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上的殖民地和政治上的殖民地国家

3．经济上的殖民地和政治上的殖民地国家

为垄断资本主义经济提供垄断利润的是其他的经济成分和社会成分，如果这种提供和取得垄断利润的关系得以巩固和深化，提供者无法以政治力量限制和削弱这种关系，那么这种经济成分和社会成分就成为垄断资本主义经济上的殖民地。这不是从国家政治疆界来看的。如果从政治疆界看，经济殖民地就可以分为国内的和国外的两种，因为垄断资本主义既从国内，又从国外取得垄断利润。国外的经济殖民地，如被一个垄断资本主义国家控制，并且无法逐步摆脱被控制的境地，就会变成一个政治上丧失主权的殖民地国家。这是我对垄断资本主义的经济上的殖民地和政治上的殖民地国家的看法。要说明这看法，就要说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殖民地所包含的经济内容在变化。

历史上最早产生的殖民地是奴隶社会的殖民地。古代希腊奴隶社会的殖民地，指的是在无主的土地上移民垦殖，移民将原有的生产关系、社会组织、宗教信仰带到垦殖地去，垦殖地和母国内任何一块土地一样。从这点看，它是国内殖民地。古代罗马奴隶社会的殖民地，指的是对被征服的土地上的居民的统治。这些土地原来是有主的。从这点看，它是奴役异族人的国外殖民地。但是，由于罗马征服的土地越来越多，为了加强统治，便将这些殖民地置于罗马统治之下，在政治上组成大罗马帝国，这些殖民地成为大罗马帝国内部的一部分。从这点看，这些国外殖民地又变为国内殖民地；或者说，它们的居民是罗马帝国内部受罗马奴隶主剥削的非罗马人。

中世纪封建社会的殖民地，大多是征服殖民地。中世纪的日耳曼帝国，征服了许多土地，组成如像罗马帝国那样的帝国，改造被征服地的生产关系，剥削居民，取得贡物。蒙古帝国也是这样。这样，这种征服殖民地，根据同样道理，也从国外殖民地变成国内殖民地。

资本主义初期有两种不同的殖民地，即北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这些以移民垦殖为特征的殖民地；亚、非、拉某些国家和地区这些以奴役土著为特征的殖民地。前者和希腊社会的殖民地形式相同，开始时是国内殖民地，不包含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后者和罗马社会的殖民地形式相同，一开始就是奴役异族人的国外殖民地。但是，它们两者对宗主国或母国发生的经济作用，和希腊、罗马的殖民地不同。

这两种殖民地对宗主国的经济作用，如果将欧洲殖民者初到美洲时对土人掠夺贵金属不谈，主要是农产品的供应者和工业品的销售市场。为此目的，宗主国或母国就根据殖民地的不同经济条件，对它们实行不同的政策。对存在着大量农村公社和手工业与农业相结合的个体经济，即存在着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奴役土著殖民地，例如印度，英国便用经济和政治的方法破坏农村公社和个体经济。为了使存在着大量个体经济和农村公社的中国成为殖民地，英国便用大炮和鸦片来瓦解中国的个体经济和农村公社。对于存在着大量自然经济、生产力非常低下的奴役土著殖民地，例如南美洲地区，西班牙和葡萄牙便用强夺土著的土地，强制他们就地劳动，实行大农生产，即用经营种植园（plantation）的办法来达到目的。对移民垦殖殖民地，由于这里存在着大量无主土地，移入的工人容易获得土地，成为既经营农业又经营手工业，而大部分产品用于个人消费的个体生产者，例如澳大利亚，英国便用人为的方法，限制移民获得土地。当这类殖民地的商品生产发展起来了，例如北美殖民地，英国便对它制定贸易条例和航海条例，使其利于英国。需要指出的是，移民垦殖殖民地，原是母国的分支，是国内殖民地，不包含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发生上述变化后，它就变成被控制的国外殖民地了。

殖民地是宗主国的农产品供应地和工业品销售市场，这种地位因产业革命而日益加强。产业革命首先在工业领域中发生，在农业领域中发生要晚得多。只要情况是这样，发生产业革命的工业国，工业品价值和价格降低，农产品价值和价格反而要提高。这是因为，随着产业革命的进行，大工业城市兴起，大量农村人口流入城市，这部分人以衣服、食物形式取于土地的，不能以垃圾、排泄物、尸体的形式回到土地，土地肥力降低，为恢复土地肥力，就要另外耗费大量的劳动，这样农产品的价值和价格就要提高。落后的殖民地国家就不是这样，它们的手工业品价格较高，农产品价格却较低。这样发展下去，价值规律的作用就使宗主国成为工业国，殖民地成为农业国。马克思总结这个经济过程时指出：机器生产摧毁国外市场的手工业产品，迫使这些市场变成它的原料产地；大工业国工人的不断“过剩”，大大促进了国外移民和把外国变成殖民地，变成宗主国的原料产地；一种和机器生产中心相适应的新的国际分工产生了，它使地球的一部分成为主要从事农业的生产地区，以服务于另一部分主要从事工业的生产地区。^[4]

