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社区管理使得“外乡人”变得不再陌生

三、创新社区管理使得“外乡人”变得不再陌生

（一）社区管理对于培养商户的市场归属感、凝聚力的积极意义

九星市场的管理模式是“刚”与“柔”的结合。“刚”在于对市场的规范化管理，制订相关的制度，保证市场的有效运营。而“柔”则更多地表现在市场管理者与市场内商户共同建立的情感纽带，柔性市场管理手段的运用不仅是对商户的管理，也是对商户的一种关怀。

1.刚性管理手段对于培养商户的市场归属感、凝聚力的积极意义

人们常常会认为要实现归属感、凝聚力的提升，更多依靠的是情与理，但是在九星要实现归属感、凝聚力的提升，需要的则是刚性管理手段的存在。九星市场内人员结构复杂，素质水平参差不齐，对这类群体进行妥善管理已属不易，更不用说将这些人凝聚在一起。要将这部分人真正地团结在一起、凝聚在一起，必须要明确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进入市场进行商品贸易的商家，大多数都是出于自身业务拓展的需要，因此创建一个良好的市场经营环境是他们所迫切需要的。作为一个商品贸易较为集中的场所，商家之间有时会形成同质化竞争，这种竞争往往是较为激烈的，相互进行价格战、降低产品质量，甚至是肢体冲突都会出现，在此情况下要保持商业氛围的有效维持，制度化管理、刚性管理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这种刚性管理手段的运用，维护了市场秩序，使得原本竞争激烈的商家之间的行为有了制度化的规范，彼此之间都能遵循商业准则进行经营，避免了相互冲突现象的发生。在维护市场秩序的同时，也使市场的凝聚力增强。各商家之间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在制度化的约束下，相互间的竞争发生了形式上的改变，有的甚至成为合作伙伴，共同推进业务的壮大。

归属感的产生基于对所属组织的认同。在九星市场，刚性管理手段保证了市场的秩序稳定、生活的安定有序，为商户营造了一个良好的经营环境。商户自身的经营秩序得到了保证，自身的贸易得到了促进，日常生活安排也有所依托，在此环境之下，商家对于九星市场的定位，就不仅仅停留在一个商品贸易场所，而是一个集生活、工作为一体的场所，从而增强了商家对于九星市场的归属感。

2.柔性管理手段对于培养商户市场归属感、凝聚力的积极意义

如果说九星的刚性管理手段，是从“理”上促进了九星市场内商家的团结，那么九星的柔性管理，则是从“情”上促进了他们对于市场的归属感、凝聚力。九星的刚性管理是基于对市场商户的经营需求考虑，而柔性手段更着重于对市场商户心理需求的思考。市场内的商户大多来自外地省市，九星市场不仅成为他们工作的场所，同时也是他们学习、生活的重要场所，长期离开家乡，思乡、思家之情是他们诸多的困扰之一，同时在异地缺乏援助与支持更是他们的主要困难。针对这样的现实，九星不仅在传统节日举办各类形式的商户联谊会，增进彼此间的联络，消除他们的思乡之情，同时还建立社会工作服务站、心理咨询室、社工联（驻）校、来沪青年社会服务、法律援助、晚托班等各类形式的机构，真正从商户的角度出发，切实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九星市场内商户归属感、凝聚力的培养，真实体现了市场管理过程中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是刚性管理还是柔性管理，最重要的还是立足于商户的实际需求，了解他们所遇到的困难，制订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九星这种“刚”与“柔”的管理方法，不仅对于九星市场有着现实意义，而且对于周边专业市场的管理同样有着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二）创新社区功能赋予了“外乡人”更多融入城市的机会

九星市场内充斥着大量的外来商户、流动人口，他们来到上海，不仅是寻求职业上的发展，同时也寻求着自身发展的机会。能够在一线城市工作、生活、学习是他们公平享有公共资源的体现，但这类群体要真正融入城市，还会遇到诸多障碍。九星社区则成了他们积蓄自身实力、不断适应城市环境的中间场所。

