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早期体育争端管辖权

第一节　早期体育争端管辖权 行使的混乱状态

在国际体育仲裁院于20世纪90年代进行规则改革之前，体育争端的上述三种解决方式尚未建立良好的协调机制，体育争端解决在管辖权问题上时常发生冲突，并影响最终裁决及法律救济的实现，美国田径运动员雷诺兹兴奋剂纠纷案凸显了这一冲突。

?美国运动员雷诺兹诉国际田径联合会案

雷诺兹系美国田径运动员，1990年8月12日，国际田径联合会(IAAF)在摩纳哥蒙特卡洛举行田径比赛，雷诺兹参加了比赛。在赛后的兴奋剂抽检中，雷诺兹被抽查，提供了尿样。1990年10月18日，IAAF称雷诺兹被查出服用一种能够提高比赛成绩的类固醇，药检呈阳性，因此对雷诺兹作出禁赛两年的处罚。收到该通知的当天，雷诺兹即向国际田联、美国田径委员会(TAC)、La Farge实验室发了电报，希望行使听证的权利。在电报中，雷诺兹要求各方就其药检结果提供证据，包括尿样的残余部分。但是，各方就此仅提供了极少的信息。于是，在1991年初，雷诺兹开始寻求司法帮助。

雷诺兹为美国俄亥俄州居民，于是向该州法院提起诉讼。在诉讼请求中，雷诺兹声称IAAF指控他服用类固醇并对其禁赛是错误的。1991年3月19日，法院认为雷诺兹尚没有用尽体育组织内部救济程序，裁决中止诉讼。

1991年6月7日，根据美国《业余体育法》和美国奥委会章程的规定，雷诺兹参加了美国仲裁协会(AAA)的简易仲裁程序。6月10日，仲裁员裁决:基本排除雷诺兹服用类固醇。由于该程序与IAAF规则第59条要求的事先进行听证的要求不符，IAAF和TAC拒绝承认该裁决。同日，美国奥委会(USOC)也拒绝执行该裁决。6月11日，美国联邦上诉法院第六巡回法庭裁决驳回了该案，理由是用尽内部救济程序是法院进行管辖的前提条件。

1991年9月13日，根据IAAF规则，TAC举行了听证会。经过12小时的听证会和两周的商议，TAC作出了雷诺兹无过错的裁决。听证会小组对双方提供的证人和专家证人、文件以及物证进行审查后，对药检呈阳性的检测结果的正当性产生了实质性的怀疑。听证会小组认为:有清楚可信的证据可对La Farge实验室检验的B样品的阳性结果产生怀疑。但是，IAAF拒绝接受TAC听证会的意见，并依IAAF规则，在伦敦组成6人仲裁小组对该案进行裁决。1992年5月11日，经过两天的听证会和两小时的商议，IAAF仲裁小组裁决驳回雷诺兹的上诉，拒绝撤回对他的禁赛处罚。

1992年5月27日，雷诺兹以违反合同、有损名誉、不法干涉商业关系以及缺乏正当程序为由，向俄亥俄州南部地区法院提起了以IAAF为被告的诉讼，并提出紧急禁令的申请。第二天，法院裁定接受雷诺兹紧急禁令的申请，准许雷诺兹进行临时训练，禁止IAAF在10天内干涉雷诺兹参加国内和国际比赛。据此，1992年5月30日，雷诺兹前往圣何塞参加比赛。但是，IAAF拒绝执行该项裁决，并告知雷诺兹:不能够参加比赛。国际田联秘书长也提出警告:如果允许雷诺兹参加比赛，圣何塞将失去再次举办国际田联大奖赛的机会，其他运动员将失去参加比赛的资格。

雷诺兹不服，赶往旧金山，美国奥运会选拔赛正在那里举行，雷诺兹希望可以参加400米跑资格赛。尽管有引起沾染条款的威胁，雷诺兹还是被允许参加了比赛，其他运动员也同意与其同场竞技。在8人小组比赛中，雷诺兹第一个到达了终点，赢得了参加奥林匹克选拔赛的资格。

1992年6月8日，法院将上述指令延长了10天，直至6月18日美国选拔赛开始。1992年6月19日，法院准许了雷诺兹禁令的动议。法院认为:雷诺兹案的案件事实正确，有初步证据证明雷诺兹案与俄亥俄州“长臂管辖法”中的“处理事务”和“侵权行为”条款有关，因此法院对IAAF享有属人管辖权。此外，法院还认为:属人管辖权的运用与正当程序条款并不冲突。地方法院的裁决为雷诺兹参加奥林匹克选拔赛铺平了道路。

但是，在当天晚些时候，美国联邦上诉法院第六巡回法庭中止了该项禁令。法院认为:尽管雷诺兹不能参加奥林匹克选拔赛会给其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但是损失到此为止。因为尽管有该项禁令的存在，IAAF还是可以拒绝雷诺兹参加巴塞罗那奥运会。此外，法院还指出，该禁令并不能推进公共利益的发展，因为有IAAF沾染条款的存在，可能导致与雷诺兹同场竞技的其他选手的参赛资格无效。同时，法院还强调:IAAF和TAC有权决定运动员的参赛资格。

