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关于经济增长的故事
亚当·斯密早就强调了专业化和劳动分工是促进技术进步、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最重要原因,但是因为这一思想不易被模型化而被主流经济学所忽视。20世纪80年代以罗森、贝克、杨小凯、博兰、黄有光为代表的一批经济学家,用非线性规划(超边际分析)重新将古典经济学中关于分工和专业化的精彩思想变成决策和均衡模型,取得了一系列的重要成果(见杨小凯的综述文章)。但是任何学派在打开一扇看世界的窗户时都会走极端,他们试图透过这扇窗户看到全部的景况而不是再开一扇窗户,并因此难以互相沟通。杨小凯教授与斯坦福大学的保罗·米尔格罗姆(Paul Milgrom)教授就分工、专业化及超边际分析等问题进行的著名的对话,反映了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学与新兴古典之间视角上的碰撞。
新兴古典经济学研究的是人们如何选择专业化水平和模式,新古典经济学则是研究人们在给定分工结构下的资源配置决策。前者假定每个决策者既是消费者又是生产者,不像后者将纯消费者与厂商绝对分离。因为前者的假定比后者更接近于混沌状态,所以更能分析混沌之初的一些情况。但是超边际分析把分工视为爆炸式的跃进(从一个角点均衡跃进到另一个角点均衡),投资只是为分工准备迂回生产的物质条件,所以新兴古典经济学认为分工是经济增长的主要原因。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则认为资本积累才是经济增长的基础,分工是次要的,并且把分工经济、专业化经济混同于规模经济,这样分工经济、专业化经济只是资本积累的结果。新古典增长理论强调物质资本积累和技术进步的作用(Solow.R,1956),“新”增长理论则引入了知识和人力资本要素,从而将技术进步内生化,即经济增长也内生化了(Romer P.M,1986;Lucas R.E.,1988)。“新”增长理论延续并扩展了新古典增长理论的视角,但是仍然没有把分工和专业化给以应有的地位。
比较上述这两种视角(分工和资本),可以发现其是互相从对面看过来,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分工演进过程中人究竟如何决策呢?为了探询真实世界的经济增长情况,办法之一是比较他们所讲的经济增长故事并与真实世界相对照,然后寻找一个综合的视角。
故事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它在真实世界中从没有发生过,同样经济学的理论是基于假设的,完全符合假设的世界并不存在。故事中人物的行为是有限的——编故事的人提取人们最感兴趣的事件进行展览;同样,每一个经济增长理论也是讲他们最关注的那部分的故事。由于受到认知能力的限制,人类只能透过这一个个割裂的故事来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
在新兴古典资本理论中,资本是用来发展迂回生产、实现分工的工具。杨小凯讲的故事中有两种生产活动:一种是生产拖拉机;另一种是生产粮食。生产粮食可以只用劳动,也可以用劳动和拖拉机。使用拖拉机有迂回生产的经济效果,但是由于生产拖拉机有一个很高的固定学习费用,所以必须专业化产生。专业的农民只生产粮食,并借贷粮食给专业制造拖拉机的人。拖拉机成功制造出来并实现商业化后,由于拖拉机的迂回生产效果及专业生产拖拉机带来的低成本高效率,专业制造拖拉机的人可以归还借农民的债和利息,并交换消费的食物(杨小凯,1998)。新古典增长理论认为投资如果是用来买机器就会增加未来的生产率,但是机器如果不是专业化生产,从而不断降低成本,对机器的投资不会自动改进生产率。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昂贵、庞大、功能有限的第一代计算机,如果不是专业化生产导致计算机的不断改进和成本下降——例如著名的摩尔定律,对它的投资不会导致生产率的提高,其市场也是非常有限的。“新”增长理论(例如卢卡斯)认为,若投资于教育(人力资本投资),未来的生产率就会增加。但是对于传统的农业社会,对农业种植知识的投资所能带来的增长是有限的,工业革命之后一百年所积累的财富比农业社会几千年积累的财富都要多,原因在于工业比农业拥有更深的分工潜力,可以产生持续的递增报酬。罗默等人则认为投资可以产生新知识,知识增长加快技术进步,促进经济增长。但是投资用在发明新机器和科研上,它究竟能不能带来更高的生产率,仍然依赖于有效率的分工。若没有高分工水平,蒸汽机不可能发明出来,发明了,也可能因为比人工效率低而无法应用(杨小凯,1998)。
新兴古典经济学比其他理论更深刻地看到了分工和专业化对经济增长的重要意义,但是杨小凯的这个故事讲的其实是已经实现分工的专业化生产者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分析分工演进的过程。用超边际分析方法分析分工的结构是很有优势的,可以穷举各种分工形式(对应各角点解),然后通过最优化找到约束条件下的最优分工模式。但是在真实世界里,人们是不是通过这种方法进行分工决策呢?分工深化真的是不同分工水平之间的跳跃吗?本书通过下面的故事描述分工演化过程,从一个更全面的视角揭示分工演进、人力资本投资、物质资本投资之间的关系。
假设一个场景:在古代的一个时期渔网还没有被发明,人们用手、用渔叉抓鱼,这样过了很多年终于有一个打鱼人想到了另一种办法,他用绳子编成了一个简陋的网协助捕鱼,效果有时比用渔叉抓鱼好,有时不好(因为没有经验,渔网比较简陋),所以他并没有完全放弃渔叉。其他人看到他用渔网捕鱼有一定的效果就学习他的经验(经验简单,比较易学),更多的人学会编织渔网。有一部分有闲暇的人(有剩余进行资本投资),对渔网进行了改良,使用了更结实、耐腐蚀的材料作网绳(物质资本投资),并且仔细研究了在不同情况下捕鱼的不同技术需要(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生产出知识),从而对渔网进行改进,使渔网的生产效率稳定地超过渔叉。由于此时渔网的生产需要有较高的固定学习费用和专门投资,其他渔民从这些渔民手中购买渔网比自己生产要合算(比较利益),于是他们就购买渔网捕鱼。一部分渔民成为专门的捕鱼人;另一部分则成为专业化的渔网制造者。专业化的渔网生产者可以对生产设备进行专业化投资和人力资本投资,一方面进一步发挥分工演进的潜力,获得递增报酬,另一方面对其他进入者形成了进入壁垒。
这个故事和杨小凯的故事有两个显著不同:第一,分工不是跃进,分工深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杨小凯的分工实现需要有一个合作者一起完成分工的跳跃,在这个故事中,分工深化是通过内部分工,形成比较优势后,由内部分工逐渐转化为外部分工。(1)第二,在新兴古典经济增长模型中一定的分工结构是资本投资的前提,在这里专业化分工是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投资的结果。但是两者并不矛盾,因为它们描述的时间段不同,在专业化分工后,会引出更多的资本投资机会,新兴古典经济学看到的是分工之后,“新”增长理论则对分工前后投资的不同作用没有区分,实际上两阶段具有完全不同的生产函数。如果从一个更长的时间阶段描述经济增长,需要将分工的含义扩大,以包容新兴古典经济学和“新”增长理论的研究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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