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白洁
李香春
白洁,原名白杏菊,回族,1920年2月生于河北省定州市唐家庄的一个农民家庭。1940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4年,在原宁夏计划委员会副处级干部岗位上离休,2001年7 月5日,在银川逝世。
路在脚下
“我不服命运,走自己的路!”白洁每每说起自选路途,总是满心满眼地欢喜。白洁出生的那庄子上的小女孩,4岁缠足,待到8岁缠足,就误了佳期了。有传曰,“小丫头,小丫头,缠小脚,三寸金莲,不愁嫁”。白洁不吃缠足的苦,小脚缠了四月半,硬是哭着,喊着,闹着,撒开了。长大以后,她仗着一双“解放脚”,毅然决然地踏上抗日救国的路,成为同庄同龄女子第一人。她跟着党,一路走来。白洁曾辗转冀察地区,作地方党的机要工作。1947年,参加土地革命。白洁,无论在艰苦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还是在新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中,经历多少艰难困苦,都丝毫没动摇对党的信念和忠诚。白洁,身体瘦弱,“解放脚”行路难,但在辗转路途中,劲鼓向前,没落过队。“小白,悠着点吧!”周围的同志常爱怜地说。她特别能吃苦的精神和认真细心的工作,常受到区长、工作队长的表扬和同志们的好评。“眼瞅着多少男儿牺牲在战场,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我干的那点事,不值一提。”白洁,在赞扬声中,总如是认识自己。她每每说起目睹的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些悲壮的往事,就禁不住感慨,情至深处,不禁潸然泪下。
新中国成立后,白洁就职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机关。时逢党重视培养工农干部,她被派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两年。白洁自知底子薄、文化浅,刻苦学习,以优秀成绩结业。1958年,响应党的号召,跟丈夫王克来到宁夏。辗转宁夏经委、宁夏工业厅、宁夏生产指挥部工作。1973年8月,恢复宁夏计划委员会,她仍做文书机要工作至1984年离休。白洁,在宁夏经委被评为区直机关“三八”红旗手,在宁夏工业厅被评为模范干部。
贤 妻
俗话说,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在组织评价王克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生”里,有白洁的一半。白洁的人生大半是与丈夫王克相随相扶过来的。20几岁的白洁,就做了县委副书记夫人,40出头的白洁,就做了厅级干部夫人。在1969年至1977年间,白洁曾与丈夫王克在一个单位工作。作为单位领导干部家属的白洁,对自己约法三章——在单位别人遵守的自己坚决做到;在家里不议单位的“政”,不议论干部是非长短;在社会上注意计委干部的形象。丈夫王克经常出差在外,她率一帮孩子,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20世纪70年代初,王克为给宁夏石嘴山钢厂找米下锅,与程萃鹏等同志一起,往阿拉善左旗(当时阿左旗归宁夏管辖)红古尔玉林苏木(乡)跑着找矿,一跑就是大半年。夫荣妻没贵。白洁常说老王(王克)是老王,我是我;爹是爹,孩子是孩子。白洁常跟一帮孩子说:“你们不要指望你们爹找工作,生活要靠自己努力!”白洁没靠丈夫给孩子们找好差事,孩子们都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遵纪守法。白洁自己不倚老卖老要求组织照顾。白洁衣着老式,生活简朴,待人诚实热情,没有半点骄矜和与众不同。白洁,在熟人眼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职业妇女;在她的一帮孩子心目中是一位负重、乐观、慈祥的母亲;是丈夫事业上的贤内助。岁月把她雕琢成慈眉善目,享受敬重尊严的老人。王克、白洁夫妇俩,日出而作,日落忙乎一帮孩子的事情。丈夫王克,为官时,没有门庭若市;为民时,没觉着门庭冷落。白洁,每每说起他们那段日子,都喜形于色,溢于言表。她怀念他们一家那段美好的时光,今生不再的日子。
原自治区计委主任王克和夫人白洁
人在家中
