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拉美国家贫困的特点
如果问什么是穷人?在拉美地区,那些受教育少、被迫在非正式部门就业的人;农民、自由职业者以及无业者;土著人和非洲后裔黑人;成员众多且家长受教育少或者几乎没有接受教育的家庭;儿童和青少年等等沦为穷人的可能性远远高出其他人群。[12]在本节中我们将重点分析拉丁美洲国家贫困问题的主要特点。
特点一,城市和农村的贫困问题同样严峻。
长期以来,拉美各国推行“重工抑农”和忽视农民生存的政策,从而影响了农业生产的进一步发展。农村居民中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例逐年上升。1990年至1992年间,哥伦比亚城市地区收入上升11%,而农村则下降14%,1991—1992年农村地区穷人比例由26.7%上升到31.2%。1993年,哥伦比亚城市地区平均收入是农村地区平均收入的3.5倍。据拉美经济委员会的统计,拉美农村居民中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达60%以上,最严重的国家如玻利维亚达97%,秘鲁达75%,巴西达73%,拉美地区农村贫困几率为59.1%,相当于城市贫困几率(26.1%)的两倍多。将近三分之二的农村贫民是小农业生产者,剩余的为无地劳动者。大约50%的农村贫困人口拥有极其有限的生产资料,他们通过土地生产创造收入。据统计,农村缺乏生产资料的贫困人口的增长速度远高于拥有生产资料的贫民。
然而,拉美国家的贫困状况不仅局限于农村地区。由于近几十年来过快的城市化和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迁移,城市贫民数量与农村贫民数量基本达到了平衡,分别占贫民总数的49.6%和50.4%。贫困问题多发生在以农业为谋生手段的农村家庭和非盈利性的城市服务行业,分别占全地区贫困人口总数的35.5%和29.1%[13]。
在拉美地区,城市贫民数量第一次超过农村贫民数量是在20世纪80年代,当时随着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和农业生产条件的恶化,大批破产农民逃离农村,盲目流入城市,然而,由于城市无法满足如此大的、突如其来的就业需求,涌入城市的农民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却使城市人口迅速膨胀,如1981—1990年间,巴西城市人口由占总人口的67.5%增至90.5%,这就对城市的各项基础设施形成了严峻挑战。教育、健康、公共交通、住房、饮用水以及卫生等领域的服务都必须重新调整,以适应城市人口剧增形势的需要;另一方面,加剧了城市的贫困化。1980—1990年间拉美城市贫困家庭比重由25%上升到34%,城市贫困人口比例从70年代初的42%上升到1993年的60%。
特点二,贫困具有代际传递性。
拉美地区的贫困与受教育水平密切相关。根据相关研究表明,一个家庭成员只接受了初等教育的家庭的贫困几率为41.3%,相当于接受高等教育家庭遭受贫困几率(5.1%)的8倍多。因为政治、经济和社会不平等往往存在长期的代际自我复制性,因此机会和政治权力不平等对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伤害性更大,这种现象被称为“不平等陷阱”[14]。
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几乎每10个儿童中即有6个属于贫困人口,有将近2 000万适龄儿童没有上学的机会[15]。不仅如此,即便那些有条件入学的儿童,也随时都有辍学的可能。对于占总人口20%的穷人来说,他们的平均上学年数仅为4年,而占总人口20%的富人的平均受教育年数为10年。不仅如此,那些土著家庭和非洲后裔家庭的孩子在初等学校的出勤率很低,而这些家庭中适龄儿童的青少年留级和辍学的几率又非常高。这样的境况使那些儿童和青年人失去了获取知识、武装自己、将来走出贫困的机会,贫困就成了永远伴随他们左右的影子。虽然贫困儿童的数量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上升趋势,而且在90年代由于出生率的降低以及经济的持续增长,还曾经呈现下降的势头,但终生无法摆脱贫困的儿童数量却显著增加了。相当数量的儿童甚至连小学都无法读完,也就意味着在摆脱贫困的道路上他们连第一步都没有迈出。在图1-6中可以看到,在厄瓜多尔,无论来自哪个社会经济群体,三岁儿童的词汇识别测验分数基本相同,与国际标准测验分数很接近,但是到了5岁,除了属于最富裕群体的儿童和父母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儿童外,其他儿童的测验分数均全面下降。父母受教育年限为0—5年的儿童,与父母受教育年限为12年或更多的儿童,在词汇识别能力上如此巨大的差别,在他们一旦进入小学后很可能转变为学习成绩上的巨大差异,并且在其成长道路上会一直存在。
特点三,妇女儿童较易成为贫困人群。
近些年,女性人群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日益提高,尤其在改善生活质量方面的作用十分突出,但在拉美地区长期存在的性别不平等、较少的就业机会以及受教育程度低等弱势化状况仍然没有太大变化。虽然拉美国家在女性的平均寿命、死亡率以及受教育几率等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但这些进步在特定国家、特定群体中是十分有限的,在地区内的国与国之间的差距仍然十分明显。此外,由于女性在家庭生活中承担的重要角色,限制了她们发展自身人力资本的机会,造成了妇女只能从事低收入工作以及同工不同酬的不平等现象,在相同的条件下,与男性相比,作为劳动者的妇女在收入分配上往往属于最低等级。另外,女性就业不稳定性较高。每当就业机会减少或企业裁员,女性劳动力往往首先受到影响。[16]
图1-6 厄瓜多尔三至五岁儿童知识水平测验