1.政策弹性下的社区合作

政策是影响九星市场内商家、流动人口最为核心的一个因素，是否拥有上海户口是区分上海人和外乡人的一个关键指标。1994年《上海市蓝印户口暂行条例》的实施，使得九星市场内的部分商家有了成为上海市民的机会，他们开始享有与市民一样的待遇。但是随着市场容量的扩大以及蓝印户口政策的终止，越来越多的外来商户只能止步于自身的市民化，这也使得这部分人游离于城市与农村之间，自我身份也变得模糊。随着2004年《上海市居住证暂行规定》的推出，解决了这部分人的困难，使得他们能在就业、保障、住房、卫生、子女教育等方面获得“准市民”的待遇。

协管外来人口是九星社区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九星社区的责任以日常监督、防范、管理为主，同时将社区服务由本地居民向外来人口延伸，赋予外来人员以“居住权”，在强调对于社区内村民的服务的同时，也强调了对于外乡人的服务，使他们享有与本地居民一样的社区权利和福利，激发了他们的社区认同感。

另外，九星社区还将工作理念由管理转变为服务，争取外来人口的信任，为他们营造了一个平等、和谐的环境。社区的服务分为政策服务、调解纠纷、就业服务、社区福利、心理关怀等几个方面，从多角度关注了九星市场外乡人的不同需求，为他们更好地融入九星社区、融入上海提供了帮助与支持。

2.市场平台上的身份平等

在九星社区的管理过程中遵循着一条原则，即以实用主义的态度来看待市场中的外来人口，认为在社区承载能力的限度内，只要能给九星市场的发展做出贡献的，都是值得为其服务的。这是一个重视市场秩序维持与重构的过程，通过外来人口推进九星市场经济发展的传统经验转化为市场新的规则。市场管理者为商户创造了规范和公正的市场环境和生存平台，这使得他们与普通市民一样站在同一市场平台之上，能够依靠自己的实力进行良性的竞争。

市场内的外乡人怀着“城市梦”汇聚到九星，在九星他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同时也看到了发展的希望，并有了留在上海发展的愿望。上海的城市竞争力已内化为九星社区一部分外乡人可支配和可利用的社会资本，即使他们赤手空拳来到这里，只要有知识、体力、耐力，就会有适应市场的能力。九星社区与上海的公共政策为他们凭借各自的优势资本搏杀市场提供了机会公平的保障。相对于家乡落后的经济社会状况，相对于户籍制度的坚固门槛和城市居民享有基本社会保障的优势，九星市场中的外乡人从市场竞争中看到了发挥自己潜能的开阔空间，从而感受到了自己可以获得的另一种公平。以下是九星市场千万商家中，一个普普通通但又十分真实的案例:

1998年，有两个女孩子从外地到上海打工。上海街头到处都可以看到像她们这样为生计而奔波的人，她们在这座大城市中，显得丝毫不起眼。一次九星市场的偶然经历，使得她们被九星深深吸引，她们感受到了市场的机会，由此开始了创业，她们把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凑在了一起，但是只有区区2万元，要是一下子付了半年的房租，接下来进货的本钱就没了。她们把自己的窘境告诉了市场负责招商的人，没想到负责招商的人对她们说，九星已经出台了新的优惠政策，既可以免租一段日子，又能三个月一付租金，这样一来一下子解决了她们的燃眉之急。她们一开始选择了做五金生意，可是五金商品的规格实在太多，对于初涉商海的她们而言，在短时间内搞懂行情根本不可能。好在船小好掉头，她们听从了市场管理人员的建议，很快就改变经营内容，开始卖起了陶瓷洁具。

每天一清早，两个人就打开店门，把一箱箱沉甸甸的货物搬出来摆放整齐，然后一面忙着接待第一批顾客，一面联系供货商洽谈进货的事情，常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她们当时的分工是一个人看店，另一个人管进货和送货。有时客户选购了很多货物，管送货的那个人就得立即开着助动车把东西给顾客送过去，遇到客户住在没有电梯的楼房里时，不管楼层有多高，都得一个人扛着几十斤重的货物费劲地搬到楼上，有时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这样两个弱女子心中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信念:要挺住、要坚持，熬一熬就过去了。

