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品服装贸易制度对服装业集群升级的影响

1.3　纺织品服装贸易制度对服装业集群升级的影响

国外有关纺织品、服装贸易配额的限制，最终要通过国内的配额分配机制来影响出口国纺织品服装生产企业或贸易企业的出口行为。国外对我国实行的纺织品服装配额，最终会通过国内的配额分配制度影响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企业的生产和经营状况，并最终影响服装企业的升级行为。因此，下面将以企业定性访谈的资料，来分析国内纺织品、服装配额分配制度对宁波服装企业集群中企业升级的影响结果及具体的影响机制。

1.3.1　配额提高了服装出口企业的出口价格

发达国家对我国服装出口的配额限制，最终的结果是我国政府部门需要对出口配额地区的服装类别在服装出口企业之间进行配额分配，出口分配既可以是免费的，也可以采取招标方式。到目前为止，我国纺织品服装配额的分配方式主要有三种，即按上年出口业绩免费下年配额、按业绩有偿协议招标、公开招标。2005年以前，我国的纺织品服装配额分配主要采取按业绩分配的方式，从2005年开始，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配额分两种方式，即业绩分配和公开招标，业绩分配占70%，公开招标占30%。由于配额指标作为一种稀缺资源，即使是企业依照过去业绩免费得到的配额指标，也存在一定的价值，特别是在配额可转让的情况下，配额的价值体现得更加明显。因此，任何得到配额指标的企业都会努力以最有效的方式去利用配额。当配额实施对象包括多种具有不同规格、品种、型号或者质量的一组产品时，会使出口结构可能趋向于具有较高价值的品种，学术界将其称为配额的“价格提升”效应。

对这种升级现象的一种解释是，获得配额的服装出口企业想使配额的使用利润最大化。比如，以某种大衣为例，在实施被动出口配额以前，一种款式的出口单价为50美元，另一种出口单价为100美元，在实施被动配额后，致使两种款式的大衣因配额竞争增加了1美元的成本，这个时候，50美元的大衣成本上涨率为2%，而100美元的大衣成本上涨率为1%，这样对获取配额的服装出口商而言，选择价格更高、档次更高的服装类别出口更加有利。

这种配额限制所引起的升级效应非常普遍，例如，在美国对日本汽车实施自动出口配额的情况下，日本对美国出口的汽车业，从小规模、经济型的汽车迅速向规模更大、更豪华的汽车升级。

上述理论上的分析，是否在宁波服装企业出口中有所反应？因为笔者无法得到宁波受限市场上出口单价的数据资料，所以只能通过少数企业的定性访谈来对上述假设进行检验。在笔者所采访的30家企业中，几乎都在受限市场上获得了配额分配，通过商业部2006年所发布的输欧、美配额业绩分配公告中，可以确认所采访企业获得了配额指标，见表7-2。

表7-2　受访企业输欧盟协议纺织品2006年度第二次业绩分配可申请数量

资料来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商务部关于下达全国各经营者输欧盟纺织品2006年度第二次分配方案的通知》中的数据整理所得。

访谈中，笔者针对每个涉及出口配额的企业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当贵企业获得同一类别的配额之后，贵企业会优先签订单价更高的加工订单吗？”，上述所有的企业都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认为同一类别的配额价值一样或者说成本一样的情况下，自然希望所获得的单位配额能够创造更高的价值，因此会优先考虑同一类别中价格更高的服装订单。除此之外，企业为了在下一年度获取更多的配额指标或者完成今年的配额指标，也倾向于出口单价更高的服装订单，见表7-3。

表7-3　受访企业出口倾向及原因调查表　　　单位：家

资料来源：根据笔者的企业访谈资料整理。

当然，配额对宁波服装出口企业出口价格的影响，仅限于获得受限地区配额的出口企业，由于每个企业所获得的配额毕竟有限，同时还有大量的出口企业无法获得受限市场的配额，因此，还需要出口到大量非设限市场，或者出口非设限服装产品，对于这类不存在配额限制的服装出口，也就不存在配额对出口价格的影响。因此，配额对宁波服装出口企业的价格拉动的作用是有限的，配额可能提高受限市场出口价格的上升倾向，并不一定表现为宁波整体服装出口价格的上涨。

