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我国工业部门初次分配中的不平等

改变我国工业部门初次分配中的不平等⁽¹⁾

郑玉歆⁽²⁾　张友国⁽³⁾　李玉红⁽⁴⁾

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制度转型使中国社会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社会巨变以及制度不完善导致目前我国各社会阶层之间，社会阶层内部，地区之间，地区内部，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群体利益和个人利益之间等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利益矛盾和冲突，这些利益矛盾错综复杂，有时甚至在一些局部领域达到非常尖锐的程度。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社会的两极分化问题，贫富差距、城乡差距、地区差距呈持续扩大趋势。

经过近30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的GDP总量增长了10余倍，平均增长速度接近10%，是世界上经济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然而，与此同时我国也进入了世界上两极分化最为严重的国家之列。我国基尼系数已大大超过0.4的警戒线，达到0.47（尽管中国在消除贫困方面的成绩堪称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典范）。另外，城乡收入差距也在扩大，20世纪80年代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城乡收入差距曾缩小到1∶1.8，到90年代扩大到了1∶2.5，而到了2003年，城乡差距已经扩大到1∶3.2，超过了3倍。如果考虑城乡居民在税赋负担、享受的社会保障、基础设施等方面的差异，城乡差距就远不是3倍，而可能会是6倍以上。从地区差距来看，尽管相继实施了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等战略，但是东中西部的相对差距仍在扩大。这些都影响着我国社会的和谐。

社会两极分化问题出现的基本原因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利益分配格局的失衡。至今为止，市场经济是最有效率的经济制度。毫无疑问，近几百年来人类所达到的前所未有的繁荣离不开资本主义市场的贡献，但同时目前人类面临的几乎所有的难题也都与这个市场制度有关。市场经济至今有两个基本的、无法克服的弊端：一个是扩大不平等、造成社会两极分化，另一个是过度开发、造成生态环境的破坏。不论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还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都难以克服这两个弊端。市场经济条件下利益分配格局的失衡，从根本上讲是资本报酬与劳动报酬的分配上的失衡。资本主义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尽管从市场经济制度本身来讲已相当成熟，形成了一套平衡资本报酬与劳动报酬分配的机制，但是实际上仍然无法避免利益分配格局失衡和社会两极分化。

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尚处于初期阶段，很多制度远不够完善，市场秩序尚不很规范，市场与政府职责边界存在着错位和混乱，利益分配严重向资本倾斜，劳工权利缺失等等。因而与发达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国家相比，中国出现了更为严重的利益分配格局失衡和社会两极分化。中央提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目标极具现实针对性。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目标的实现，要求中国在完善经济体制和社会发展的道路上跨出更大的步伐。 “十七大”政治报告指出，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是社会公平的重要体现。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处理好效率和公平的关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

本文集中对工业部门劳动报酬存在着相对于资本报酬分配失衡的情况进行了考察，并对如何改变由此带来的利益失衡进行了简要讨论。

一、中国工业部门工资率滞后于利润率增长的趋势

由于不能直接获得历年中国工业部门的劳动报酬，因而我们在这里用工资作为劳动报酬的代理变量。在《中国统计年鉴》中有职工⁽⁵⁾工资总额这项指标，指的是各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直接支付给本单位全部职工的劳动报酬总额。不过职工统计常常不能包括所有在企业就业的劳动者，因而职工工资总额不能代表全部劳动报酬。为此，我们假定所有就业人员的工资水平为职工平均工资，并根据历年各工业行业的职工平均货币工资及其年末就业人数估计得到该行业的工资总额。尽管这一方法估计得到的工资总额与实际的劳动报酬是有一定偏差的，不过我们认为它基本能代表工业部门的劳动报酬。

我们首先以1979年为基期分别估算了工业部门职工平均工资和增加值的累积增长指数，并估算了1980～2005年工业部门工资总额占工业增加值的比重（如图1所示）。

其中关于全部工业职工平均工资累积指数的估算方法如下：先计算出包括采掘业，制造业，电力、煤气及水的生产和供应业在内的历年工业部门职工工资总额和职工总数，然后以此为基础得到工业部门职工平均货币工资的累积增长指数。