好在九星让她们苦熬的日子很短，随着人气的增加、市场的兴旺，她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做了，加上九星的各项优惠条件，使她们第一年就赚到了钱，掘到了第一桶金。相比较赚钱而言，让这两个女孩子觉得更加珍贵的是自己在九星学会了做生意，为今后创造更绚丽的人生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这样的案例每天都在九星发生与上演着，九星的成长伴随着商家的壮大，九星与商家共同实现着城市化与市民化。

在九星市场内，竞争是残酷的，但是市场竞争的好处在于无论是上海人还是市场内的外乡人，都适用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这使得这个群体开始看淡自己的户籍身份，并产生了一种强调知识能力、通过培养技能应对市场风险的积极态度，这为他们融入城市提供了信心。

3.文化差异中的理性兼容

文化源于不同的地域中心，由于各地的自然环境、经济结构、生活习俗、语言文化乃至民族渊源等方面存在明显差异，因此九星的商户之间在诸多方面存在着差异，同时与上海的城市文化也存在着差异。虽然国家在基础设施建设和现代化进程中取得了巨大成就，但限制人口迁徙的户籍制度不仅形成了城乡之间、区域之间社会成员的身份差异，也维持了各地社会和文化的地方性。与此同时，长期的城乡二元分隔以及巨大的区域发展差距，还造成了乡村与城市、落后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在经济、社会、文化和观念领域传统与现代的鸿沟。因此，市场内的外乡人来到上海，除了要面对制度上的制约，还必然会面对在习俗规范、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等文化层面的艰难调适。

在跨文化的生活中，理解是认同的基础，而认同则是差异双方相互学习并走向融合的开始。在市场内，随着人们的活动空间较以往有了很大的拓展，机遇也更多，市场内商家与上海市民的经营环境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同时在市场内，商家与上海市民在生活方式、行为模式等方面的外在差异也日益缩小。村民开始理解市场内外乡人在上海经济发展中所做出的贡献，开始对他们的肯吃苦、求上进、敢闯荡的品质给予了认可。同时，外乡人也能感受到上海文化中那种坚持理性规则、尊重合理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念的特质，上海人的精明世故背后的理财意识、规划意识和效率观念，也给予了他们许多启发，这些因素对于他们今后立足上海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2]

（三）九星市场内多重社会关系的构建

九星市场的规模决定着市场必然存在着多重关系网络，不同类型的社会关系网络的存在，对市场的秩序维护、经济发展、村民生活、商家经营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厘清市场内各类社会关系网络，对于全面认识九星村、了解九星市场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1.九星公司与市场商家的关系网络

九星公司对于九星市场内的商家而言，既是管理者也是服务者。作为管理者，九星公司的作用在于市场秩序的维护，保证市场经营管理的有序性；作为服务者，九星公司立足于市场内商家的现实需求，从多角度关心商家的工作、生活、学习，设立专门的服务机构，方便商家的日常生活和经营。

对于市场内的商家而言，他们不仅是被管理者，同时也是九星市场中真正的市场主体。作为市场中的商家，他们受着市场制度与规范的约束，这不仅是市场秩序的保证，同时也是他们能够正常经营、促进自身发展的保证。在接受管理的同时，商家也是九星市场内最为重要的资源，市场的繁荣、发展离不开他们的努力，所以在九星市场中，真正的市场主体不是作为管理者的九星公司，而是促使市场发展的商家自身，他们看似市场的外来者，但其实是市场的真正主体。

九星公司与市场商家之间，实则是“鱼”与“水”的关系。在九星创建之时，就曾提出了“放水养鱼，壮大市场”的发展战略。九星公司为商家的经营提供了基本的环境，而商家的进入则进一步促进了市场的发展。无论是九星公司还是商家，在九星市场不断壮大的同时，也壮大了自身。