另外，如果因配额成本存在，而其他国家免受配额控制，配额成本的增加有可能使订单转移到其他国家。这样企业为了赢得出口订单，有可能在原来的基础上降价出口，从而使出口价格普遍下跌，但是这并不影响配额成本的存在，促使企业倾向出口价格更高的服装产品的结论。

1.3.2　业绩分配方案有利于形成稳定的出口环境

配额限制的存在，自然产生了一个配额如何在出口企业中进行分配的问题。虽然从1982年起，美国就与我国签署了纺织品双边协议，从这时起，我国就开始根据协议对纺织品出口企业实行配额管理。但是，由于我国当时的外贸体制基本上处于严格的计划控制时期，纺织品服装出口完全由少数几个国有贸易企业所控制，服装生产企业没有外贸出口权，配额指标自然无偿分给了这些国营外贸公司，并且严格规定配额不允许转让。在这种体制下，配额对宁波的服装生产企业基本没有什么影响，服装外贸公司的主要任务也不是为了盈利最大化，而是完成国家下达的外汇指标任务。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我国开始逐步放松国家对外贸的计划控制，开始允许一些服装生产企业自营出口。宁波也开始出现少数独立的外贸公司，随着这些外贸企业及生产企业服装出口业绩的逐步扩大，这些企业所获得的配额分配指标也开始提高。加上国家外汇体制的改革，出口企业开始自负盈亏、以追求企业的利润为目标。贸易配额开始成为一种稀缺资源，逐渐受到出口企业的重视。但是，这时具有外贸资格的企业数量毕竟非常有限，企业之间对配额的竞争也还不是十分激烈，宁波的服装生产企业也还是主要依靠国营外贸公司的采购订单出口，绝大部分服装生产企业基本不需要考虑配额指标。

直到1998年以后，特别是在1998～2004年期间，国家加大了外贸改革的力度，降低了成立外贸公司的资格要求，同时降低了生产企业获取自营出口权的要求，从而打破了少数国营外贸企业长期垄断纺织品服装贸易的局面。随着拥有服装出口权的企业数量的增多，配额的竞争日趋激烈，为了更好地利用配额指标，对2006年出口欧美的纺织品服装受限配额类别实行了配额业绩分配和配额公开招标相结合的方式。配额按业绩分配方式如下：

S＝T×（70%×Q₁/M₁+30%×Q₂/M2）

式中：S——经营者可申请数量。

　　　T——确定的全国临时出口许可总量。

　　　Q₁——经营者对设限国家（地区）出口实绩。

　　　Q₂——经营者（Q₁≠0）除设限国家（地区）之外的对全球的出口实绩。

　　　M₁——全国经营者对设限国家（地区）出口实绩。

　　　M₂——全 国经营者（Q₁≠0）除设限国家（地区）之外的对全球的出口实绩。

业绩分配方式，对宁波服装企业扩大出口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由于受限市场出口在配额分配中的权重很高，因此，企业会优先承接欧美等受限市场的出口订单。据奉化服装商会阮华成会长介绍，与俄罗斯、东南亚、非洲等非受限地区的出口订单相比，出口欧美等受限市场的出口订单档次普遍较高，单价相对较高，不仅有利于提高出口企业的技术水平，而且也能使企业增加这些地区的出口业绩，从而在下一年分配到更多的配额指标。

另一方面，对于那些无法获得配额分配指标的企业，业绩分配同样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受限配额市场订单不足的情况下，加大非受限市场出口的动力。因为按照上述业绩分配方案，企业在非设限地区的出口在业绩分配指标中占据30%的权重，增加非受限市场的出口，同样可以使企业在次年的配额业绩分配中获得更多的配额指标。因此，在配额总量受到限制的情况下，上述配额的业绩分配方案会促进宁波服装企业扩大非受限配额市场的出口。

上述推论可以2006年宁波服装出口的统计数据得以验证，宁波海关数据显示，2006年1～8月，宁波口岸累计出口纺织品和服装72.1亿美元，同期增长23.9%。欧美市场比重已由去年同期的32%下降至27.5%；对美国出口6.2亿美元，增长11.1%。但是，与出口欧美下降相对比的是出口亚非拉增长迅速。其中，宁波口岸对俄罗斯纺织品服装出口高涨，2006年1～8月同比去年增长了一倍。2006年1月以来，宁波口岸输欧美设限纺织品和服装出口额为2.6亿美元，占输欧美总额的13.1%。虽然很多设限纺织品服装出口数量锐减，但部分非设限纺织品服装的出口却呈现大幅增长趋势^[2]。

