闳其中而肆其外

三、易地发展：闳其中而肆其外

首钢易业发展的“宏伟”战略之所以失败，症结就在于轻易“易”业。大企业哪能轻易改变主业！改变主业实质上就是放弃既有的核心能力，弃己之长而取短，化钢铁优势为芯片劣势。巧合的是，外部环境又突然逆转：芯片盛极而衰，钢铁否极泰来。2000年底，世界互联网泡沫破裂后，芯片产业迅速进入冬天，风险投资风云顿变。另一方面，钢铁产业却出人意料地进入了史无前例的爆发时期。产业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这种经济环境中“易”业，无异于化机遇为挑战。唯有刷新战略思维，迅速从易业发展转向易地发展，才能找回自己的优势和机遇。

（一）守土之情

中国人传统上是安土重迁的。首钢在京西历经80多年的历史风雨，首钢人与天子脚下这块土地结下不解之缘。当首钢搬迁的话题刚刚提起时，钢铁人抵触的心理自然而生。为了能继续在石景山地区生存下去，首钢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首先是控制生产规模。首钢自1994年达到821万吨钢的产出规模后，便一直停留在年产钢800万吨这个平台，不敢也无法获准在北京继续扩大规模。甚至在钢铁业低迷的1999年，还服从国家限产10%的政令，将钢产量压低到730万吨。其次，大力推行清洁生产，绿化环境，不遗余力地装备环保设施，显著降低二氧化硫和粉尘、烟尘的排放量。不断提高能量回收率和水的循环使用率，完善污水处理，降低吨钢新水消耗量。再次，首钢大力呼应首都经济的发展战略，努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不断提高非钢产业的比例。想借此获得在首都的存续权和发展权。

然而，所有这些努力仍然不足以平息搬迁首钢的呼声。尤其是北京申奥成功后，环保的压力越来越大。首钢人最后一次尝试在石景山扎下钢铁之根的努力是接受“院士行”活动提出的方案：将首钢在石景山厂区的800万吨产能压缩一半。尽管留下半壁钢铁江山的方案十分委屈首钢人，难为首钢人，但为强烈的首都情结和钢铁情结所维系，首钢人却心甘情愿将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方案上。这种强烈的安土重迁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当五高炉为迎接奥运而退役，不是因为年迈，也不是因为体弱，在历经47年的火热岁月后，正值盛年而甘愿熄灭燃烧的火焰，只为能换取首都的一片蓝天，赢得共和国的可持续发展。钢铁工人的惜别之情是非常深切的：

你的身形隐退了

我们心中的丰碑永远高耸

你的炉火熄灭了

我们脉管中的铁水永远奔流

你烧红的漫天云霞

依旧为人间增添光彩

你炼出的钢筋铁骨

还在为共和国大厦勇挑大梁

你有三千万吨的分量

永远雄踞在历史的天平

和人们的心上

向你致敬

你是永不消逝的铁血之魂

你是永不退役的铁血战士

你的新战场

已经在渤海湾磅礴展开

你的新使命

正在新首钢的宏图中展现

一个大钢厂的搬迁谈何容易。成千上万人的工作岗位将会变动或失去，熟悉的群体将被解构，习以为常的工作流程将被改换，擅长的技艺可能被弃置……最令人怅惘的是几十年积淀的钢铁文化一朝或缺。多少人的青春和理想都融入了首钢厂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整体搬迁怎不教人惘然若失！

（二）挪一步海阔天空

感情最终要服从理智，情结有时候是需要解开的。既然钢铁在首都已经失宠，为什么一定要强留？强留的钢铁又有什么前途。

从1994年以来，首钢的发展就受到首都的制约。在钢铁业低迷时，这种影响还不会充分显现；而当钢铁进入景气时期，坐失良机、瞠乎其后的感受就会痛如切肤。钢铁企业不发展就意味着落后，压缩一半规模便更加举步维艰。钢铁业是典型的规模经济，钢铁产量怎么能不增反减呢？在北京保留半壁钢铁江山，看似保住了首钢的根基，其实从根本上封闭了首钢的发展空间，窒息了创新的活力。而且，京西土地的价值空间也会因为钢铁“犹抱琵琶半遮面”而难以充分释放。可见，首钢在北京坚守下去是毫无意义的。

离开北京呢？首钢如果挪一步，所有的政策压力便会化解得无影无踪；相反，各项优惠措施都将纷至沓来。国家支持，北京市扶助，河北省欢迎。顺应钢铁业爆发式增长的大势和难得机遇，首钢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归钢铁主业，而不用违心承诺：首钢未来不姓钢。从永定河到渤海湾，首钢失去的是一个旧格局，得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大空间。在石景山，首钢沉淀的是因陋就简的发展历史，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产品处于低端，设备来自二手，布局见缝插针。在曹妃甸，首钢开创的将是无比宏伟的未来，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设备先进，流程优化，布局合理，产品剑指高端。

首钢同意搬迁，发展的紧箍咒顿时解除。国家级的大项目立即予以安排。全新的钢铁主业在渤海湾如日东升，北京的总部经济在石景山更上层楼。首钢旧址价值连城，将为京西释放出巨大的发展空间。事情就这么简捷，充满戏剧性。留在原地，巨大的政策、环境和市场压力齐集一身；挪开一步，所有的压力瞬间变为莫大的动力。留下来，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挪一步，则是海阔天空的大块文章！理智战胜情感，以科学发展为重、顾全大局的首钢人最终选择了“搬迁”：挪一步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