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城市形态
人们在特定的动机与文化价值支配之下,在自己长期活动的地方,必然会营造出与其相适应的地表特征。遍布世界的城市便是人类伟大的创造物。
在上一章中我们曾谈到过,远古的城市,其实体形态、仪典建筑、种种不平凡的努力之用意,都是为了荣耀神或者君王,同时也是为了延续城市作为朝圣与奉献中心之地位所需的尊严、敬畏和荣耀。以中国长安为例,它是汉朝和唐朝的首都,它的规划像是仪典式的军事要塞。城墙内有100多个分区,每个分区都有自己的城墙,但只有一个城门。所有的城门在日落时闻鼓关闭,日出时闻鼓开启,夜晚只有军人在大街上巡逻。“这样的城市传统在中国是由公元前1500年开始的,而且几乎延续到近代。中国的城市模式的思想也逐渐在文字中得以完善。城市应是正方形的,规则的,坐北朝南的,强调围合、城门、序列、有意义的方向,以及左右对称。以创造与维持宗教和政治的秩序为明确的目标。仪典与空间配合在一起。中国人表达了(而且确实相信)天人合一的和谐感,若是和谐被破坏了,一定有灾难降临。这样一个有位置秩序、时间秩序、行为秩序、服饰秩序的世界是安全的。等级制的社会结构在这里也自然地被认同了。”(凯文·林奇,1981)这段话描绘了一种理念与场所的共存。
现实世界中留存的比较真实的城市,如佛罗伦萨、罗马、梵蒂冈、威尼斯、伦敦、巴黎、伊斯坦布尔、京都、北京、拉萨、丽江、平遥等,我们能够从它们的城市建筑形态(往往只是局部的)和灌注于其中的生活方式,去感触这些城市自己特有的灵魂。然而,纵观全世界,“可意象的村庄或是城市区域众多,但能够呈现出一种连贯的强烈意象的城市在全世界恐怕也不会超过二三十个。就是这些城市,也没有一个占地超过几平方英里的。……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大都市区能拥有一些强烈的形象特征和鲜明的结构,所有著名的城市都苦恼于周边地区的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蔓延”(凯文·林奇,1960)。表3.1所列的是我国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名单,它们所留下的文化信息已经残缺不全。像绍兴,原是一个河网纵横、江南民居保存相当完整的历史文化名城,它与苏州分庭抗礼,分别是越文化和吴文化的代表,有条件申报人类文化遗产,但经过从中心开花的大拆大建,古城被推掉了,代之以大广场大高楼和购物中心。
表3.1 中国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一览表
我们结合林奇(1981)关于城市形态的理论,对以下几种典型的模式作一简单的讨论:
(1)放射形城市。此种模式的城市,有一个人口密集的多功能核心区,并由核心区向外发散多条运输骨干道,骨干道上间隔分布着次中心,几条环形道路围绕核心区建成。该模式的形成是以往高度紧凑的城市沿着骨干道向外发展的结果,以此模式发展的城市,其中心成为活跃、繁华的大都市,次中心和其他地区伴随中心共同发展。一些大城市如莫斯科、华盛顿、哥本哈根都有放射形模式的影子。
(2)卫星城市。意指在距中心城市一定距离之处分布着多个小城镇,像围绕着行星的卫星一样。这种模式的支持者认为城市发展超过一定规模后,其效率就会下降并显露出各种弊端。中心城市应保持一定规模,新建卫星城应容纳最佳人口数量,当城市发展超过这个最佳点时,就应另外再建设新的卫星城。卫星城与其母城被广袤的田野分割开,且有绿色植物带环绕城外。每个卫星城都有其服务中心和生产活动,居民只需在其中往返便可。埃比尼泽·霍华德(1898)100多年前写的《明日的田园城市》明确地阐述了这种理论。直到现在,许多人仍坚持认为城市过大是弊大于利。无疑大城市的确存在弊病,但是我们尚不清楚形成弊病的原因是规模过大造成的,还是贫困、阶级差异、当地政府金融政策、经济模式或其他因素造成的。
