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国家美元化对区域货币合作的影响

拉美国家美元化对区域货币合作的影响

朱小梅

湖北大学金融学院

摘　要:2000年和2001年，厄瓜多尔、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先后宣布实施官方货币美元化，拉美国家美元化成为继欧元诞生后区域货币合作领域的一个重要话题。拉美国家美元化及其发展态势与欧元区的货币合作模式有哪些不同，对区域货币合作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金融危机后日益重视货币合作的亚洲国家有哪些启示，都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

关键词:拉美　美元化　区域货币合作

一、拉美国家美元化就其前景而言是区域货币合作的一次新的实践

随着欧元的诞生及欧元区的扩大，拉美国家美元化的进程有可能会逐步加快。就拉美国家美元化的进程或未来美元区的实现途径而言，美元化是一条不同于欧洲货币一体化的道路。欧洲货币一体化演进的路径是单一货币联盟的方式，即区域内成员放弃本国的货币主权而另行创立全新的区域货币(欧元)，形成统一的货币区(欧元区)；而美元化则属于主导货币区域化的方式，即某种国别货币(美元)，在政府法定或私人部门的事实选择下，最终取代它国货币并直接充当区域货币。从目前来看，拉美国家的美元化在许多方面都与欧洲货币一体化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实施动机上，欧洲货币联盟是欧洲政治经济一体化的客观要求，而拉美国家美元化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缓解国内经济压力，规避金融危机。因此，欧元是欧盟国家长期以来谋求政治、经济一体化的理性选择，而拉美国家美元化则是受市场自发力量推动的货币替代与合作方式；在实施的深度上，欧元已完全取代欧元区国家的货币，成为唯一的区域货币，但实行美元化的拉美国家大多还是实行“双重货币”政策，并实行美元与本币间的固定汇率，且美元虽然在少数国家成为唯一的官方货币，但还远没成为区域共同单一货币；在法律基础上，欧元是《罗马条约》、《马斯特里赫特条约》、《阿姆斯特丹条约》的产物，法律基础夯实，而拉美国家目前实施的美元化大多是“一厢情愿”，并无明确的国际协议来维系；在组织管理方面，欧元区建立了欧洲中央银行体系对欧元的实施和发展进行规划和管理，而拉美国家在实施美元化的过程中却并没有这样一个超国家的组织机构来安排美元化的过程及前途；从实施的进程来看，欧元区遵循了区域经济一体化从低级到高级的历史和逻辑进程，经历了自由贸易区、关税同盟、经济同盟到货币联盟的发展历程，而拉美地区以及整个美洲地区在区域经济一体化方面还处于较低的水平，目前考虑建立美洲货币联盟似乎还为时尚早，等等。

上述分析反映了拉美国家美元化的现实发展情形和局限，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拉美国家美元化是一种不同于欧元区的区域货币合作方式。但这种区别和局限并不能说明拉美国家美元化就没有很好的前途。尽管目前美元化属于主导货币区域化的方式，但是从长远来看，这种方式的归宿仍然是单一货币联盟。下面，我们就从欧盟和美洲两个区域不同的分工合作模式，来探讨美洲货币合作与欧元区发展模式存在差异的深层原因。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就过程而言，美洲地区货币合作的路径选择与欧元区完全不同(所以才会存在前面所说的差异)，而就前景而言，现时拉美地区美元化所要通向的美洲地区货币一体化与欧元区实际上是殊途同归，即建成美元区。

区域货币合作是区域经济合作的高级阶段，欧盟的区域经济合作模式是典型的水平分工模式，参加的成员基本上是较为发达的工业化国家，成员之间的经济差距较小，政治制度、历史文化传统较为相似，这使得其成员国之间的主权让渡较为容易。相应地，欧盟区域经济合作的进程发展较快，各国放弃独立的货币政策乃至本国货币，组建单一货币，接受欧洲中央银行的指导，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与此同时，欧盟在开展区域经济合作时，并不排斥外部市场的扩大。由于欧盟成员在国际分工中的位次接近、产业结构趋同，需要其他不同的经济结构进行有效的互补，因此，我们可以预料，欧盟的扩大是必然的趋势，会有更多的国家加入欧元区，使得欧洲区域货币合作得到不断推进。

