候。故杀者，亦斩。又女婿与妻父母果有义绝之状，许相告言，各依常人论。注云：谓身在远方，妻父母将妻改嫁。或赶逐出外，重招别婿之类。又故杀者，斩监候。各等语。此案张广财因妻父郝甸沅将伊妻郝氏谎卖，后逼索休书，气(忿)〔愤〕用刀将郝甸沅故砍身死，前据该督等以已死郝甸沅虽系该犯妻父，第乘其外出，将女谎卖，因义已绝，应同凡论声明。郝甸沅谎卖出嫁之女，即属有罪之人，将张广财依罪人不拒捕而擅杀，以斗杀论，斗杀者绞律，拟绞监候等因具题。经臣部查女婿与妻父有义绝之状，各依常人论之。律载在干名犯义门内，系指所犯许相告言而言，原以翁婿名分即从夫妻而起，若如律注所云，身在远方，妻父母将妻改嫁，或赶逐出外，重招别婿等类，已无恩义可言，即属义绝。或律许互相告言，不在得相容陷及干名犯义之列。其因义绝有犯杀伤，应否以凡人论断，律例均无明文，检查向办成案，亦不(画)〔划〕一，细绎律注，所云义绝之状等语，本系兼指婿与妻父母两层。如谓可包杀伤在内，即如妻父母有义绝之状，被婿杀死，或将婿致毙，是妻父母已不以尊长自居，酌照凡人定拟办理，尚无窒碍。倘有义绝之状，将妻父母殴毙，或将妻父母谋杀，是妻父母并不失为尊长之道。若概照凡人定拟，岂得为情法之平?核与律内各依凡论各字之义亦属未能符合。至擅杀罪人之律，载在捕亡门内，原指捕役杀死罪囚而言，例内始有事主捕人擅杀奸盗及别项罪人分别治罪之条，然必实系事主及捕人方可照擅杀科断。若如婿与妻父母果犯义绝，律以常人论，已有差等，并无有犯，照擅杀定拟之义，尤不得率行援引，致与例意不符，即谓死者谎卖，伊婿翁妻之义已绝，应同凡论，亦只应照凡人故杀律定拟。该督等将张广财照擅杀罪人律拟绞，引断殊未允协等因题驳。去后兹据该督以律载婿与妻父母果有义绝之状，各依常人论。细绎律文，各字之义系兼指婿与妻父母两层。盖翁婿因恩义而分尊卑，一经义绝，即属凡人，既同凡论。其为概包杀伤在内，亦可想见。律例虽无杀死义绝妻父依擅杀问拟专条，惟检查成案，道光四年广西省叶茂因妻母吴廖氏乘其回籍，将妻另行改嫁，砍伤吴廖氏身死一案;又，嘉庆二十四年山东省李小生因身在远言，其妻孙氏向妻母孙李氏商量改嫁，殴死孙李氏一案;又，道光五年陕西省常二虎因妻父李诚芳将妻扆嫁，代写婚书，逼令拓用手模，殴伤李诚芳身死一案，均经部驳，改依擅杀定拟在案，似可援照办理。至如部驳，擅杀罪人之案必实系事主捕人，方照擅杀科断一节，查郝甸沅谎卖出嫁之女，又向逼索休书，其居心欺诈，实有甚于窃盗，且女嫁从夫，而夫为妻纲，妻被谎卖，则受辱抱忿，其情与事主之仅失财物者尤为难堪，(忿)〔愤〕激致毙，似与擅杀无异。又查翁婿服属缌麻，故杀外姻缌麻尊属，罪止斩候，若此案张广财照凡人故杀定拟，是不特置郝甸沅谎卖之罪于不问，且与故杀寻常并无义绝之妻父毫无区别，应将张广财仍照原拟，依擅杀罪人律拟绞等因具题。臣部复查谳狱，总以律例为凭，而科罪尤以平允为当。若舍律例而援引成案，不特与定章不符，亦恐有畸重畸轻之弊。女婿与妻父服属缌麻义绝，各依常人论，本为许相告言。而设谓彼此互告，不在干名犯义及自首免罪之列，非谓有犯杀伤，亦可依常人论也。是以斗殴门内并无此语，后来遇有因义绝杀伤之案，往往因情稍可原，即援引此律，以凡斗论，不照杀伤妻父科罪办理，已属从宽。至擅杀拟绞各例，系专指平人致毙奸盗等项罪人而言，并无杀死有服尊长以擅杀论之条，亦无与义绝妻父相犯，得照平人擅杀问拟之文，自未便强为比附，相提并论。今张广财因妻父郝甸沅将伊妻郝氏谎卖，后复逼索休书，是郝甸沅自犯义绝，不得复为张广财之妻父，其被张广财气(忿)〔愤〕用刀故砍身死，自应仍照凡人故杀本律问拟，方与律意相符。即谓郝甸沅谎卖伊妻，杀由(忿)〔愤〕激，与寻常故杀之案不同，亦只可于秋审时酌量办理，以示区(另)〔别〕。若如该督等所拟，谓翁婿一经义绝，即属凡人，既同凡论，其为概包杀伤在内，亦可想见。是以许相告言之文，牵人尊卑斗殴之内，已与例义不符。至谓先者谎卖出嫁之女，又向逼索休书，其居心欺诈，实有甚于窃盗。且女嫁从夫，而夫为妻纲，妻被谎卖，则受辱抱忿，其情与事主之仅失财物者尤为难堪，(忿)〔愤〕激致毙，似与擅杀无异。核其议论，无非坐死者以罪人，而等该犯于事主，不知亲属相盗之案，例内明言不准照擅杀科断，死者即诈欺甚于窃盗，亦无率照擅杀定拟之理。况妻父从妻而有服，夫妻之情尚在，则翁婿之义即不应遽绝。观逐婿嫁女律云：其女断付前夫，则无论已未改嫁，均许仍为夫妇可知。又(止)〔只〕云出居完聚而别无他语，则有犯杀伤，不得依常为论，亦可知该督既云夫为妻纲，该犯又因妻而抱忿，是仍以死者之女为己妻，并无弃绝之义，乃因妻而戕及其所生，反得原其受辱难堪之情，而曲贷其凶残犯尊之罪，其理安在?无论以素有名分之尊长与罪人同论，揆之情罪，已觉未能允协。设如张广财逼索休书之时，彼此分争，或致郝甸沅将该犯殴毙，势必照罪人拒捕杀人律科罪，于理更觉难通。再如妻被别项有服亲属谎卖，因而致毙，其命亦可照擅杀定拟否耶?彼此参观，其义自(见)〔现〕。总之妻被人谎卖，其夫自不能无(忿)〔愤〕激之情，而女被父嫁卖，其事究不得与奸盗同论。该督等置律例于不问，经臣部驳令另拟，复援引未经通行成案。固执原议，臣部仍难率覆。且即以成案而论，检查同治二年山西省题王禾六只殴伤悔婚再许之妻父王荃四身死一案;又，五年直隶省题崔陈重踹伤逼令退婚之妻母周氏身死一案;又，八年四川省题朱先意砍伤逼令退婚将女另嫁之妻母张氏身死一案;又，十年湖南省唐士甲砍伤逼令退婚之妻父何来陇身死一案，各该省声称恩义已绝，应同凡论，将王禾六只等均照斗杀律拟绞。又，十年直隶省题孙桢谋砍逼写休书欲将女另嫁之妻父母贾恺等一家二命一案，该督声称翁婿之义已绝，未便再照缌麻尊长论断，将孙桢依平人杀一家非死罪二人例拟斩立决枭示;又，光绪三年湖南省题潘禾仔听从在逃之胞叔潘珠淋，谋杀逼令退婚逐出之妻父张得怀身死，该抚声称翁婿之义已绝，应同凡论，将潘禾仔照凡人谋杀加功律，拟绞监候。均经臣部照拟题覆，并声(名)〔明〕潘禾仔恭逢光绪元年正月二十日恩诏，不准援免，酌入秋审缓决办理等因，各在案，均不照擅杀定拟，与该督等所引之案亦属两歧。惟斗殴与擅杀同一拟绞，罪名尚无出入，若案关谋故，即有绞候、斩候之分，该督等既误会例义，恐各省引拟亦不免诸多参差，亟须随时更正，俾昭遵守而期(画)〔划〕一。臣等公同酌议，应请嗣后致毙义绝妻父母以常人论案件，只应按谋故斗杀各本律定拟。如情节实有可原，于疏内声明，俟秋审地酌核办理，已有区分，不得再照凡人擅杀科断，以免分歧而照限制。如蒙俞允，臣部通行各省一体遵照，即将张广财改故依故杀者斩律，拟斩监候，入于秋审办理。余如该督等所题完结。光绪十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奏。奉旨：依议。钦此。(《新增刑案汇览》卷9，刑律·斗殴及故杀人·故杀义绝外姻缌尊属拟办章程。C－11－J－9－P－6)