厄瓜多尔三至五岁儿童的知识增长,因家庭背景的不同而存在极大的差别注:词汇识别测验(TVIP)分数的中间值(测验分数为衡量西班牙语词汇识别能力的指标,参照国际标准进行标准化)为纵坐标,儿童年龄(以月为单位)为横坐标。对年龄(以月为单位)进行中值分数的范氏(Fan)回归进行估计,带宽为3,用所得结果使各具体月龄的中值数据曲线趋于平滑。来源:世界银行:《2006年世界发展报告》(中文版),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第7页
因此,女性,尤其是城市女性成为拉美地区贫困的频发人群,有数据显示,城市女性贫困率远大于男性,分别为30.4%和25%。在城市中,女性作为家长的家庭的贫困几率较大,约为30.4%,而男性家长的家庭贫困几率为25%。此外,拉美地区女性单亲家庭约占家庭总数的20%,女性单亲家庭多数处于贫困状态,其中处于赤贫的占15%~25%,在洪都拉斯甚至占到46%。
除女性群体外,0到17岁的少年儿童也成为贫困的最大受害人群。20世纪90年代初,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总结拉美地区儿童的贫困化程度时曾指出,拉美一半以上的儿童和青少年属于贫困阶层。到90年代末,这种形势非但没有得到明显改善,反而呈进一步恶化的趋势。1999年,在拉美2.114亿贫困人口中,1.142亿不满20岁,其中6岁以下的幼儿为3 560万人,6—12岁的少儿为4 370万人。[17]在所有12岁以下的儿童中,59%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而农村地区则高达80%。[18]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厄瓜多尔等国家的贫困现象十分普遍,70%~80%的城市儿童和80%~90%的农村儿童处于贫困状态中。即便是在情况较好的乌拉圭和阿根廷,没有获得最低生活保障的城市儿童也分别占20%和40%。2002年,拉美地区20岁以下的贫困人口估计为1.2亿,其中8 300万人低于12岁。根据2012年的最新数据,拉美地区17岁以下青少年儿童的贫困率达到了51%[19],即表示这一地区一半以上的儿童为贫困人口。
从人力资本发展的角度追究这一现象的原因,我们认为贫困儿童大多出生在人口多的家庭中,由于兄弟姐妹众多,他们受教育的机会很少,父母亲,尤其是母亲,缺少工作机会以及经济来源。
特点四,土著人口的贫困更为显著。
在贫困和种族之间似乎总是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在拉美和加勒比,土著居民占地区总人口的10%,其中包括589个族群,这些族群在各国的分布很不平均,在玻利维亚、危地马拉、秘鲁和厄瓜多尔等国土著人口占人口总数的40%以上,其中在玻利维亚占70%,而墨西哥拥有最多的绝对土著人数量。自从殖民时代起,土著居民历来都生活在拉美国家的社会底层,始终处于被排斥、被剥夺以及被边缘化的处境之中,他们构成了拉美地区最贫困的社会群体,占据了全部贫困人口的四分之一。在安第斯和中美洲地区,居住着4 000万土著人口中的大部分,那里的贫困几率达到了60%;在土著人聚居的墨西哥恰帕斯州,一半以上土著人口处于贫困;在巴西、危地马拉和秘鲁等土著居民相对较集中的国家,土著居民和非洲后裔的贫困几率几乎为其他居民的两倍。90%多的土著人口是世代依靠农业生存,而且他们居住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安第斯和美索亚美利加的冰山上,奥利诺科河(ORINOCO)和亚马逊河流域以及中美洲的热带森林里。通常情况下,土著人口离不开他们的土地和自然资源,因为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质保障,是他们社会和文化的一部分。因此,以发展经济为目的的改革往往会损害土著居民的利益,将他们置于劣势。联合国粮农组织的一份报告也指出,占危地马拉总人口66%的印第安人只占据了全国20%的土地面积。
除此之外,土著人口的基本教育和卫生服务是得不到保障的。以危地马拉为例,根据1989年的统计,60%的土著人受教育年限低于5年,而在非土著人口中,此比例仅为24%。在儿童的营养方面,土著儿童的营养不良比例比非土著儿童高出了40%。
特点五,贫困问题日益复杂并且与社会不公联系密切。
以上所有特点和发展趋势——贫困的城市化,农村地区贫困的长期化,妇女、儿童以及少数民族的贫困,贫富之间差距的不断加大,都使得拉美地区的贫困问题越来越复杂。
除此之外,拉美国家严重的贫富差距极大地阻碍了贫困问题的解决,这使得一些人变得极其富有,而另一些人变得极端贫困。20世纪末,在拉丁美洲地区占总人口20%的富人拥有全部财富的60%,而20%的穷人只占有3%的财富。在多个拉美国家,社会不公的程度已超出了与其人均收入相符合的水平,这是由于,虽然各国政府实行了重大经济改革,收入的分配仍然存在巨大的差距,私有化使财富进一步向极少数人手中集中,从而使贫富差距加大,这种差距不仅表现在高收入阶层和低收入阶层之间,而且更多地体现在不同种族人群之间、男性劳动者与女性劳动者之间、城市和农村之间以及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之间。虽然对资本、土地和信贷的拥有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贫富差距的大小,但多项研究表明,收入差距与受教育的水平和质量以及性别和种族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这些差距对于减少贫困、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来说构成了相当大的障碍。拉美地区的贫富差距不仅局限了减贫的可能性,而且阻碍了拉美各国的增长潜力。因此,拉美地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目标应将贫困人口、弱势群体以及偏远地区的发展放在首位。贫困问题的解决要求有新的想法和不同的视角,在本书中我们将在此方面做出分析。