2.商家之间的关系网络

在市场内最为复杂的，也最为多样的就是商家之间的关系网络。他们既是竞争者，又是合作者。说其是竞争者，是遵循了市场经济运行的规律，商家们在竞争中所凭借的是自身产品的价格、品质、稀缺性等比较优势。但是在竞争环境下，商家之间又成为合作者，在此包括了两种形式的合作:其一是无合作形式的合作。在九星市场内聚集了近10万种商品、千余家商户，有时相互之间的竞争会十分激烈，商家的降价、降低品质，不仅挤压的是自己的利润空间，同时也会对消费者产生伤害，在此情况下，商家之间保持稳定的市场价格，完善商品的品质，避免打价格战，不仅对于商家自身是一种利益的维护，同时对于消费者也是一种保护，更是保证市场长久发展的基础。这种无合作形式的合作，则是在商家之间达成共识，保持商品的合理价格，维护商品的质量。这看似无任何形式的合作，实质是相互依赖、共同维护市场秩序的合作。其二是赋予具体形式的合作。在市场往来的商户中，规模参差不齐，其各自经营范围有大有小，在商品类型上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如何实现规模化、专业化，对于商家的进一步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许多商家在经营过程中，不断发掘与自身经营有着互补性的其他商家，积极开展联手合作，形成规模化的经营，使得原本的竞争者成了合作伙伴，共同实现经营业务上的发展。这种由竞争者向合作者的转变，使得在原本冷酷的市场环境中，平添了一份温情，为我们展现了和谐共赢的美好画面。

3.市场商家与九星村民的关系网络

九星市场联结了商家之间的关系，使其成为商业合作伙伴，同样九星市场的存在也联结了九星村与市场内商家的关系，他们之间亦然跨越了地域上的限制和文化上的差异，成了可以相互依赖的朋友。九星市场的发展战略是“以市兴村”，商家作为市场中的主体，不仅自身得到了发展，还使得九星村的村民过上了富裕祥和的生活。村民出让土地为商家的经营创造了条件，同时商家通过进驻市场、不断壮大市场来回馈村民，他们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利益联系，但是存在着间接的关联。在日常生活中，部分村民作为市场管理者，有着与商家较多的联系机会，很多村民都与商家成了朋友。商家能给予村民许多经营的经验以及外部市场新的信息，使得原本熟悉了农业生产的村民开阔了视野。而作为村民，则成了商家了解上海、了解上海文化的桥梁。商户与村民之间形成了和睦相处的良好格局。

4.九星村民与九星村、九星公司的关系网络

随着九星市场的发展，许多九星村村民已经迁离原来的土地，分散在不同的居住小区之中，由此使得原本紧密的村落关系网络变得分散。虽然他们现在住进了楼房，成了城市居民，但是他们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依然是九星村的村民，现在分散在不同区域的九星村民，依然与九星村村委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联络，九星村委也依然为九星村民提供着各类的福利保障。在人们以往的观念中，村民一旦分散，往往会造成村委的虚设，村民的日常生活将陷入无人管理的困境。但是在九星村，虽然村民分散居住了，但是村委依然承担着村级管理责任，村民之间以及村民与村委之间的凝聚力依然得以了保持。

九星公司与九星村民之间存在着多重关系。九星公司是市场管理的主体，其公司的成立是吴恩福带领全体村民共同努力的结果，在现在的公司中，有很大一部分员工是九星村民，九星村民成为企业的职工，这是传统农民向现代化职业角色转变的结果。同时村民又是公司的股民，公司成立了物流公司，对部分集体资产进行了股份制试验，并在2009年成立了社区股份合作社，使得集体资产的股份量化到人，这是村级集体资产改革的一个创新，使得每一个村民都有机会参与到公司的发展、市场的发展中来，对于公司的运营有了参与的机会，这种突破不仅是形式上的突破，也是长久以来对于传统农民观念的创新。

【注释】

[1]上海社会团体管理局网站:“九星市场社会工作综合服务站正式成立并启动运行”［EB/OL］，http://stj.sh.gov.cn/Info.aspx?ReportId=667cd380-b785-4b30-8300-c307abd25b6b.

[2]何海兵:《和谐社区——上海和谐社区建设报告》，学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116－1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