评析：

光绪十年(1884年)奉天总督审理新民厅张广财因妻父郝甸沅谎卖其妻而故杀妻父案，涉及张广财与妻父义绝后杀人行为属于擅杀罪人罪还是凡人故杀人罪，奉天总督认为是擅杀罪人罪，刑部认为是凡人故杀人罪。

明确引律文、条例和律注。

奉天总督引用的先例有道光四年广西省叶茂案，嘉庆二十四年山东省李小生案，道光五年陕西省常二虎案，三案适用擅杀罪人律;刑部引用的先例有同治二年山西省王禾六只案，五年直隶省崔陈重案，八年四川省朱先意案，十年湖南省唐士甲案，十年直隶省孙桢案，光绪三年湖南省潘禾仔案，此六案分别适用凡人斗杀、故杀、谋杀罪。最后刑部提出适用凡人故杀律，奏请皇帝成为通行，即判例。两类先例在此案中的作用是作为适用相关法律的论证依据。

此案体现出清朝后期法律适用上的特点，特别是律、例和成案在司法适用中的作用。

【注释】

(1)意为第3册，第1卷，第7页。后同此。

(2)之前的高随山案在判例一○五中记载的是嘉庆十七年，此处应为“十八年”之误。

(3)该案情与之后的判例二一一、二一二所述不一致。原文如此，据后二例改。

(4)原文为“律”，但从前两判例来看当为“例”。

(5)此判例在原文中无标题，今据目录加。

(6)此判例在原文中无标题，据目录加，但与判例内容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