工业部门工资总额占工业增加值比重的估算方法如下。由于没有按就业人员统计的工资数据，我们只好根据《中国统计年鉴》公布的各工业行业的职工平均工资与年末就业人数计算得到工业部门的工资总额，然后以此工资总额与工业增加值相除即得到工业部门工资总额占工业增加值的比重序列。显然，这样估计得到的工资总额占工业增加值比重是偏高的。

另外，由于目前公布的工业部门的就业人员总数只统计到了2002年，因而对于2002年以后工业部门工资总额占工业增加值比重我们不能采用上述方法估算。不过，中国国家统计局提供了2000～2005年数十万家企业基础数据，通过这些数据可以更精确地估算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综合这些因素，最后我们对1980～1999年工业部门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采用行业数据估算，而对2000～2005年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采用企业数据估算。

图1　工业部门职工平均货币工资及增加值1980～2005年

从图1容易看出，20世纪80年代末期工业部门职工平均工资累积指数与增加值累积指数相差还不大，而进入90年代以后，两者的差距日益扩大；2005年，工业部门职工平均工资累积指数只有27.55，而工业部门增加值累积指数则已经达到了49.36，前者几乎只有后者的一半。这意味着90年代以来尽管工业部门职工平均货币工资水平呈现持续上升的发展态势，但其增长速度远低于工业增加值的增长速度。与此相对应，工业部门工资总额在工业增加值中的比重只在20世纪80年代呈现缓慢上升的趋势，到90年代后期则不断下降，目前还不到16%。

增加值是资本报酬和劳动报酬之和。劳动工资总额占增加值比重的下降意味着资本和劳动间的报酬分配发生了向资本的倾斜。图1和图2所反映的趋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这里反映的趋势与资金流量表的数据是一致的。资金流量表的数据表明，中国居民部门储蓄率呈长期稳步下降趋势。1992年，居民储蓄率约为22.6%，到2003年则降到了18.1%。中国居民储蓄率的下降，既与居民储蓄倾向下降有关，也与居民可支配收入占比下降有关，但主要与后者有关。而后者主要在于企业部门支付的劳动报酬相对下降，居民从企业获得的劳动报酬的相对减少，表明居民收入中的一个不可忽略的部分被转移为企业部门的利润和政府的收入了（李扬等，2007）。

二、对工业部门劳动报酬是否偏低的估算

工资由劳动供求关系所决定，从需求方来看，厂商确定劳动数量的边界是工资等于劳动力的边际产出；从供给角度看，劳动者根据工资水平权衡劳动时间。除此以外，工资水平也受到政府和工会的干预，也与行业的垄断程度有一定关系。发展中国家存在劳动力过剩的问题，根据刘易斯的二元经济理论，发展中国家劳动力供给曲线有一段平坦区间，就是说，工资水平在某段区间内会保持不变，直到非正规部门的剩余劳动力全部转移到正规部门。

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其庞大人口总量和“人口红利”优势为经济增长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我国经济活动人口从1978年的4.1亿增加到2006年的7.8亿，其中，第一产业人口比重从1978年的70.5%下降到2006年的42.6%，28年内非农产业新增3.2亿个就业岗位。就业人数增长的同时，我国工业部门的劳动生产率迅速提高。 “十五”期间，名义劳动生产率（下文简称劳动生产率）年均增长17%。与此相比，名义劳动者人均工资（下文简称人均工资）年均增长12%，比劳动生产率低5个百分点。工资总额占增加值的比重从“九五”末期的26%下降到“十五”末期的21%。这里采用的数字是规模以上企业，对于规模以下的非国有企业，工资增长幅度可能低于12%。

劳动报酬并没有随着劳动生产率同比增长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在劳动力供大于求的情况下，往往会出现劳动要素相对便宜，也就是工资低估的情况。本节的重点不在于解释为什么工资被低估，而是验证2000年以来，工业部门的劳动工资是否被低估，以及低估程度的演变。下面首先报告数据处理和人均工资的统计特征，其次介绍估算的方法，最后给出结果和结论。

