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社会选择

第三节　现实中的社会选择

如同消费者的实际决策并不需要画出预算线和无差异曲线，找到切点一样，政府的决策也并不是真实地画出上述效用可能性曲线与社会无差异曲线。这只是一种分析问题的方法，是人们决策时的一种思维方式。也就是说当政府决定是否投资一个公共项目时，上述分析提供了一种思考问题的总体思路。

从具体的做法上看，一般步骤是：首先，确认和衡量不同的群体得到的净收益，然后确定该项目是否是帕累托改进。如果是，那么这个项目毫无疑问可以实施；但如果不是，答案并不是简单的否定。通常是对实施该项目和不实施该项目的两种状态的效率和公平进行推测。推测的方法是使用一些统计指标，效率的衡量方法则是加总每个人的所得（或所失），公平的衡量方法是描述社会不公平的某种总体指标。如果项目的效率是正的，并且可以减少可以衡量的不平等，那么该项目就应该实施；如果项目的效率是负的，并且加剧了不公平，那么就不应该实施。在这两种场合，答案是明确的，不存在权衡取舍。但是如果效率是改进的，公平降低了，或者公平增进了，但效率损失了，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权衡取舍。这种权衡需要借助于社会福利函数，即社会愿意接受效率而放弃的平等是多少？

公平和效率的选择几乎比比皆是，最常讨论的是收入再分配的效率与公平问题。一般而言，税收总会形成效率的损失，但征税的目的往往是改善公平，这就需要社会选择。我们不能完全避免税收的效率损失，但是或许我们可以比较不同的税收制度的设计，从中挑选出效率损失较小、公平增进较多的一种。换一种理解，就是如果我们避开了较差的税收制度而采用了较好的税收制度，那么实际上也是一种帕累托改进。

一、消费者剩余和社会总收益

为了比较效率和公平，我么首先要衡量个人收益和社会收益。

我们用支付意愿来衡量收益。当消费者购买某个消费品时，他愿意为该消费品支付的最高价格就是支付意愿。支付意愿与实际支付是不同的，实际的支付由市场决定，一个人按照市场价格支付，这种支付可以等于或者小于支付意愿，但不会大于意愿支付。因为当意愿支付小于市场价格时，这种支付就不会发生在理性人身上，但是，无论支付意愿大于还是等于市场价格，实际支付的发生对购买者都是有利的。概括地说，实际支付取决于市场价格，支付意愿取决于偏好。

利用支付意愿，我们可以构建补偿性需求曲线（compensated demand curve）。比如，问某人愿意为一个苹果支付多少，为两个苹果支付多少。以此类推，我们可以得到为了某个数量的苹果的总的支付意愿，然后计算出边际支付意愿。这个边际支付意愿对应的，就是商品在该数量上的价格高度，即主观上愿意付出的最高价格。

如图2－8所示，消费者为该商品的第一个单位愿意支付22元的价格，然后依次是20元、18元……最后第11个单位是2元，第12个单位是0支付。由此，我们得到的这条线就是需求曲线——补偿性需求曲线。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它处理成较为光滑的曲线。在收入效应（income effect）可以忽略的情况下，补偿性需求曲线就是普通需求曲线（ordinary demand curve）。补偿性需求曲线反映了消费者的支付意愿，是去除了收入效应以后的需求曲线，因此，反映的是替代效应（substitution effect）。

图2－8　补偿性需求曲线

消费者的支付意愿反映了消费者选择的最大化，也就是说，消费者通过比较支付的货币的效用损失与得到的商品的效用增进。如果二者相等，那么就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损失大于收益，那就要放弃；若收益大于损失，则愿意接受更多。其均衡点就是二者相等的时候，这意味着如果该商品是免费的，则消费者从该商品中的收益就等于需求曲线上对应的价格点。这样，如果消费者消费的是图2－8中的商品11单位，则总的收益就是每1个单位的边际收益（边际支付意愿）的加总，即，补偿性需求曲线下方的面积。