这样说来，工业国工业品便宜，农业国农产品便宜，如无垄断，两者等价交换，怎么说得上宗主国剥削殖民地呢？这个问题，我认为李嘉图看到了，因为他说过一国80个劳动单位可以和别一国100个劳动单位交换；马克思也看到了，因为他说过一国的三个劳动日可以和别一国的一个劳动日相交换，在这场合，富国会剥削贫国，虽然贫国在交换中也会得到好处。但他们都没有具体解释。后人对此发生争论。我在这里提出个人看法。我认为这要以价值转化为生产价格的理论来解释。虽然总生产价格等于总价值，但个别生产价格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等于价值。资本有机构成高的产品，生产价格高于价值；资本有机构成低的产品，生产价格低于价值。工业品属于前者，农产品属于后者。这样，工业国以其工业品和农业国的农产品交换，生产价格相等，但价值不等，即前者以小量劳动交换后者的大量劳动。这种交换的产品，要用运输工具运载，要由运输业来经营运载，运输工具和运输业，是资本有机构成高的产品和行业，因此，运费因这两重原因高于价值。历史上最初生产运输工具和经营运输业的，是工业化的宗主国。这使不等量劳动交换的情况更为严重。

垄断资本主义经济的殖民地的作用，最重要的是提供垄断利润。这一般地仍然以殖民地成为农产品和工业原料，或初级产品的供应地，工业品或高级产品的销售市场为基础，但通过垄断条件发生作用，即殖民地出售产品时，价格被压低到生产价格或价值以下，购买产品时，价格被抬高到生产价格或价值以上。这种情况，既存在于国外殖民地，也存在于垄断资本主义国内的一般资本主义企业、个体生产者、一般的消费者，所以他们是国内殖民地。此外，垄断资本主义的国家机器，通过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对一般公民和居民的收入，进行再分配，以其有利于控制国家机器的垄断资本家。总之，垄断利润可以来自垄断资本主义的国外和国内，它们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殖民地。

以上论述的经济殖民地，就其中的国外殖民地来说，如果它无法削弱和摆脱这种地位，发展下去就成为丧失主权的殖民地国家。例如印度曾经是这样。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600年，1608年便以商业优势征服了印度，使印度成为经济殖民地。但英国从土地上侵占印度，始于1757年，毕于1849年，从这时起印度才成为丧失主权的殖民地国家。这种殖民地国家，如并入宗主国的版图，它又成为国内经济殖民地。例如爱尔兰于12世纪开始，就是不列颠的殖民地国家，但1801年同不列颠组成“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后，它在联合王国内部，又成为国内经济殖民地。国外经济殖民地和丧失主权的殖民地国家的联系和区别就是这样。因此，1866年即美国独立后90年，马克思仍然认为它是欧洲的殖民地，即经济殖民地。^[5]

殖民地国家和经济殖民地要摆脱被剥削的殖民地位，根据上述分析，最重要的是实现工业化，从改变生产结构到改变外贸结构，改变以单一的农产品和初级产品同垄断资本主义国家工业品和高精尖产品相交换的格局，消灭以大量劳动交换小量劳动的经济根源。要达到这个目的，要有一定的政治条件，并要在这条件下，制定正确的经济建设方针。因为前面说过，落后国家以农产品和先进国家工业品交换，虽然是以大量劳动交换小量劳动，但在交换中也得到好处，原因在于如自己生产这工业品，开始时花的劳动，可能比生产用来交换先进国工业品的农产品花的劳动多些。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工业化，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不是这样，落后国家也可以发展，但由于先进国家也在发展，而前者要以大量劳动同后者的小量劳动交换，两者发展的差距就要扩大，落后国家就无法摆脱经济殖民地的地位。以北美殖民地来说，它获得政治独立和消灭南部奴隶制后，就实行有利于资本主义工业发展的保护关税政策，逐步实现工业化，于19世纪90年代结束经济殖民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