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权的理想与现实

四、人权的理想与现实

用国际法治的视角来看待人权与主权的关系，需要将二者的现实、理想、二者关系的理想和现实进行梳理，进而指出可能的出路。所以，首先从人权的表象和理论入手，分析其理想与现实。

(一)理想的人权——普遍的人类福利

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可能同样使用着“人权”这一术语，实际上指代的却是不同的东西。^[45]人权分为人所实际享有的权利、关于人为什么享有权利的思想、观念与理论、关于人享有权利的制度、人权意识等不同的层面，其中最关键的是制度。这是因为制度反映了思想与理论，落实着人的权利，并塑造着人们的人权意识。理想的人权本质上是一种对理想社会的要求。^[46]在这样的社会里，每一个人作为人类家庭成员的固有尊严和价值得到了普遍的承认，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着充分的自由。^[47]各项人权之间和谐共存，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内容上都没有突出的矛盾，体现出“普遍、不可分割、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特色。^[48]无论是国际社会，还是国内社会，都建立起了一套保护和实现人的各项权利和自由的机制，^[49]不存在基于种族、肤色、性别、语言、民族本源、宗教信仰、政治见解、社会出身、财产、性取向等各种因素的歧视，^[50]每个人都免于奴役、免于压迫、免于恐惧、免于匮乏，^[51]这样，不仅每个人的福利得以保障，社会也更加公正合理，世界也更加自由、正义、和平。^[52]

(二)现实的人权——有限而多样的制度安排

现实生活中的人权是(而且始终是)“社会的可供资源与人的基本需求之间的契合”。^[53]人权在主体、内容、保护方法和实现水平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具有多样的保护尺度。在一个资源永远有限的社会里，人们向往的幸福生活一般都难于实现。国家几乎没有可能保障每个人的政治权利、公民权利、经济、社会文化权利、环境权利和发展权利。从如下几个方面认识人权，会获得比较符合客观事实和社会发展进程的观念:

1.从基础上看，人权是人类社会内部的思想发展与制度建构互相促进的产物，与人类社会之外的“自然”没有关系。^[54]前述的人权理想依赖于自然权利(或者“天赋人权”)学说，而论证自然权利赖以存在的自然法、自然状态、社会契约、善的或者恶的共同人性都仅仅存在于假想之中，而没有任何的历史事实依据和坚实的理论逻辑价值。^[55]在没有法律的情况下，人权将仅仅是理想和理论，而没有实际操作的依据。作为一种理论或者理想，人权是美好的;在理论上甚至可以主张，人权是普遍的，属于每一个人。与理想相去甚远，现实中的人权仅仅是有限的权利。在现实中，人生而不自由、不平等的状况由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和人文环境所决定，不可能改变，所以人权势必是特殊的，这种特殊的状况将持续到永远。

2.从过程上看，人的尊严、价值是在人类为了生存和发展的斗争中逐渐形成的，并不是人类基因中的固有之物，所以形形色色的新自然权利理论也是不能证成的。^[56]人类经历过奴隶制、封建制时期，即使在资本主义取得胜利以后，也仍然有否认人权、践踏人权的时代，所以人权是在社会发展进程中通过斗争而获取的，没有斗争就不会有人权。^[57]

3.从内容上看，人权不是普遍的，而是特殊的。在享有权利的水平上，人与人由于条件与禀赋的不同，存在着极大的不平等。“人人生而自由平等”仅仅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是一个像数学中的极限、物理学中的理想状态那样的目标。而且，权利也是相互冲突的。当人权仅仅停留在原则上的时候，它在逻辑上很美好;一旦进入到现实场景之中，不同主体、不同类型的权利就会产生矛盾，这个时候就需要居于上位的国家作出裁决，究竟何种权利应当优先，哪种权利应当让步。只有在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精密体系之中，完善的人权保护体制才有可能建立，在相当多的情况下，人权保护将一直仅仅是一个维持最低的自由与公平限度、存在着诸多缺陷的系统。

4.从趋势上看，人权是随着社会总体状况而波动的。古往今来，人权的保护水平在提高，享有人权的人群在扩大，人权的种类在增多，人权的维护机制在增强，这是因为社会在物质和精神方面总体上的进步状态。如果社会遇到了物质或者精神后退的情况，人权的享有也可能后退。^[58]

5.从体系上看，人权是可能累积和传播的。由于人类社会的文化，包括思想、知识、制度等方方面面都可能由于语言文字、人的流动而进行传播，所以人权可以在前代与后代之间、此地和彼地之间进行承递和移植，所以不需要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权利而进行斗争，人们可以享受他人斗争而获得人权果实。18世纪以后，人权进入到了现代国家的法律体系之中;^[59]20世纪以后，人权的内涵和外延在国际社会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和发展。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的生命财产造成的空前的浩劫，使得保护人权成为世界各国人民的普遍呼声。1945年，联合国成立，增进、激励对人权及基本自由之尊重成为联合国的宗旨之一。^[60]

6.从属性上看，人权是人的幸福的制度化表达。从历史上看，激情高呼“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大革命并没有很好地保护人权，倒是出现了很多社会混乱、人的生命和安全难于保证的情况;^[61]奠定美国民主基础的《五月花号公约》尽管设想美妙，《独立宣言》诚然庄严而美好，但在被称为“人权法案”的宪法前十条修正案确立之前，人权也没有得到妥善的保障。^[62]所以，权利与救济相伴，法律使权利更加明确和坚实。只有确定的制度才有可能清楚地表述人权的内涵，国际社会的人权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