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紧裤带生产“爱国油”

二、勒紧裤带生产“爱国油”

1月，正是兰州地区最为寒冷的季节。而1960年的1月让人感觉似乎更加严寒，雪意涔涔，冷气逼人。

徐今强从北京开会回来，给兰炼人带回了比冬天还要严寒的消息：苏联背信弃义，撕毁合同，中断对我国技术供应并将全部撤走援华专家！

兰炼人被震惊了。

但没有被吓倒！

在兰炼党委会上，徐今强面色沉重地说：“没有油，我军的飞机、坦克、军舰都是一堆废铁；没有油，我们新生的共和国将有空无防、有海无防！”

徐今强越说越亢奋：“同志们，千困难，万困难，国家的困难才是最大的困难；千矛盾，万矛盾，国家缺油才是最大的矛盾。我们兰炼人就是勒紧了裤带也要炼出‘爱国油’！”

“哗哗，哗哗”，雷鸣般的掌声从小小的会议室传出，坚强而有力地回荡着。

在国家安危当头时，那掌声是兰炼人坚强的信念，是石油人坚定的决心！

保国防用油，保军队用油，是重中之重。

兰炼领导班子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在商讨；

以龙显烈为代表的技术人员也在一个方案接着一个方案地推敲。

尽管石油炼制技术，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理论，但时代在造就着我们的英雄。

龙显烈心里有谱了，他紧急上书兰炼党委；

紧急上书石油部。

龙显烈认为，鉴于当前的国际形势和我国原油紧缺的现实，兰炼应当对原油进行深度加工、“吃光榨尽”。他率先提出要把“三航两剂一重”（航空汽油、航空煤油、航空润滑油，炼油催化剂、石油添加剂，重质润滑油）作为兰炼发展的战略目标。

很快，兰炼党委研究通过；

很快，石油部审核同意。

很快，在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和老帅们的关心支持下，石油工业部组织力量制定加快国防建设所需油料的发展规划，开展以“三航两剂”和包括“两弹一机”（原子弹、导弹、新型飞机）配套用油为重点的攻关会战。

一场为国争光的“三航两剂一重”研发战役在兰炼拉开了序幕。

现在，大家都知道中国预警机有个外号，叫“争气机”，是指要为民族和国防事业争一口气的意思。这和当时提出的炼制“争气油”的性质是一样的。

龙显烈认为，打好这场战役，科技是关键，但发展科技得有科研基地才行。当时，国家加快步伐在上重大项目，经费非常紧张，建设科研基地的费用从哪里来？

肩负着历史使命，龙显烈不停地穿梭在兰州和北京之间；不停地越过千山万水在兰州和北京之间通着电话。

他找到石油部领导请求说：“宁可生活清苦一点，办公条件差一点，我们想办法也要把科研基地建设起来。”

石油部领导被他说服了，决定全力支持。

于是，石油工业部科学研究院兰州分院于当年就建成了，直到1963年更名为兰炼石油炼制研究院，归属兰炼。

企业在资金非常紧缺的情况下，拨出专款购置中试装置和台架设备。炼制研究所在研发、生产新产品的过程中，加紧锻炼和培养科技人才队伍。在兰炼常年生产的石油化工产品中，有63%的产品是由炼制研究所开发的；炼制所72%的重大研制成果转化于兰炼工业化生产。这是兰炼几十年来一直保持技术领先优势的秘籍。

石油工业部责成兰炼成立新技术核心领导小组，徐今强亲自担任组长，龙显烈、毛鹏飞、胡菽兰等担任副组长。

以炼制研究所为基础，协调全国各炼油科研、生产、设计、施工、机械等部门通力合作，着力打好“三航两剂一重”的战役打响了。

石油部也适时成立了军用油品领导小组，负责“三航”的开发生产，徐今强依然担任组长，龙显烈、张皓若等担任副组长，副组长胡菽兰兼任秘书长。

我人民空军出于国防形势，紧急需求100号航空汽油！

国家的需要就是命令。

龙显烈、胡菽兰等曾经攻关95号航空汽油的团队，再一次被推到了完成这一任务的前台。

其实对于研究100号航空汽油，龙显烈早先就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他不愧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往往把问题看得很长远。回忆起这些，即使在今天，胡菽兰依然对龙显烈深感佩服。

胡菽兰虽然年逾84岁，但仍然精明、干练，说起话来，声音洪亮，逻辑性强。坐在她家不算太大的客厅里，我聆听着她的讲述。1959年，龙显烈就组织成立了一个号称“小听话”的中间实验装置，这套装置是用硫酸和工业碳式硫做催化剂，再让乙辛烷和乙辛烯进行反应的。但装置建成后，甘肃没有98酸，合金钢管也很少，而这都是些带有酸性很强的装置。龙显烈、胡菽兰带着大伙，硬着头皮在没有工作服、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做实验，上衣和裤子都被腐蚀成许多大小不等的窟窿。先经过多次实验，不成功；再实验，还不成功。原因是烷的成分少，烯的成分多，造成了安定性不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龙显烈亲自领着工人，千里迢迢，把研制的产品运到东北石油三厂，在那里加锌后，再带着大家伙把产品运回来，再加工。从东北到大西北，相距几千公里的路程，龙显烈就这么来回地跑着、折腾着。人受累点，问题不大，但运输成本高却成了大问题，看来这条路子也行不通。

