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成本与组织成本

1.3.3　交易、交易成本与组织成本

交易的最初概念是指物物之间的交换，后来人们把它引申为权利之间的让渡。康芒斯（J.R.Commons）提出交易“不是实际‘交货’那种意义上‘物品的交换’，它们是个人与个人之间对物质的东西的未来所有权的让与和取得，一切决定于社会集体的业务规则。”⁽¹²⁾他进一步把交易划分为三种类型——买卖的交易、管理的交易、限额的交易，并指出：“这三种类型的交易合在一起成为经济研究上的较大的单位，根据英美的惯例，这叫做‘运行中的机构’。这种运行中的机构，有业务规则使得它们运转不停；这种组织，从家庭、公司、工会、同业协会，直至国家本身，我们称为‘制度’。”科斯（R.H.Coase）在著名的《社会成本问题》一文中揭示了权利让渡是交易的实质，并且指出权利的界定和保护对交易的成本有很大影响。威廉姆森（W.E.Williamson）认为，交易是货物或服务在两个技术上可分离单位之间的转移；不论在市场上还是在组织内部，交易关系都是普遍存在的。把交易当做市场和组织的基本单位，从契约的角度研究组织，是交易费用经济学或者说契约经济学的研究思路。

虽然交易是重要的、普遍存在的，但是交易关系并不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全部。我们知道有一些制度的确立是集体行动的结果，另外习俗、惯例等非正式制度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着重要影响，在上述两种情况下，权利让渡的双方都是不清楚的。对于习俗、惯例等非正式制度，可以用隐性契约来解释，但是其内容是不清晰的，在集体行动中许多规则不是基于谈判得来的契约，而是基于权威或强制。社会或集体的组织行为与交易行为对于社会运行来说是同等重要的，而且它们有着根本不同，但是交易成本概念的不断扩充使人们忽略了两者之间的差别。

斯蒂格利茨（J.E.Stiglitz）将交易成本（或交易费用Transaction Costs）定义为“进行交易所增加的（购买价格之外的）成本，而这些成本可以是货币、时间，也可以是某种不方便”。⁽¹³⁾马修斯（R.Matthews）认为：“交易成本包括事前为达成一项合约而发生的成本和事后发生的监督、贯彻该项合约而发生的成本；它们的区别在于生产成本，即为执行合约本身而发生的成本。”阿罗（K.Arrow）则定义交易成本为“运行一个制度所耗费的资源的价值”。⁽¹⁴⁾张五常对一个定义宽泛的交易成本进行了详细的解释：“在最广泛的意义上，交易成本包括所有那些不可能存在于没有产权、没有交易、没有任何一种经济组织的鲁宾孙·克鲁索（Robinson Crusoe）经济中的成本。交易成本的定义这么宽广很有必要，因为各种类型的成本经常无法区分。这样定义，交易成本就可以看做是一系列制度成本，包括信息成本、谈判成本、拟定和实施契约的成本、界定和控制产权的成本、监督管理的成本和制度结构变化的成本。简言之，包括一切不直接发生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成本。”“当把交易成本定义为一切在克鲁索经济中没有的成本，组织被同样广义地定义为任何要求有看得见的手服务的活动安排时，就出现一个推论：所有的组织成本都是交易成本，反之亦然。这就是为什么过去20年间，经济学家总是竭力用变化的交易成本来解释各种组织结构形式的原因。”⁽¹⁵⁾在这样宽泛的意义上，制度成本、组织成本和交易成本是等价的。

但是我们回溯“交易”的概念，可以发现交易成本涵盖了太多的内容，这不利于分析的深入。对于基于契约的制度安排，契约的签订、监督、履行所发生的成本都是交易成本。对于基于强制的制度安排，制度的形成、执行所花费的成本与交易无关，属于制度成本。而习俗、惯例等非正式制度的成本难以计算，它们通过影响正式制度的运行成本体现出来，可以用机会成本来表示。将交易成本视为生产成本的对偶概念，导致交易成本失去了其核心概念——契约的支持。这种扩大容易割裂制度、生产成本与交易成本之间的相互关系。

黄少安教授对交易费用理论的缺陷进行了详细分析，指出：“生产成本与交易成本都与制度相关。”因为“生产和交易是人们经济活动的两个方面，在现实中不是分开的，都是在一定的交易方式和规则下进行。或者说，人们从事生产和交易的规则是同一的，特定的制度既是交易的规则也是生产的结构”。“交易成本理论忽视生产成本与制度及交易成本的相关性是一个重要缺陷。”并且特别指出：“分工、技术性质和水平、劳动生产率、规模经济等影响生产成本的因素都与制度安排直接而密切相关。分工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降低单位产品的生产成本，但是分工要求有与分工程度相适应的生产制度结构。”⁽¹⁶⁾

对于一个组织的产生来说，交易成本是影响制度安排的关键要素，但是决定组织生存的是组织的运行成本，众多的组织试验都是由于组织的运行成本太高而失败的。组织的运行成本不仅包括基于契约的交易成本：由于组织是一种分工结构，所以还存在协调分工合作的费用，这种费用既与技术相关，也与契约相关，这种成本是否属于生产成本很难判定。就目前企业的会计习惯，与生产直接相关的计划、生产指挥的费用计入生产成本，职能部门和企业高层管理部门的开支进入管理费用。虽然难以区分这些费用的性质，但是可以断定分工结构影响生产成本、协调分工所花费的管理费用和与契约相关的交易费用。

本书将交易成本定义为事前为达成一项契约而发生的成本和事后发生的监督、履行该项契约而发生的成本，即交易成本必须以契约为基础。⁽¹⁷⁾组织成本包括组织制度（创新）变迁的成本和组织的运行成本，后者包括协调分工所花费的管理费用和与契约相关的交易费用。不论是层级组织还是网络组织，组织都是以分工为基础的，交易并不是构成组织的唯一单位，由于忽略了分工与专业化的影响，交易成本概念只适合描述制度安排，对于组织是一个容易引起误导的概念。在本书中，生产成本的对偶概念是组织成本，而不是交易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