(3)线形城市。该种城市是建立在一条运输干线(或几条平行线)的基础上的,生产、生活、商业、服务设施分布于主干线两侧。沿主干线生活的居民可以最大限度地享受便利,房前是交通要道,屋后是宁静的田野。同时线形城市能够根据地形曲折变化,灵活发展,从而连接旧式的城市。线形城市之形状通常受特殊的地形制约,比如内蒙古包头市,其位置处在阴山和黄河之间。
(4)棋盘形城市。其基本思想是:街道把城区分割成许多相同的长方形街区,可以向任何方向扩展。古代中国和日本的城市就是棋盘形状布局,现在中国的北方城市大多依然如此。
(5)巴洛克轴线系统式城市。该系统的城市结构包括一系列交通枢纽,各主要建筑物之间有交通干线连接,并很好地适应了地势的变化,创造了愉悦的视觉效果。主要街道临街的房屋居住的都是上层社会的有钱人,或是一些大型社会活动场所。城市内部的建筑物、街道和活动场所均可相对独立发展,以不干扰枢纽和交通干线为前提。以此种方法可以在复杂地形或不规则的原址上建立一个井井有条的城市。
(6)花边式城市。指一种低密度的城市,街道开阔分布,空隙是田野或庄稼,由于建筑物分布松散,交通工具行驶起来畅通无阻。除了往返于城市里各目的地的距离较长,这种模式具备了灵活性和便捷性,并且使人们可以轻松享受大自然带来的乐趣。当然,这种城市模式要求开阔的空间、方便的个人交通和一定的经济承受能力。
(7)“内敛式”城市。伊斯兰传统城市较多为这种形式,封闭且私密性强。这种模式的喻义在于包容:一切都被围圈起来,把守住,从城区到街道,从住宅区到每座房屋甚至每个房间。街道呈树形,从主要街道延伸出多如牛毛的街道、巷子,通往私人住宅,沿着窄窄的走廊可以到达住宅内的庭院、房间、阳台。熙熙攘攘的街道与宁静的内部庭院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城市兼具宁静和大都市的繁华。
(8)想象的城市。存在于城市规划者们的想象中,这些模式是为了应对未来的挑战而设计的。它们要充分利用人类的科学技术创造力,不但能够容纳未来增加的人口,还能节约空间,做到高效而舒适。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比如,有人设想把城市建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中,以便光线可以射入,而城市气候将成为可控制因素,不再受恶劣天气的危害,而且一旦整座建筑罩上罩子,建筑物材料也可以相应设法减少;有人提出漂浮城市的设想,城市随着洋流漂浮,使用太阳能作为能源,海洋是食物和生产原料的来源;另外,地下城市、海底城市、太空城市(詹姆斯·特拉菲尔,2000)等等,也都是人们的构想,其壮观的规模和错综复杂的结构令它的痴迷者们神往。
城市形态形成及其实际功能的发挥,总是人们的企图和价值取向的结果。对城市建造者而言,其永久动机便是:稳定和秩序、社会控制和展示权力、融和与隔离、高效率的经济功能、掌握和配置资源的能力等等。
那么,什么样才算是好的城市形态呢?按林奇的说法,它是有活力的(可延续发展的、安全的、协调的),它是可感知的(可确认的、有结构的、表里一致的、透明的、易辨认的、清晰的、独特的、重要的),它是适宜的(形态和行为相匹配,是稳定的、可操作的、可复原的),它是可及的(多样的、平等的、地方管理的),它是控制良好的(合适的、确定的、负责的、间歇性的放松)。而这些指标和辅助指标,都要由公正和内在的效率来完成。
中国当代的城市形态,是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的杂陈。它们是越来越少的历史遗存、大批量生产的毫无美感的雷同城镇、各种尝试个性建筑风格的试验场。一些新建筑可以不考虑城市文脉,全然不顾周边的建筑景观和环境,只关心自身的造型样式,标新立异。北京长安街和上海南京路一带的一幢幢、一簇簇新建筑,每一个都在争奇斗艳、孤傲而霸道,整体上呈现出一种混合状态,缺少逻辑。这既是全球化冲击的产物,也是文化迷失、分裂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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