进入暮年的白洁,心身是不轻松的。1991年,长女英年早逝,她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痛;1992年,丈夫离她而去,她又经受一次沉重的打击;小儿子身体不好;自己疾病缠身。种种不如人愿,没有把白洁压垮,精神没有塌架。人在家中的白洁,独掌门户,积极地生活,快乐地生活。1986年,我做计委机关党委工作以来,白洁虽然很少参加机关老干部学习、会议、考察、参观、旅游之类活动,但她人不来,心准到。她让孩子按时把党费交给组织;十分关心国家大事和机关工作。她订阅《宁夏日报》《老年报》(现改为《老年日报》);爱看电视新闻。她说:“我老太太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白洁特别关注国家这儿灾那儿难的事。她常嘱咐我:“机关组织救援、帮贫的那些事,千万给我说一声,没多有少的捐点,心才好受些。”在我的记忆里,机关每次组织捐助活动,白洁落下的回数少。记得1991年,单位给山区捐款,白洁拄着拐杖到捐款现场的时候,在场的人为她热烈地鼓掌。1994年,机关组织给贫困山区捐助,老干部捐一袋面或30元钱就行。我帮她捐了一袋面,她还不满意,她又让她小六儿子送来30元钱。
白洁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比她年长几岁的隔壁老奶奶,独居。白洁,经常过去坐坐,陪着聊天,给送好吃的。有人说,白奶奶都自身难保呢,还操心别人呢。白洁不然。她说,她能帮老奶奶多少帮多少,能帮一天算一天。老奶奶感激地逢人就说:“白姨身体不好,还总操心我。窗户通不通风,暖壶有水没有,她都操心个到。孩子们给她送来好吃的,她都送给我一份,我儿子要谢她,她可百般不让……”白洁的邻居杨阿姨,孩子在外地,她孑然一身。白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总张罗着给杨阿姨找个伴。白洁瞅上了一位老干部,就给人家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还让我把杨阿姨找来,安排两人见面。事虽没成,杨阿姨很感激白洁。杨阿姨说,白姐,那可是大好人,她自己拖着病身子,还不停地关心这个帮助那个,她可不让别人帮。白洁,帮人不由己,见谁有难事、烦心事,她非帮不可。在工业厅工作时,年轻人多,光棍汉多,她又是帮他们找对象,又是帮他们缝连补缀,忙的不亦乐乎。周围的人,有称谓她白姐的,有称谓她白姨的。
白洁是很能将就日子的老人。白洁家的庭院,曾是树木田园、鸟语花香、火鸡成群的景色风光。1993年,银川城市改造,白洁家庭院地界上建居民楼。在拆迁的日子,她住进孩子家,领头搬出老地界,不找麻烦。1994年,她住进原地界新立巷12号74平方米的二楼。一厅三室,其实,厅不像厅,室不像室。从此,一切都改变了。白洁,一狠心抛掉了许多陈年家当,重整家园,努力适应居住环境的大改变。她留驻的几盆君子兰盛开着,文竹茂长着,生活继续着。许多人,房子越变越大了,环境越变越好了。白洁,不跟谁比。她说,白天在“客厅”里有文竹做伴,晚上在卧室里有君子兰围着,挺好的。白洁,最不情愿麻烦别人,包括自己的子女,她都不轻易麻烦。她常一个人在家,有个头痛脑热的,自己买点小药一吃了事。孩子们请她到家里,她多回不去。她说:“孩子们都忙忙的,接我过去费挺大事,我又吃不了多少。”她也不在家里聚孩子、孙子。她说,“人多房子小,自己没精力,没体力,孩子、孙子们常回家看看就知足了。”孩子们给她经常送好吃的,冰箱总是满满的。白洁每每说起这些,挺知足,挺乐呵。白洁,就是身患重病,也不肯麻烦机关。2001年6月中旬,她病倒了。先是悄然地住进市医院,几天不见好,转至附院关怀科。已经病入膏肓的白洁,还嘱她的孩子们先不要给单位说,让自家人扛着。孩子们听她的,没给单位打招呼。我是从邻居那儿得到白洁重病住院的消息。我和计委机关党委书记贾国栋一起赶到白洁的身边,已进入间歇昏迷的白洁,对于我们的看望,显得格外的高兴,睁开眼睛,用右手分别握握我们的手,说,“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谢谢!……”从此,白洁,再没站起来。7月5日,白洁,安祥地走了。孩子们遵母亲的遗愿,没让单位和生前友好送行,只有计委机关党委书记贾国栋和老干部处副处长韩建民和她的孩子、孙子们送行。白洁的一生,犹如她的名字一样洁白无暇,留驻平凡,美丽在人间。
旧缘重续
我与白洁的因缘会际,源于她的丈夫王克。1974年的秋天,时任宁夏计划委员会主任的王克,到内蒙古阿拉善左旗调研、考察。在王克的驻地锡林高勒苏木(乡)我们邂逅。我们一起闻听驼铃声,一起与牧民“三同”几日。王克聆听牧民的心声,体恤牧民的饥苦,宣传宁夏给予左旗的重视和阿拉善左旗发展蓝图的情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王克学骑骆驼还是我教的呢。