最终，雷诺兹将案件上诉至美国联邦最高法院。1992年6月20日，史蒂文斯法官裁定中止第六巡回法庭的裁决，并指出:雷诺兹在案件事实和损害赔偿方面均有胜诉的可能。与第六巡回法庭不同的是，史蒂文斯法官拒绝把沾染条款的适用作为雷诺兹的禁令动议的考虑因素，他指出:“不论IAAF通过惩罚无辜的第三者以威胁其参赛资格的决定是多么地武断和不正确，它都不能影响法院就被申请人请求的事实作出一个公平公正的裁决。”

然而，雷诺兹再次被拒绝参加在新奥尔良举行的美国奥林匹克选拔赛。国际田联官员声称:即使雷诺兹有资格参加美国国家队，仍然不能参加巴塞罗那奥运会。并且再次重申:在选拔赛中与雷诺兹同场竞技的运动员将没有资格参加奥运会。因此，在400米跑预赛开始的前10分钟，TAC推迟了比赛，并把IAAF的威胁告知运动员。此时，TAC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即或不理会IAAF的规范，或不遵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指示。TAC在推迟比赛的同时，也努力使IAAF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窘境。此外，对1992年夏季奥运会拥有电视转播权的美国广播公司NBC、USOC、IOC也向国际田联施压。打算与雷诺兹同场竞技的运动员也强调，如果不让雷诺兹参加比赛，他们将罢赛。

国际田联主席最终缓和了态度，声明他将向国际田联理事会建议不将沾染规范适用于与雷诺兹同场竞技的运动员。但是，IAAF拒绝收回不允许雷诺兹参加奥运会的决定，且进一步发表声明要求USOC和TAC游说美国国会通过一个禁止法院干涉业余田径运动的法令。最终，雷诺兹轻松赢得了两轮预赛，并在决赛中取得第五名的成绩。IAAF拒绝让雷诺兹参加巴塞罗那奥运会，而USOC在TAC的默许下，也将雷诺兹从美国奥林匹克国家队中除名。此外，由于雷诺兹参加了奥林匹克选拔赛，IAAF将其禁赛期延长了四个月。并警告说，若雷诺兹不对其所讲的IAAF的仲裁程序是“欺骗和虚伪”的话作正式道歉，他还将受到额外的处罚。

1992年9月28日，雷诺兹对其5月份提起的诉讼提交了一份补充申请。IAAF收到了通知，但是没有出庭。法院依据IAAF隐匿证据、对雷诺兹及其他运动员的威胁以及对雷诺兹的禁赛延长四个月等事实证据，认为IAAF对雷诺兹采取了恶意的、具有报复性的行动。1992年12月3日，法院作出对雷诺兹有利的判决，要求国际田联赔偿雷诺兹2 730万美元，包括2 000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金。

获得判决后，雷诺兹开始对IAAF在美国的四个赞助商提起了扣押第三债务人保管的财产诉讼。至此，IAAF才采取相应的行动，向俄亥俄州地区法院提起诉讼，提出:基于美国法院对IAAF缺乏对人和对物管辖权，请求撤销扣押第三债务人保管的财产以及2 730万赔偿金的裁决。法院否定了该项请求。IAAF不服，提起上诉。1994年5月17日，联邦上诉法院第六巡回法庭撤销了该裁决，并以缺乏对人管辖权为由，要求地区法院驳回诉讼。最后，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调取案卷复审的令状，拒绝了雷诺兹的请求。至此，雷诺兹与IAAF四年的争议画上了句号。^[1]

从雷诺兹案可以看出，在发生体育争端时，运动员可以寻求体育组织或联盟、仲裁庭或法院来解决纠纷。但在三种解决途径中，常常存在冲突，使本来简单的问题复杂化。通常情况下，在体育组织联盟、仲裁庭和法院之间，运动员一般需先寻求体育组织解决，在体育组织的解决结果无法达到运动员的预期之后，转而诉求仲裁庭或法院。本案中，雷诺兹在1990年10月份收到其因服用兴奋剂被禁赛两年的裁决后，当天向IAAF、TAC、La Farge实验室以及Manfred Donike发了电报，希望行使听证的权利。1991年初，雷诺兹向该州联邦法院提起诉讼。1991年6月7日，雷诺兹参加美国仲裁委员会的快速仲裁程序。整个法律救济程序不完全符合用尽内部救济的原则，最终导致产生多项裁决，相互矛盾和冲突。

在体育争端仲裁程序或司法程序启动后，会出现仲裁裁决、法院判决以及体育组织裁决结果不一致的情形，导致运动员权益难以得到维护。因此，针对早期体育争端解决的混乱状态，结合体育争端自治解决的特点，经过国际奥委会、国际体育单项组织以及国际体育仲裁院的不断努力，最终在三种方式之间寻求到较好的平衡点，并逐渐形成现今的体育争端管辖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