总之，上述业绩分配方案，从整体上起到了促进宁波服装企业扩大出口的作用。在配额总量一定的情况下，上述业绩分配方案有助于得到配额分配指标的企业优先选择受限配额市场的出口，以利于下一年分配更多的配额指标。由于欧美受限市场出口单价相对较高，因此，上述业绩分配方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宁波服装出口企业的单价水平。另一方面，对于配额不足的企业，上述配额方案同样促进了宁波服装企业扩大非受限市场出口的动力，因为非受限市场在配额业绩分配中占有一定的权重。配额不足的企业会努力开拓非设限市场的出口，以在下一年的配额分配中分到更多的配额。

1.3.3　配额公开招标及协议招标对宁波服装出口企业升级的影响

2005年以前，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配额一直实行业绩分配方式。但是，在2005年底我国分别与欧盟和美国就纺织品贸易摩擦问题达成共识，为我国纺织品未来几年的出口分别定下8%～12.5%和10%～17%的年增幅后，商务部专门制定了《纺织品出口临时管理办法》并出台了配额招标制度。规定按企业出口业绩，将协议的70%配额用以分配，另30%用做公开招标，并在招标过程中采取“价格优先”的原则。一年多的出口情况显示，这种配额分配机制导致国内纺织品出口配额浪费严重，清关率过低，见下表7-4、表7-5，以及大量的外单流向我国周边国家。同时，人民币升值压力不减、纺织品出口退税税率下调以及纺织品出口形势不容乐观等不利因素，也间接导致国内纺织企业出口成本增加。

表7-4　2006年输美国部分协议纺织品清关率（1～8月）

资料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http://wms.mofcom.gov.cn/aarticle/ztxx/ac/am/200609/20060903090311.html.

表7-5　2006年输欧盟部分协议纺织品清关率（1～8月）

资料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http://wms.mofcom.gov.cn/am/200609/20060903090311.html.

笔者在宁波服装集群调研中发现，许多企业表示对配额公开招标的结果失望。有些受访企业认为，招标时的激烈竞争和炒作过度推高了中标价格，在之后市场配额价格大幅跳水，且远低于企业中标价格，配额浪费严重。同时，为了应对纺织品配额费用较高，宁波一些企业通过国外转口的方式改变纺织原产地，已经引起了美国等国家的警觉。如果纺织品出口配额进一步闲置，致使出口量下降，会对宁波乃至我国纺织服装出口增幅产生不利影响，也会影响我国纺织服装产品在国际贸易中的相关权利的实现。许多受访企业向笔者抱怨，由于配额竞标中过度炒作，企业经常出现有订单没配额、有配额没订单的情况。

在上述背景下，为了给纺织服装企业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政策和贸易环境，利于纺织服装企业做好今后的生产和出口计划，也利于增强外商购买我国纺织品的信心；同时，为了避免纺织品出口配额炒卖，降低企业出口成本，减少纺织品配额浪费，最终增强我国纺织工业的整体竞争力，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于2006年9月公布了新的纺织品出口配额管理及分配机制。

在商务部发布的《2007年度输欧、输美纺织品第一次协议招标公告》中，规定对2007年输欧、输美配额采用业绩分配和协议招标两种方式，取消了公开招标的方式。协议招标，就是投标企业在协议招标最高投标数量范围内，投标价格不低于最低投标价，即可中标，其本质就是有偿分配，以某一较低的价格获取额定数量的配额。协议招标的实施，为宁波服装企业出口提供了以下有利条件：首先，为宁波服装企业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政策和贸易环境，有利于服装企业做好今后的生产和出口计划，也利于增强外商向宁波服装企业下单的信心。其次，对纺织品出口配额实行协议招标，可以避免公开招标中存在哄抬、炒作招标价格等不确定因素，有利于为宁波服装出口建立一个保持稳定、有序、可预见性的配额政策，从而为订单回流宁波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另外，较之以前以价格优先为原则的公开竞标，协议招标的最大功能就是可以将纺织品出口配额价格控制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只有在统计时段拥有稳定出口业绩的企业才有可能获得协议招标资格，这样对真正有出口能力的企业提供了一个稳定的配额环境，有可能促进宁波服装企业的配额使用率。同时，新的《纺织品出口管理办法》增加了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规定，《纺织品出品管理办法》第十条规定：“经营者应按照国家有关劳动、安全和环保等法律法规的规定从事经营活动。对经有关部门认定，未能依法履行劳动、安全和环保等义务的经营者，商务部可取消其按照本办法第九条获得的临时出口许可数量资格，并收回已获得的全部许可数量。”这些规定，有助于在宁波服装企业中形成一种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