（一）数据处理及统计特征

对数据的处理参考了报告《工业新增利润来源及其影响因素》。除此以外，对劳动收入的补充说明如下：

工业增加值采用生产法计算得到，即工业总产出减去中间投入，再加应交增值税。

工人工资包括工人工资、福利费以及其他各种补贴，即三险一金。工资总额指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直接支付给本单位全部职工的劳动报酬总额。工资总额的计算原则应以直接支付给职工的全部劳动报酬为根据。各单位支付给职工的劳动报酬以及其他根据有关规定支付的工资，不论是计入成本的，还是不计入成本的；不论是按国家规定列入计征奖金税项目的，还是未列入计征奖金税项目的；不论是以货币形式支付的，还是以实物形式支付的，均包括在工资总额内。除了工资，劳动报酬所得还包括福利费和各种社会保险和公积金。

图2　

从数据比较全面的2004年情况看，中间投入和工资收入大约是10∶1的关系，工资收入中，工资与福利费的比例约为8∶1，而工资与三险一金的比例约为5∶1。其他年份三险一金和住房补贴的数据根据这一比例估算得到。

2000～2005年，我国工业部门行业人均工资年均增长12.1%，同期名义劳动生产率年均增长17%，比人均工资高5个百分点。除了石油开采等个别行业，大部分行业劳动生产率增长率超过了人均工资增长率。行业间人均工资及增长率的差异非常显著。人均工资最高的是烟草制品业，其次是石油开采与电力行业。除其他采矿业之外，采掘业的人均工资增长率都超过了工业平均水平。大部分制造业的人均收入增长率都低于工业平均水平。

表1　2000～2005年各行业主要变量

续表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

除了行业间人均工资具有较大的差异，各行业内人均工资差异也很大，并且差异有增加趋势。

为了避免异常值干扰，定义极差值为：Q95～Q5；四分位点：Q75～Q25。行业内人均工资差异较大的行业主要是一些垄断行业和高科技行业，如烟草、石油开采业和通信设备制造业。2000年，烟草行业内人均收入最高的企业比最低企业高出5.2万元，最高的25%比最低的25%人均收入高出1.4万元以上，2005年，这两个数字分别提高到了13.1万和5.5万。竞争比较充分的制造业，如纺织业等，企业间的人均工资差异较小。

另外，从均值和中位数的位置来看，全部行业都具有右偏峰特征，就是说，超过一半的企业平均工资较低，少数企业维持较高的工资水平。除了通信设备制造业，所有行业的右偏峰特征有随时间强化的趋势。

（二）估算方法

工资究竟应处于何种水平才算合理，可以根据生产理论进行粗略的估算。在完全竞争的产品市场和劳动力市场，工人所得到的劳动报酬，即工资（w ）等于其边际产品价值。假设在多投入要素、单一产品的模型中，厂商面临的生产函数为，Y=F （X軑），其中，Y为价值形式的产出，X劢（L，C ），L和C是劳动和资本。根据厂商利润最大化原则，要素投入的价格由要素的边际产品价值决定，工资表示为：

产出弹性（ε ）描述产出变化的比例对投入要素投入变化比例的敏感度，劳动的产出弹性为：

比较ε_L和α_L的大小，可以判断劳动要素价格是否扭曲，用ξ表示扭曲的大小，

劳动收入份额根据上一小节计算得到的工资总额与工业增加值的比值得到。计算劳动产出弹性需要设定生产函数。

设定生产函数的形式为C-D生产函数，技术进步为Hicks中性，Y是工业增加值，生产函数形式为：

其中，μ是随机误差项，iid。假定同一时点行业内所有企业都是同质的，估计这个函数就得到ε_L的估计值。本文按两位数代码行业，分别采用OLS方法⁽⁶⁾估计2000年和2005年两个时点，这样得到前后两期38个行业共78个ε_L的估计值。

（三）估计结果及结论

从估计结果来看，“九五”末期与“十五”末期，劳动的弹性与份额出现发散走势。首先，大部分劳动的产出弹性提高。在36⁽⁷⁾个行业中，有31个行业的劳动弹性提高，占行业数的86%；其次，大部分行业的劳动收入份额降低，只有6个行业的收入份额提高，占行业数的17%。

