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基因分析

1.1　问题的提出

企业自从诞生以后，关于它如何生存、发展和演化的研究一直是企业理论研究的主要内容。为什么有的企业经营得好，有的企业却很快地走向末路；为什么有的企业能够很快适应环境的变化，有的企业却面对变化手足无措、日趋式微；为什么只有少数企业能够获得长寿、几代相传，而大多数企业平均寿命只有十几年，甚至更短。宛如“丛林”的理论对此给出了纷繁复杂的解释，但并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这其中，将企业视作一种生物体的理论一直顽强地存在着，因为人们本能地看到企业确实像一个生物体一样，有生有死，有老有少，有健康有生病，甚至还有生命周期的波动。然而，由于生命科学本身发展的局限，在人们尚无法知晓生命的奥秘时，这种对于企业活动的解释只能停留在雾里看花的懵懂以及机械照搬的描述层面上。

20世纪中叶以后，随着基因理论的革命性突破，人们对生命体的认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生命的密码正在被破译，生命的奥秘即将被揭示。这其中，正是有了基因这一全新的分析单位的出现，生命科学才有了如此之大的发展。在将基因的视角引入企业研究时，我们同样发现企业理论的发展正是伴随着分析单位的演变。企业理论的成熟与发展首先就在其理论研究和分析的基本单位上有所建树，以便用“适当的语言和概念工具来实实在在和有意义地描述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组织——亦即用一种可以为科学地分析其结构和运作的有效性提供基础的方式来描述它”（西蒙，1957）。

让我们回顾一下既往企业理论的分析单位。分析单位的选择，主要是围绕理论研究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传统的完全契约理论的基本分析单位是“厂商”，即个体厂商的核心问题是解决激励安排；而产业组织理论的主要分析单位是“产业”，结论是市场结构决定企业行为，企业行为决定企业绩效的“结构——行为——绩效（SCP）”的分析范式。波特进一步明确指出，“企业的成功是产业吸引力和相对位置的函数，企业的可盈利性能够分解为产业效应和定位效应”。产业效应和定位效应分别是产业结构因素和产业内部（战略集团）结构因素的函数。而资源基础观点“以资源为单位，在于将企业定义为管理组织，是生产性资源的集合”；能力论以“能力”为单位，在于寻找其他企业难以模仿而又能保持企业竞争优势的核心能力；知识论以“知识”作为分析单位，将企业视为知识获取和储存的装置，企业存在是因为其比市场更有效率地产生、储存和使用知识，特别是默会知识，并通过静态的默会知识替代效应和动态的灵活性效应等形成优势；而交易成本经济学以“交易”为分析单位，主要是从探讨企业存在和边界问题出发，进而考虑企业的纵向一体化等问题。而正如威廉姆森所说“在特定的契约关系中研究组织的过程特征，就需要更多更细小的微观分析”。

企业理论的发展需要企业基因这一新的分析单位。以往人们已经认识到企业作为有机体，有着自己的生命特征，有着类似生命体生存、发展、死亡的类似规律。许多经济学家和企业管理学者观察到这些现象并提出假想，但其中的关键在于能否把这一生物学的具体概念上升到一般抽象的方法论，进而运用到具体的企业理论中来。很多研究者提出，关键在于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到具体的借用过程是否科学。而20世纪后半叶以来，生物学的飞速发展，给企业理论的研究也带来了好处，特别是DNA双螺旋结构模型提出后，人类展开了对自身基因组的大规模研究，人们从方法论上已知道不同的基因决定了不同的功能，同样的基因对环境的不同反映以及基因组的差异决定了个体不同。这使我们的借用有了更为现实的意义，基因作为一种方法运用到企业研究中，对企业理论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我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到企业与生物一样都存在遗传，也存在变异，有生命周期。即我们可以用企业基因这一概念将企业划分得更细，甚至“原子化”，找到到底是什么在企业发展、演变、长寿中始终存在，并起着关键作用的元素——也就是类似生物体生存、繁衍中起决定作用的基因，以及企业基因是如何发挥作用，如何与环境发生互动的作用机制，进而进一步揭开企业“生”、“老”、“病”、“死”这一演化过程的黑箱。如果以往我们不知道或者无法用一个有效的概念来解释，到底是什么在企业更替或演变中起着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现在我们完全可以用企业基因的概念。

正是企业基因决定了企业间是不同的，决定了企业的演化过程。既往的企业理论分析单位，如交易、知识、资源、能力，更多地从揭示企业的隐性特征角度使得对企业的分析深入了企业内部，带来了企业分析单位的革命，这些分析单位和企业基因概念并非是矛盾和互相排斥的，而是交叉的，相异之处在于企业基因概念的单位更小，正如分子到原子再到夸克的不停切分一样，企业理论的分析单位也符合这一规律，同时，企业基因这一概念既有隐性特性，也包含了实体特征。

那么，企业基因到底是什么？企业基因如何影响企业的演化？在企业基因视角下的企业演化机制是什么？进而企业长寿又是如何实现的？这是本书将要回答的主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