与欧盟不同，NAFTA(北美自由贸易区)和正在筹建中的美洲自由贸易区所代表的区域经济合作方式则是典型的垂直分工模式，即由经济发展水平悬殊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共同建立和形成区域经济合作组织的模式。以NAFTA为例，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三个国家在经济、贸易和资源禀赋等各方面有很大的互补性，这不仅有利于解决美国、加拿大资金相对过剩和市场狭窄的问题，而且有利于解决墨西哥的就业和经济增长问题，其中，墨西哥的受益程度最高。当然，由于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悬殊、政治、法律等社会环境不同，NAFTA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但NAFTA的发展表明，尽管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要比经济发展水平较为相近的发达国家之间进行一体化更为艰难，但是前者与后者相比却更有现实意义。在合作的过程中，只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坚持互惠互利、逐步推进的原则，垂直分工的区域经济合作模式也会有很好的前景。事实上，NAFTA是美洲地区经济合作的一个缩影，该地区的经济合作必然也是垂直分工的模式。与之相适应，拉美地区乃至整个美洲地区所能开展的货币合作，或者说该地区区域经济合作发展到高级阶段的适当选择也只能是美元化。或许当整个美洲国家都采用美元的时候，美元区也可以笼统地称为单一货币区，但它与欧元区明显不同，它不是由区域成员另外创建一种货币，而是由美元这种发达国家的货币充当区域货币。并且，从NAFTA的发展历程来看，我们可以初步预测美洲货币合作的进程尽管会充满曲折和坎坷，但从长远看，应当会有较好的前景。

当然，上述分析中的美洲单一货币区要建成，还需要美国和其他美洲国家，包括拉美国家的共同努力。它们可以借鉴欧盟国家的经验，在达成共识的基础上，为美元区的建设制定完备的近、远期目标及严格而不乏灵活性的法律体系，促进美洲地区国家间的协调和融合。先在次区域如中美洲地区和NAFTA实施货币一体化，进而吸引更多的拉美国家乃至所有拉美国家加入该货币一体化组织中，最终实现美元区的目标。在发展进程中，由于美洲地区货币合作的现实背景是经济全球化、区域化、一体化的迅猛发展，与欧盟地区始自二战之后的经济一体化的历史背景有很大的不同，因此，美洲地区可以不必拘泥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传统进程，在组建美洲自由贸易区的同时即可筹划美元区的建设问题(事实上，欧洲国家在20世纪60年代初就提出了建立欧洲经货联盟的目标)。另外，在超国家的管理机构的建立问题上，由于美元区的特殊性，从现阶段看，在拉美国家实施美元化的过程中，美国在制定货币政策时，必须考虑拉美国家的利益。为了使美元化国家对美联储真正信任，有必要借鉴欧洲中央银行的做法，把美联储的目标仅限于保持价格稳定这一点。由于价格稳定被认为是全能的货币政策，如果美国国会能立法改革美联储，将其宗旨仅限于价格稳定的话，也就不存在其货币政策有利于美国而牺牲其他国家利益的问题了。这一权宜之计有利于美国与美元化国家的合作。从长期来看，美洲地区可以考虑建立美洲中央银行来推进美元区的建设。其途径有二:一是在美洲开发银行的基础上建立不受任何大国控制的、同欧洲中央银行一样具有完全独立性的美洲中央银行；二是改革美联储，使其成为美洲货币体系的中央银行。这两条途径目前看来都不具备实施的可能性，但当美洲货币体系的建设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美洲中央银行的建立必然会提上议事日程。欧元区的建设经历了几十年漫长的历程，现在，拉美国家美元化为美洲地区的货币合作拉开了序幕，我们有理由对未来美元区的出现寄予希望和期待。

二、拉美国家美元化对区域货币合作发展趋势的影响

拉美国家美元化将促进美洲地区经济合作、货币合作的发展，在现阶段，主要是推动美洲自由贸易区的建立和发展。首先，拉美国家美元化会加强拉美国家与美国的金融、经济联系，尤其是在实行双边美元化的情况下，拉美国家与美国在经济上会有更多的融合与协调。这种协调和融合有助于弥补美国和拉美国家在金融合作上的空白，推动其经济合作的进程。我们可以设想，由美元化所带动的金融合作和美洲地区正积极推进的贸易合作必将促进美洲地区经济合作的发展。其次，拉美国家实行美元化对其本国经济的发展有利也有弊，但从这些国家实施美元化的动机、效应及前景来看，实行美元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推动这些国家经济的发展，缩小它们与美国经济的巨大差距，使它们在美洲自由贸易区的建设中，能够在较大程度上与美国平等地对话，推动美洲自由贸易区向着公正和谐的方向发展。当然，从长远来看，拉美国家经济的良性发展，也能让它们更快、更好地符合最优货币区的标准，有利于美洲单一货币区的建立。最后，拉美国家选择美元化，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它们(至少这些国家的政府)对美国经济的认同感。或许在政治上，其中有些国家对美国持对立立场，但是，如果美元化实施进程顺利，则会减少、淡化这些国家同美国在政治上的对立情绪，减弱其政治目标的不一致性，这会极大地推动美洲自由贸易区的建设乃至美洲经济一体化的形成。