弹性与份额发散走势的结果是劳动价格扭曲程度加深，2000年有28个行业的劳动产出弹性高于劳动收入份额，到2005年，有33个行业的劳动产出弹性高于劳动收入份额，差异呈扩大趋势。

需要说明的是，上述估算假设了厂商利润最大化和生产函数规模经济不变，并且假设统一行业内的企业同质。现实中这些假设可能没有满足，但它至少提供了一个参考值，可以比较现实与理论的偏离。

表3　 “九五”与“十五”末期劳动产出弹性与收入份额的比较

续表

注：弹性为斜体表示不显著，否则P值都在0.01以下。

以上考察可以观察到：在2000～2005年内：

（1）我国工业部门劳动力人均工资增长率低于劳动生产率增速5个百分点。除石油开采等个别行业，大部分行业的工资增长率都低于劳动生产率。

（2）行业间和行业内的人均工资都表现出显著的差异，并且差异有加强的趋势。烟草、电力和石油等垄断性行业的人均工资水平最高。2000年，烟草业人均工资是最低水平行业的3.1倍，到2005年，这个数字是4.9。2000年，烟草业内人均收入最高的企业比最低企业高出5.2万元，到2005年，这数字提高到了13.1万元。竞争比较充分的制造业，如纺织业等，企业间的人均工资差异较小。

（3）大部分行业在劳动力收入份额下降的情况下，劳动的产出弹性有上升趋势，二者呈发散走势。说明了劳动要素价格的确存在低估现象，而且低估程度有所加深。

三、工业部门工资率的国际比较：以制造业为例

如何看待中国工业部门工资总额占增加值的比重不断下降的现象呢？为此，我们把中国工业部门中制造业工资总额占增加值的比重与若干国家做一简单比较（如表4所示）。

从制造业部门工资占增加值比重的变化趋势上来看，表中各国都呈现出一定的下降趋势，这一点与中国的情况基本类似。看来工资在增加值中比重的下降在全世界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一些相关的研究也揭示了这一现象，例如Balakrishnan和Babu （2003）、Goldar和Aggarwal （2005）和Chandrasekharh和Ghosh （2007）的研究也表明，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印度制造业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也呈现持续下降趋势。根据Goldar和Aggarwal （2005）的估算，印度制造业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从1973/1974年度的47%左右下降到1999/2000年度的25%左右。

表4　中国及若干其他国家制造业部门职工工资占增加值比重（2000～2005年）

数据来源：作者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提供的企业基础数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库（http://laborsta.ilo.org ）、亚洲开发银行发布的数据库（http://www.adb.org/Statistics ）、美国经济分析局提供的投入产出表（http://www.census.gov）、联合国数据库（http://unstats.un.org/unsd/cdb ）和印度中央统计局发布的Annual Survey of Industries （ASI ）（http://mospi.nic.in/mospi_asi.htm ）估算。

不过，中国制造业部门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不仅远远低于以美国和日本为代表的发达国家，也低于其他几个发展中国家。2000～2005年，中国制造业部门工资占增加值比重的平均值还不到美国和日本的一半；只相当于拉美发展中国家墨西哥的2/3；明显低于同为亚洲发展中国家的菲律宾；与印度和泰国的水平接近，但也要略低一些。由此看来，中国制造业部门职工工资占增加值的比重是偏低的。

四、结论和政策启示

从以上分析可看到，工业增加值中分配给劳动者的工资份额下降以及中国工业部门职工平均工资的增长速度一直落后于工业增加值的增长幅度，意味着资本报酬获得的份额不断提高，相应地导致利润率近年来不断提高。国际比较表明，中国工业劳动报酬相对偏低，这就进一步说明当前中国工业资金利润率近年来的持续走高在相当程度上是资本报酬侵蚀劳动报酬的结果。从工业36个行业劳动投入的产出弹性和劳动报酬的收入份额的比较结果来看，“九五”末期与“十五”末期，劳动的弹性与份额出现发散走势。在此期间，大部分劳动的产出弹性提高，同时大部分行业的劳动收入份额降低。弹性与份额发散走势的结果说明劳动价格相对于资本价格的扭曲程度加深。