图2－9　消费者剩余

如果存在一个市场价格，情况又是如何呢？如图2－9，市场价格为10，消费者支付意愿和实际支付只有在第7个单位时才是一样的。在第8个单位，意愿支付为8，市场价格为10，购买不会发生；而第6个单位及其以前，消费者意愿支付都高于市场价格，也就是实际支付，这说明消费者的实际收益（可以用意愿支付表示）高于实际支付（市场价格）。我们就把消费者意愿支付和实际支付之间的差额称之为消费者剩余（consumer surplus）。在图2－9中，用需求曲线和价格线围起来的阴影面积表示。

如果是一项免费的公共工程，消费者剩余就是图2－8中的需求曲线下面与坐标轴围起来的面积。

加总所有人的收益，就得到了社会收益。社会净福利等于一个公共项目的总的支付意愿和总成本之间的差额，这也是该项目的净“效率”效应，一般按照货币价值衡量。

二、无谓损失

在一个完全竞争的完美市场上，均衡意味着市场出清，意味着帕累托最优。但是当存在垄断、政府的数量限制或者价格管制、征税时，其均衡点就会偏离帕累托最优，从而导致福利损失。

我们以征税为例来说明效率损失。假如政府对啤酒征税，这会改变啤酒的相对价格从而产生替代效应，同时，征税减少了人们的收入，会发生收入效应，因此将对啤酒的生产和消费产生影响。我们的分析依然借助于“无差异”的概念，也就是说如果取消这一税收，人们愿意为此付出的成本是多少？换句话说，取消这一税收会产生福利的增加，如果我们把增加的福利拿走，则刚好使得福利保持原来的水平。但是这前后两种状态的效率是不一样的。举例来说，为了废除啤酒税，一个人愿意付出的是100元人民币，也就是废除啤酒税的福利增进是100元人民币。那么，我们废除啤酒税的同时向这个人征收100元的总额税（lump－sum tax）将使这个人的福利保持不变。所谓总额税是指不管人们做什么都必须支付的一种税。但是，我们从啤酒的征税中得到的收入却不是100元，而比如说是75元，那么这一税收的差额（100元－75元）就是这一项特定的啤酒税的无谓损失（deadweight loss），或称之为超额负担（excess burden）。经济学家认为，除总额税以外的其他税收都会带来无谓损失。因为总额税是与人们的消费偏好是无关的，它改变的只是人们的收入，而不影响人们对不同商品的选择，其他税收则会使商品的相对价格发生变化，从而诱导人们放弃自己喜欢的商品而选择不太喜欢的商品——喜欢的商品被征了税，从而发生了效率损失。极端的情况是，当政府对一种商品征税时，为了逃避税收，消费者完全放弃了该商品的消费，从而使得政府在该税种上的收入等于零，但是无谓损失却一样发生了。

由于补偿性需求曲线已经去除了收入效应，因此我们可以借助它来计算无谓损失。如图2－10所示，假定啤酒生产的边际成本为C₀，每瓶啤酒的税收为t，如果不征税，则价格为C₀，如果征税，则价格上升到C₀＋t。在征税的情况下，消费者的需求量为Q0，如果取消该税种（同时征收使得消费者福利无差异的总额税），则消费者的需求为Q₁。我们画出补偿性需求曲线，无谓损失就是补偿性需求曲线之下，边际成本C₀之上，产量变化量之间的面积，即图中的三角形ABC的面积。

图2－10　无谓损失

如何理解“无谓损失”呢？考虑取消该项税收的情况，消费者的购买量为Q₁，价格为C₀，消费者剩余为三角形DCC₀的面积。若征收该项税收，则消费者的消费者剩余减少为三角形DB（C₀＋t）的面积，其中，（C₀＋t）BAC₀的长方形面积为政府在该项目上的税收收入，但是三角形ABC的面积部分却没有任何人得到，是白白浪费了，所以是一种效率的净损失，也就是无谓损失。

无谓损失的三角形ABC有时也称为哈伯格三角（Harberger triangle），是为了纪念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阿诺德·哈伯格（Arnold Harberger）而命名的。哈伯格三角不仅可以衡量税收的效率损失，也可以用来计算垄断的效率损失，或者管制的效率损失等。

