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免尼克松

赦免尼克松^[1]

杰拉尔德·福特

1974年9月8日

我已作出一项决定，当我凭着自己的理智和良知肯定这是正确之举时，我觉得应该马上将它告诉你们和全体美国同胞。

在这间办公室，我已经了解到，困难的决定总是被送到这张桌子上来。我必须承认，其中许多问题，看来同我以往应答自如、而且可能回答得太快的问题并不完全一样。

我惯常的做法是力图获取全部事实，考虑国民的意见，并同我最重视的朋友们商议。可这一次却难以取得一致，所以，最后决定还得由我来做。拖延时间，焦虑郁闷，等待事情发生也许永远不可能发生的更好的转变，或等待出现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的外界压力，其本身虽也是一个小小的决定，然而却是一个总统所能采取的软弱而存在潜在危险的办法。

我发誓要维护宪法，要正确行事——因为上帝赋予我辨识正确的能力，要为美国而尽我全力。

我曾请求你们的帮助和祈祷，不仅是在我当选总统的时候，而且是从那以后的很多次。宪法是我国的最高法律，它制约着我们作为公民的行为。只有制约我们良知的上帝的法理，才高于它。

我们是上帝名下的一个国家，因此我发誓要在上帝的帮助之下维护宪法。我寻求这样的指引，深刻反省，决定对我的前任理查德·尼克松和他忠诚的妻子及家庭做这件对我来说是正确的事。

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是一出美国的悲剧，我们大家都在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悲剧可能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直到有人给它画上一个句号。我断定只有我能这么做，而如果我能，我就必须做。

这件事在历史上或法律上都没有先例可循，没有一个已辞去美国总统职务的普通公民情况的先例。但是众所周知，严厉的指控与控告就像一把利剑高悬在我们前总统的头上，在他试图重塑自己的生活时，威胁着他的健康，而他是在为国效力与担当人民授予重任中度过一生大部分时光的。

经过历时数年激烈的争论和导致不和的全国性辩论之后，我得到建议，并不得不作出结论，那就是必须要经过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理查德·尼克松才能获得经最高法院指令，由合众国某司法辖区陪审团作出的公正裁决。

我深信全体美国人享有平等公正，无论他们现在或是过去处于什么地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人类法律或是神的律法都不以人的意志为法律；法律只尊重事实。

在我看来，事实是，一位美国前总统，不能像其他被控违法的公民一样享受平等待遇，而是将受到残酷而过度的处罚——或是维持其无罪的推定，或是为了向社会偿还一笔法律上的债务而被草率地裁定有罪。

在这漫长的拖延与可能诉讼的日子里，不良情绪将被再度唤起。我们的民众也将再次因意见不同而分化，而我们自由的政治制度的信用将再次受到来自国内外的挑战。

最终，法院可能会裁定理查德·尼克松无权进入法定的诉讼程序，而我现在也意识到，关于在他就任总统期间所引起的那些指控，历史在作出结论时将更加不具有确定性。

但是我最关心的并非理查德·尼克松最终的命运，虽然它确实深深地困扰着每一个富有同情心的正派人士。我关心的是我们这个伟大国家不久的将来。

在这一点上，作为前任总统的老朋友，我不能仅仅依赖我个人的同情心，作为一名律师^[2]，我也不能仅仅依赖自己的职业判断，我确实不敢这么做。

作为总统，我首先关心的必然永远是全体美国人民的最高利益，因为我是他们的公仆；作为个人，我最先考虑的是忠实于自己的信念与良知。

良知已清晰而明确地告诉我，我不能再延续那场已结束了的噩梦章节了。良知告诉我，只有我，身为总统，才拥有宪法赋予的权力，牢牢地合上并封存这本书。良知告诉我，我的职责不仅是宣告，而且要千方百计确保国内安宁。

我深信，责任止于此^[3]，我不能仰赖民意测验来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

我深信，力量出自公理，如果我错了，即便有十个天使说我是正确的，也是枉然。

我深信，以我全部身心，不是作为总统，而是作为上帝一名恭顺的仆人，如果我不表示同情，我将受到严厉的法律制裁。

最后，我觉得，理查德·尼克松和他深爱的人们，都已经忍受了足够的痛苦，而且将继续经受痛苦，不论我做了什么，也不论我们作为一个伟大而优秀的民族，能否共同努力实现他提出的和平目标。

[此时，总统开始宣读特赦公告。]

“因此，现在，我，美国总统杰拉尔德·福特，根据宪法第二条第二款授予我的赦免权，同意并且无条件地彻底赦免，理查德·尼克松在1969年7月20日至1974年8 月9日对合众国犯下的，或可能犯下的，或参与了的一切罪行。”

[总统签署公告，然后继续宣读。]

“作为连署人，我已在美利坚合众国独立199周年，即公元1974年9月8日，签署了我的名字。”

顾劼祺　译

【注释】

[1]美国第38任总统（1974—1977）。1973 年经尼克松提名出任副总统，次年因尼克松被迫辞职而出任总统。本篇是他在白宫椭圆形总统办公室发表的电视讲话，宣布无条件赦免尼克松，令全美国感到震惊并引起了长期的争议。

[2]福特早年在耶鲁大学法学院求学，获法学士学位，后多年从事律师工作。

[3]美国总统杜鲁门办公桌上的座右铭，意即不要再把责任往别处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