资金利润率的形成实际上是资本与劳动间利益分配的结果。一般来讲，资本报酬与劳动报酬之间应有一个适当的比例。从上面的实证研究，可以清楚地看到，1998年以来资金利润率的持续走高始终与初次分配中的不公平相伴随。其中，一个是由于行业垄断带来超额的资本回报所导致的分配不公，另一个是由于劳动报酬的增长低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所带来的分配不公。初次分配中的这两类不公的核心都是资本报酬侵蚀劳动报酬。在垄断规制和劳工权利存在缺失的情况下，过分追求利润率的提高会导致劳动报酬被资本收益侵蚀，使劳动报酬偏低，并由此会造成不良后果。一方面，劳动报酬偏低容易导致社会公平问题，造成更大的贫富差距，并引发社会问题。另一方面，劳动报酬偏低会影响消费需求的增长，使投资形成的产能出现严重过剩，导致经济增长难以持续。改变我国资本和劳动间的利益失衡是构建和谐社会、实现科学发展的一项十分紧迫的任务。要改变我国资本和劳动间利益失衡的现状，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包括理念的转变、政策的调整以及制度的完善。

首先，必须树立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初次分配出现的不公平，从根本上是资本报酬对劳动报酬的侵蚀。要扭转中国工业部门愈演愈烈的资本报酬对劳动报酬的侵蚀，最基本的一点是要转变观念，批判经济主义，树立科学发展观。

我们应该承认，改革开放以后，对“贫穷社会主义”的反思以及“富裕起来”的渴望，使中国在一段时期里受到了传统的以物为本的发展模式的影响。不少人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 “发展是硬道理”理解为经济至上，经济总量的增长被放在首位，其余目标都处于从属地位。社会主义的人文追求、社会目标被边缘化。精神文明和道德建设也都被看作发展经济的手段。所有问题都被“还原”为经济问题。这些都是典型的经济主义观点。狭隘的物质至上、增长至上的价值观成为压制可持续发展理念伸张，落实科学发展观的精神障碍。增长至上必然是财富崇拜、资本崇拜，片面追求财富总量（GDP ）的短期增长、追求资本的增值和资本的回报，而忽视劳动者应有的权益，忽视社会公平与正义。这是资本报酬侵蚀劳动报酬现象在中国趋于严重的思想根源。这种经济主义的泛滥与缺乏伦理指导的现代经济学在中国的流行有关。站在资本立场上的、片面的“市场理性”支配了相当多人的思维。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到的是太多的官员们忙于招商引资做出政绩，其中不少人自己也或明或暗地入股分肥和资本站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劳动者权利的缺失以及资本与劳动间利益关系的失衡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以人为本” ，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标志着中国的发展之路进入了新阶段。十六届四中全会又将“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作为一个完整的概念提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提出，给科学发展进一步指明了方向，使中国在可持续发展上的努力不仅要从资源环境的约束出发，而是要更多地从社会发展角度出发，更加注重人与人的和谐，而所有这些内容的核心都涉及公平正义以及利益格局的调整。

毫无疑问，要实现“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处理好效率和公平的关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 ，必须批判经济主义的思潮，真正树立科学发展观，改变这种见物不见人的发展观，否则，克服初次分配中的不平等，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只能是句空话。

其次，要在完善劳工权利的保护机制上作出更大的努力。中国工业部门劳动报酬被资本报酬侵蚀的制度原因是当前中国尚无健全的保障机制使劳动报酬维持在更合理的水平。

中国进行的是市场取向的改革。应该看到，今天备受推崇的现代市场经济是资本主宰市场的产物。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现代资本已不完全如同马克思讲的那样“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但是其贪婪的本性并没有改变。通过竞争，追逐利润最大化、实现资本增值仍然是现代市场经济动力的源泉。竞争的压力和资本的贪婪常常会使它的拥有者利欲熏心乃至丧失良心和道德，对劳动者进行残酷的剥削。在经历了反复的对抗和动荡之后，现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的资本和劳动之间已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平衡。这个平衡主要依靠的是各种劳工保护、反垄断、反不公平竞争的一系列法令法规、社会福利和保险制度以及劳工组织，等等。