特点六,国家间差异大。
20世纪80年代是拉美各国贫困化程度加深的开始,从那时起贫困成为在拉美国家普遍存在的现象。但是由于拉美各国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各不相同,甚至差别较大,各国的贫困程度同样也有程度上的差别。有些国家的贫困人口比重超过地区平均水平,表明贫困现象更加严重;而有些国家贫困人口比重则低于地区平均水平,表明贫困现象相对较轻。从2010年社会贫困相关数据分析,按社会贫困化程度的高低,拉美国家可分为四类:第一类是贫困程度最低的国家,即阿根廷和乌拉圭,其人口贫困率基本保持在个位数字;第二类国家包括巴西、智利、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其中智利人口贫困率仅为11.5%,属于贫困程度较低国家;第三类,是玻利维亚、哥伦比亚、厄瓜多尔、萨尔瓦多、秘鲁、多米尼加共和国以及墨西哥等国,这些国家的平均贫困率约为39%,属于贫困程度较严重国家;第四类是贫困程度最高的国家,包括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尼加拉瓜以及巴拉圭,其中洪都拉斯的贫困数量占人口总数的67.4%,尼加拉瓜可达58.3%。[20]
【注释】
[1]苏振兴著:《拉美初级产品出口模式及其影响》,载《苏振兴文集》,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第367页
[2]世界银行《1990年世界发展报告》,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0年版,第160-162页。
[3]苏振兴:《拉美国家社会形势的近期演变》,《苏振兴文集》,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第551页
[4]Latin America,Weekly Report,1997.5.6
[5]Oscar Altimxir,“La dimensión de la pobreza en América Latina”,Cuadernos de la Cepal No.27,1979,p.63
[6]苏振兴,袁东振著:《发展模式与社会冲突—拉美国家社会问题透视》,当代世界出版社,2001年,第204页
[7]Instituto Latinoamericano y del Caribe de Planificación Económica y Social(ILPES),“Reflexiones sobre el desarrollo y la responsabilidad del Estado”,Santiago de Chile,noviembre de 1998,p.50
[8]Nora Claudia Lustig,Miguel Székely,“México:Evolución económica,pobreza y desigualdad”,Washington,D.C.,diciembre de 1997,p.15
[9]江时学:《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机的来龙去脉》,载拉丁美洲研究所网站,http://ilas.cass.cn/uploadfiles/cn/kycg/%7BB1E6D19C-4E86-428D-A49A-C021F3D9BCD3%7D.pdf
[10]Cepal,Panorama social de América Latina 2005,Santiago de Chile,2006,P.64
[11]同上,p.68
[12]BID,Para Salir de la Pobreza—el enfoque del Banco Interamericano de Desarrollo para Reducir la Pobreza,Washington,D.C.,abril de 1998,p.12
[13]BID,“Reducción de la pobreza y promoción de la equidad social-documento de estrategia”,Washington,D.C.,agosto de 2003,p.2
[14]世界银行:《2006年世界发展报告(概述)》(中文版),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第3页
[15]BID,Para Salir de la Pobreza—el enfoque del Banco Interamericano de Desarrollo para Reducir la Pobreza,Washington,D.C.,abril de 1998,p.13
[16]Cepal,Panorama social de América Latina 1995,Santiago de Chile,p.95
[17]Cepal,“Construir Equidad desde la Infancia y la Adolescencia en Iberoamérica”,septiembre de 2001,p.106,转引自林华《拉美儿童和青少年的贫困问题》
[18]Cepal y Unicef,“La Pobreza en América Latina y el Caribe aún Tiene Nombre de Infancia”,septiembre de 2002,p.10,p.68
[19]Cepal,Panorama social de América Latina 2012,P.19
[20]Cepal,Panorama social de América Latina 2012,P.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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