从全球范围来看，拉美国家美元化将和欧元一道，对亚洲地区的货币合作及经济合作产生深远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亚洲国家的经济规模和实力获得了大幅度增长，其巨大的生产潜力和市场在20世纪90年代得到确认，出现了所谓的世界经济的“三极组合”的说法。然而，1997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却使这个“三极组合”出现了震荡。几乎在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同时，欧洲单一货币区建成，美洲货币、经济合作趋势加强，亚洲国家开始重新审视区域内的经济合作与发展问题。亚洲金融危机的发生固然与经济全球化、与发生危机的国家自身经济发展中的问题密切相关，但是亚洲国家在区域经济、金融合作方面的滞后以及在风险、危机的防范和化解机制方面的欠缺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因此，亚洲国家开始借鉴欧、美地区在经济合作方面的经验，重新审视区域内的货币、经济合作问题。在这方面，欧元区的建设具有极大的示范效应，但是从亚洲国家经济发展的现实背景来看，其总体发展格局与美洲国家具有更大的相似性，那就是区域内各国经济发展具有明显的差异，经济发达的日本等国同其他亚洲国家的经济分工协作表现出一定的垂直分工的模式特征。因此，NAFTA以及整个美洲地区货币、经济合作的经验对亚洲地区货币、经济合作具有更大的借鉴意义。

第一，拉美国家美元化所反映的美洲货币、经济一体化趋势将促进亚洲地区货币、经济合作的进程。一方面，拉美及美洲地区货币合作的经验、教训会给亚洲国家开展货币合作提供许多有益的启示；另一方面，拉美及美洲地区的货币合作及区域经济一体化趋势也会给亚洲国家开展货币合作带来很大的动力和压力。动力表现在亚洲国家会积极寻求本地区的货币、经济合作；压力表现在欧元启动后美洲地区经济一体化趋势的加强会使得国际投机资本更多地流向亚洲地区，金融市场动荡的可能性加大，这些都迫使亚洲国家尽快谋求区域内的货币、经济合作。

第二，拉美国家美元化及美洲地区的货币合作将对亚洲地区货币合作的路径选择产生较大的影响。拉美国家美元化预示着美元在区域乃至全球经济中的地位会得到巩固和加强。作为亚太经合组织的重要成员，美国也必将尽力扩大其在亚洲地区的经济影响。目前，在亚洲许多国家和地区存在着事实美元化，我国的香港地区实行的还是货币局制度，完全美元化甚至美元区会不会成为亚洲货币合作的前景?亚洲各国政府及学术界对此多持否定态度，但是在亚洲货币合作困难重重的进程中，这种可能性即使是我们不愿看到的，但却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另一方面，拉美国家美元化在实施过程中所暴露的问题会有利于亚洲国家在货币合作中寻求更符合自身实际、更具可行性的路径选择。著名经济学家蒙代尔认为，亚洲需要共同货币，但由于亚洲地区政治整合的复杂性，不可能是单一货币，即每个政府可以保留自己的货币，但每个货币应当确保与共同货币可兑换，而共同货币由相关政府构成的联合机构或协议来组织和运作。相比日元、人民币及欧元，蒙代尔认为美元更适宜充当亚洲通用的并行货币的“锚”(Mundell，2001)。亚洲国家这种货币合作的方式可以描述为不同于现阶段欧洲单一货币联盟及美洲主导货币区域化的“多重货币联盟”。不过，上述观点所反映的应该只是亚洲地区货币合作进程中可能出现的暂时现象。尽管亚洲国家由于政治上的分歧、经济上的差距以及金融合作“领头人”的缺乏，其货币合作的进程有可能走一条从次区域合作到区域合作、从建立区域协调干预机制(朱小梅，1998)到建立单一货币“亚元”的道路，尽管这条道路目前还只是初具开端，但是毕竟有欧元区和美洲地区货币合作两条路径选择供亚洲国家借鉴，相信在经济区域化和全球化趋势不断增强、在亚洲国家经济不断整合的现实背景下，亚洲地区的货币合作应该会翻开新的一页。蒙代尔(Mundell，2000)所预言的，在未来10年内将出现的三大货币区:欧元区、美元区和亚洲货币区，即“稳定性三岛”(three islands of stability)，或许在时间上稍显乐观了一些，但在21世纪的上半叶，这一理想应能成为现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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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MUNDELL R.A.Currency areas，exchange rate systems and international monetary reform.CEMA Working Papers 167，Universidad del CEMA，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