我国与资本主义国家有很大不同。改革开放前，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工人缺乏职业选择的自由，但国家对他们的就业、住房、医疗、养老、子女教育等负有无限的义务。随着市场取向改革的推进，国家逐步不再履行对职工上述各方面的保障义务，但是，相关的劳动权益保护的法律法规以及社会保障和救助体系又远远没有跟上。作为劳工维护自身权益的组织——工会，在计划经济下基本上只是一个行政的附庸和开展一些简单的文娱福利活动的机构，而在市场取向的改革中没有得到与形势变化相适应的发展。这样，在工人传统的权利不断减少和消失，而新的保障机制尚没有建立起来，特别是本来自己也有一份的公共资产又以不透明以及有失公正的方式变为某些人的私有财产时，工人的失落感是可想而知的。

另一部分劳工权利的缺失更为值得关注，那就是农民工。伴随着改革开放，中国产业工人和新兴服务业的劳工主体正在由城镇居民变为进城打工的农民，这一变化使劳工权利的缺失问题显得更为突出。农民工不但没有身份、没有福利、没有劳保，而且经常是超时劳作、很少培训、收入低微。不论是在“血汗工厂” ，还是在矿难的废墟，人们看到的几乎全是他们的身影。我们考察的工业部门只包括国有及其他规模以上的企业，相当多的农民工大概不在这个范围里。毫无疑问，如果从全部工业范围来考察，劳动报酬被资本报酬侵蚀的现象会更加严重。

“十七大”报告论述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时指出，要“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 。要“建立企业职工工资正常增长机制和支付保障机制” 。不久前，《劳动合同法》面世了。劳动者依法保护自己的权利无疑是企业职工工资正常支付的重要保障机制，而企业职工工资正常增长机制显然要复杂得多。我国现行的工会制度尚不具备有效协调资本与劳动利益关系的功能。如何更好地发挥工会的作用是一个应积极探索的问题。

按照马克思的理想，在社会主义社会，没有阶级、阶级差别和阶级斗争，国家也就不是专政的机器，而主要行使维护劳动平等和分配平等的经济职能。不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社会主义的国家机器对于维护公平、保护弱势群体的权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而，在协调各个层次上的分配关系（包括实现初次分配中的公平问题）以及在实现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过程中，国家应该在社会主义的最高价值——公平与正义的旗帜下，有更多的作为。

参考文献

1.Balakrishnan，Pulapre，and M.Suresh Babu，2003，“Growth and Distribution in Indian Industry in the Nineties”，Economic and Political Weekly，Vol.38:3997-4005.

2.Chandrasekhar C.P.and Jayati Ghosh，2007，“Recent employment trends in India and China:An unfortunate convergence” ，Paper presented at ICSSR-IHD-CASS Seminar on Labour markets in India and China:Experiences and emerging perspectives，28-30March，New Delhi.

3.Goldar Bishwanath，Suresh Chand Aggarwal，2005，“Trade Liberalization And Price-Cost Margin In Indian Industries” ，The Developing Economics，Vol.XLIII -3（September ）：346-373.

4.Kuijs L.，2005，“Investment and Saving in China” ，World Bank China Research Paper No.1［R］，May.

5.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06）》［M］，中国统计出版社2007年。

【注释】

(1)本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重点课题“中国工业经济效益趋势研究” 。

(2)郑玉歆，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3)张友国，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

(4)李玉红，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博士。

(5)职工是指在国有、城镇集体、联营、股份制、外商和港、澳、台投资、其他单位及其附属机构工作，并由其支付工资的各类人员。不包括下列人员：一是乡镇企业就业人员；二是私营企业就业人员；三是城镇个体劳动者；四是离休、退休、退职人员；五是再就业的离、退休人员；六是民办教师；七是在城镇单位中工作的外方及港、澳、台人员；八是其他按有关规定不列入职工统计范围的人员（1998年及以后的数据均为在岗职工数据，其他相关指标如职工工资总额、职工平均工资等指标也从1998年按此口径进行了相应调整）。

(6)OLS需要一系列强假设，如误差项与投入要素不相关，等等。企业同质性也是一个较强的假设，另外如果函数设定形式错误，得出的估计量并不一致。

(7)剔除了弹性系数不显著的其他采矿业和水的生产和供应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