我认识白洁是1976年冬天在她家里。当时王克不在家。我跟白洁提起认识王克的情形,白洁就好像跟我近了一层。我是陪着阿拉善左旗锡林高勒苏木牧民小保登门拜访的。小保为感谢王克,扛着一只羊,提着两瓶子酥油(奶油)上门的。白洁听小保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两岁大的女儿发高烧,昏迷不醒,是王克和他的司机开着车把孩子送到苏木卫生所,孩子才得救了。王克付了费用,事后怎么给他也不收。白洁听罢,笑了。白洁说,孩子好了就好,老王做那么点事,放谁身上也会那么做,你不要放在心上,礼不能收。白洁执意不收,小保执意要放下。我来个折中,说:“那好,就把羊放下,酥油带回。”白洁还是不干。我说:“那就把酥油放下,羊带回吧。”白洁说:“这行!”话音刚落,她转身走出客厅。不一会儿工夫,她提进一只宰好的鸡,说:“给。小伙子,你拿上!”白洁这么做,让我和小保感到尴尬,也感到肃然起敬。白洁,那么做,成全了我。在肉食凭票供应的年月,我邀请几位左旗人,在家里美餐一顿。小保当着大家的面,可把受到白姨(白洁)接待我们的场景讲了个畅快。第一次面晤的那情,那景,让我顿悟,白洁是生活有戏的人。日后,因我卑微作祟,再未与白洁交往。
待到1986年,我调到宁夏计划委员会机关,因机关党委工作的关系,与白洁旧缘重续,交往渐多,开始关注她的生活。1992年,我做机关老干部工作以后,常去白洁家。一是顺路,二是敬重,三是她精神需要慰藉。我与白洁相识于30年前,在十多年的浅浅深深的交往中,彼此建立起友谊和信任,渐渐地对她的党性、人品、为人和暮年的生活状况,读懂一二。我曾不止一次地跟她说:“白姐,我总想替你写点什么。”她说:“我由一个只会纺线织布的农村姑娘,成为党的老党员,老干部,还没为党做些什么,就变成白吃饭的老太婆了,没啥好写的……”没能如愿。白洁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而今,铺展开她生活的画卷,那些壮丽的风景不是依稀可见的么?!
我与白洁的交往,也不过是我常去她家坐坐,聊聊天,给她讲讲外面世界的信息和机关的事情。帮她买点零用的东西,像迎宾楼的馒头,秋天的小苹果和山楂什么的,她如数给钱,分文不少。白洁,是一位感情丰富、善于言表的老人。说到高兴处,笑的前仰后合,沮丧处不禁泪下。就这样,白洁却总觉着欠了我的情分。1992年5月16日,是我离开机关党委工作岗位的日子。在宁夏卫生厅会议室举行的机关党委换届大会散去,我的心一时间迷茫,寻不见方向。路过白洁家,她给我讲了好多开导的话,让我的心豁然开朗。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5月16日傍晚,她将一盆盛开的君子兰送到我家,给我一场惊喜。她说:“咱君子之交,赠香春君子兰一盆。”白洁是坐“神牛”(她管三轮人力车叫‘神牛’)来我家的。拄着拐棍,上三楼,也不吆喝我一声,是多么不容易。她说君子兰土轻拿得动,不来我家一趟,动弹不动了,来不了,她会后悔的。她在我家里不吃不喝。我要打个“神牛”送她回去她百般不依。我怎么不硬把她拉上车呢,想来遗憾。那盆君子兰花红叶绿,待到2001年春天,它枯萎了。我想花也作情,或许它要跟白洁一起去了。白洁逝世我正住医院,没能送她最后一程,想起来就心里难过。白洁,远去不再来的日子,我再度经过她的楼门,抬头望她的窗户,一种人去房空的伤感袭上心来,从此,我再没路过她的楼门。
若让现在在宁夏发改委机关工作的年轻人知道白洁,中年人了解白洁,是件难为的事情。人的一生,都是一部书。白洁,这部年经事纬八十载的书,太厚重了。她无言地走了,只留下她自己用铅笔写的百字“简介”。我曾用眼睛、耳朵和心灵,拜读过她的人生章节小段。一路风尘,一路走来的白洁,足以让我心存感动。白洁病故之后,我欲将缅怀白洁,流于笔端,跃然纸上,还曾向时任机关老干部处处长向阳要来白洁的生平简介。因当时我刚做了双眼摘切白内障手术,力不从心便搁浅下来。
“但愿人长久”,我今生有幸赶上宁夏发改委编撰“回忆录”的好时候,因此写此篇权作白洁祭文,略表缅怀之情。
我们可爱的宁夏山川已被“十五”计划装点得绚丽多姿,而今,正朝着宏伟的“十一五”规划激情跨越。在这个时候,我们发改委工作的中青年人,都会由衷地记起英年早逝的几位年轻同志和十几位老人。他们是一帮作过奉献的人。
(2006年6月24日)
作者简介:
李香春,女,汉族,1935年生,河北滦县人,中共党员。1957年毕业于内蒙古乌兰浩特商业学校,分配到阿拉善盟工作。1976年调宁夏。先后任副处长、计委机关党委专职副书记(正处级),高级政工师。有近百篇文章被地方报刊刊登,还获得过几回征文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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