1.3.4　配额限制对宁波服装制造企业出口的负面影响

不同的配额分配制度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对宁波服装企业的升级提供外在的压力和推力，但是，另一方面，配额制度也对宁波服装产业集群的发展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如果配额成本超过一定的限度，宁波许多服装企业可能会丧失订单，大量企业可能会倒闭，这样，连生存都成为困难的情况下，企业升级也就失去了基础。因此，在认识到配额制度可能促进宁波服装企业升级的同时，还需要关注配额制度对宁波服装企业出口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宁波作为我国重要的服装出口地，动荡不定的贸易配额环境对宁波服装企业的出口构成了种种挑战。根据企业访谈信息，在纺织品服装配额方面，宁波服装出口企业面临的挑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动荡不定的配额环境增加了宁波服装出口企业的接单风险。由于配额处于变动之中，每个出口企业所能得到的配额同样处于变动不定状态，今年某种类别配额比较丰富，但并不能保证明年，甚至下个月该类别的配额有保障。由于服装出口企业接单与正式出口之间的时间间隔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甚至有时的订单需要提前一个季度就要签订，在这种情况下，动荡不定的配额环境给服装出口企业的接单带来了很大的风险。大部分受访出口企业承认，因为配额不确定，经常出现有配额没订单、有订单没配额的情况。

特别是在去年商务部实施部分配额招标之后，配额不确定性的矛盾更加突出。许多企业当时花了高价买来了配额指标，可是发现这些配额指标一部分浪费了，因为花钱买来的配额指标，配额成本肯定要计算到出口价格中去，自然使出口成本上涨，由于像越南、印度的服装出口企业并不受配额限制，在出口价格上涨之后，一些国外服装采购商纷纷向越南、印度转移订单，最终的结果是宁波一些服装企业花高价买来的配额指标接不到订单，受损失的还是这些服装加工出口企业。

除了因配额不确定使服装出口企业遭受直接的配额成本损失之外，不确定的配额环境还使许多宁波服装出口企业出口业务受到很大负面影响。以2005年中美、中欧纺织品贸易争端为例，在此期间，由于不确定的配额环境，宁波许多服装企业不敢承接来年欧美客商的加工订单，许多服装出口企业要么仅承接一些短期加工订单，要么转向本已十分激烈的国内服装市场，要么干脆停产静观局势变化。因为在企业看来，虽然停产导致设备闲置，但至少不会带来货款无法收回、产品大量库存的风险。有一位服装出口企业这样描述了动荡的贸易配额对企业所带来的压力和挑战：

“从事欧美服装外单加工，虽然有时比从事国内服装加工在货款回收方面更有保障，产品只要出去了一般不存在货款收不回的风险，但是，因为配额问题，使得从事国外加工订单就像踩钢丝一样，因为我们企业很难准确预测配额的变动趋势，而且和国外客商做生意，对准时供货的要求很高，一旦因配额问题不能准时交货，客户就会拒收，那么所有的货款也就没着落了，而且这次没按要求履行加工合同，这个客户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虽然问题的根本原因不在我们，但生意就是这样，我们这些加工企业始终处于弱势地位。从这种意义上看，从事服装外单加工的风险更大，因为配额问题不是由我们来控制，而是国家之间的大环境所决定的。”（某外加工服装企业访谈录音资料）

其次，配额限制了宁波中小型服装加工企业的升级机会。在实行配额按业绩分配的时候，服装出口企业，特别是那些直接得到配额分配的国营外贸公司或具有自营出口权的服装加工企业，能够直接从国家无偿得到一定的配额额度。而一些中小型服装加工企业虽然可以接单，但由于不能从国家分配到配额，必须挂靠外贸公司或具有自营出口权的服装加工企业进行出口。对于大多数宁波服装加工企业，因为无法得到配额，只能承接本地大企业的转包加工业务，使这些企业长期无法直接获取国外的市场信息，无法建立自己的客户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