怎么办？经过缜密思考后，龙显烈又建立了一个阶梯式反应器，经过反复实验，还是不行。这时，空军又催促得很紧，在没有任何比这更有效的办法的情况下，攻关组还是采用了世界上通用的氨冷却法。对凡是能够想到的各种方案，攻关组成员们一起反复研究，反复论证，终于取得了一次性研制试验成功。从1959年算起，用了长达6年的时间研制成功了100号航空汽油。

在当时特定的情况下，空军需求100号航空汽油的量比较大，而兰炼仅有一套生产装置，这怎么能满足需求呢？

龙显烈毅然决定：改造30单元。

刚刚过完年三十，大年初一一早，陈恩海用自行车驮着爱人的行李，胡菽兰用手推着自行车跟在陈恩海旁边。从家里住到厂里参加30单元改造。这一次进厂，直到“五一”国际劳动节开完庆功大会后，胡菽兰才回到家里。一连几个月，家里的两个孩子、四个老人，全是陈恩海一个人在照顾。买菜、做饭，小的闹腾，老的多病，陈恩海又是石油学校校长，还要处理诸多行政和教学事务。这么重的担子，即使再坚强的人、再精力充沛的人，也恐怕难以支撑。陈恩海这样辛苦的付出，这样对爱人工作无悔的支持，真叫人感动！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提起这事，胡菽兰仍然感到内心不好受，她觉得欠了爱人很多很多。为了她，爱人从生活条件优越的大连来到西北，从一个大学的系主任来到一所中专学校，牺牲了他自己的事业；为支持她的工作，爱人一个人默默地干家务、带孩子、看老人……但陈恩海从来都没有发过牢骚，也没有半点怨言。胡菽兰说，现在，爱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她要悉心照料他，尽量多地弥补过去因为工作的原因而很少顾家的遗憾。65岁退休后，胡菽兰才开始学习做饭，自己买菜，自己给老伴洗衣服，做家务，没有雇保姆。看着84岁的胡菽兰在和面、切菜，动作麻利，刀下丝毫不乱，我仿佛看到了她在装置上娴熟地指挥攻关的情形。

我们不能不为龙显烈、胡菽兰等老一代中国知识分子身上的优良品质所感动！有这样一批献身国家石油事业的将士，即使再难的攻关战役，也能被他们攻克。兰炼30单元终于改造成第二套催化裂化装置。加之原有的一套，两套装置备齐了。龙显烈要求，用一套搞裂化，另外一套搞精制，两套装置同步生产、相互供应，产量自然就上来了。

但问题接踵而来：兰炼原料短缺!库存原油仅有100万吨，这点油只能够生产用，100号航空汽油的试验用油从哪里来？这时，龙显烈提出，能否把蜡油拿出来试一试？后来，攻关组就改用蜡油做实验。再后来，新疆的原油运来了，大庆的原油进来了，再加上库存有很少量的玉门原油，兰炼人戏称其为“三混油”。“三混油”没用多久，长庆原油也进厂了，鉴于成本原因，兰炼放弃了大庆原油，这样，兰炼的原油成分仍然是“三混油”。随着原油成分频繁地变化，航空汽油的工艺也要做出相应的大调整。这样反复的调整，部队领导不满意，要求兰炼的航空汽油必须进行使用试验。试验当中，一个台架需做800小时，一架飞机试飞怎么能行？要用一个团的飞机来试飞，还要持续3个月。要命的是，这些试飞试验，都是工业试验，哪里能有中间试验数据可供参考？这又给100号航空汽油的研制生产提出了严峻的考验。情急之下，龙显烈发话了，他告诉胡菽兰：“我们只有冒风险了！”

这时，攻关小组要做的事情，也只能是把方案想得周全再周全。

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总后勤部的电话打到了兰炼。命令龙显烈、胡菽兰等研制100号航空汽油的技术人员火速上京参加会议。一路上，他们都在嘀咕：“怎么啦，这么急？”进入总后勤部的小会议室，但见领导们神情庄重：“同志们，我们的一架飞机在进行100号航空汽油试飞中不幸掉了下来。”胡菽兰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仿佛她周围的空气都被凝固了一样，她扭过头看了一眼龙显烈，只见他表情僵硬、脸色铁青。“非常不幸的是飞行员当场牺牲了，万幸的是飞机掉落的原因与我们试制的100号航空汽油没有关系。”听到这里，龙显烈终于喘了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研制和试飞在龙显烈设计的方案中有序进行。终于，100号航空汽油试飞试验成功了！空军给石油部和兰炼发来了感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