三、不公平的衡量方法

当存在税收或者公共项目支出时，不仅会有效率上的改变，而且往往会影响分配。因为一个社会存在着不同的群体，一种项目支出或者税收对不同的群体的作用效果是不同的。对富人有利的或许对穷人不利，或者社会的每一个部分得到的福利是不同的。这就涉及分配效应。相比于效率效应，分配效应的评估要复杂得多。

现实中，政府通常用一些简单的方法来测度不公平的程度。贫困指数（poverty index）、贫困差距（poverty gap）、洛伦兹曲线（Lorenz curve）和道尔顿—阿特金森测度（Dalton—Atkinson measure）都是一些测量的指标。

贫困指数衡量的是收入低于某个标准线的人口比例，一般由政府依据一定的标准，划定一条收入的贫困线，收入低于贫困线的称为贫困人口，贫困人口占全部人口的比例就是贫困指数。贫困指数是一种简单易行的方法，但缺点是贫困线本身的确定在各个国家是不同的，在一个国家的不同时期也是不同的，因此，较难作为一种比较的指标。

贫困指数只计算低于贫困线的人数，不管其比贫困线低多少，而贫困差距则要计算在贫困线以下的人的收入与贫困线的差距。

无论是贫困指数还是贫困差距，关心的都是社会中最低收入的人群，因而很难反映一个社会收入分配的全貌，为了弥补这一缺陷，经济学家还采用洛伦兹曲线和其他的方法。

洛伦兹曲线是经济学家常用的表示经济中不公平程度的工具。它是实际经济中人口的百分比与相应占有的收入的百分比的轨迹。如图2－11，横坐标是人口的百分比，纵坐标是收入的百分比。如果每1%的人口得到的都是1%的收入（这意味着10%的人得到10%的收入，20%的人得到20%的收入，……99%的人得到99%的收入，……），那么我们很容易得到一条45°的线，这是一种收入分配绝对平等的状态，这条线也就是收入分配绝对平均的洛伦兹曲线。另一种极端的情况是，一个经济体中的所有收入只在一个人手中，99．99……%的人都没有收入，这样，洛伦兹曲线就沿着横坐标一直到最后100%的这一点上，然后垂直达到100%的收入水平，即一条直角线。这是一种收入分配极端不平等的情况。现实中，这两种情况都是罕见的，通常的洛伦兹曲线在这两种情况之间。借助于两种极端的情况，我们可以知道，收入分配较为公平的洛伦兹曲线比较靠近45°线，而收入分配较为集中的洛伦兹曲线比较靠近直角线。

图2－11　洛伦兹曲线

我们可以用人口的5个20%，或者10个10%占有的收入的比例来反映收入分配的状况，也可以用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来表示收入分配的状况，它等于实际洛伦兹曲线与45°平均线围成的面积比45°线以下的面积。在图中，基尼系数为。基尼系数在0到1的范围内。显然，基尼系数越高，表示的收入分配状况越不公平，基尼系数越小，收入分配越公平。这是最常用的反映收入分配的指标。

道尔顿—阿特金森测度是一种假定社会更加偏爱平均主义分配的对收入分配的衡量方法。休·道尔顿爵士（Sir Hugh Dalton）是伦敦经济学院的财政学教授，后来担任英国财政大臣。假如当前有两种可能的收入分配状况，如图2－12，有A和B两种分配状态，如果社会处于A状态，而B状态是公平的分配状态。那么，社会究竟愿意放弃其收入的多大比例从现存的不公平的状态变为公平的状态呢？这一比例就是道尔顿—阿特金森测度。牛津大学的安东尼·阿特金森（Anthony Atkinson）认为，这一比例在较为发达的国家要比不发达的国家要高。在部分发达国家，这一比例可以达到1/3—1/4。当然，不同的人对这一比例有不同的观点。比如罗尔斯主义者就比功利主义者愿意为公平付出更多的代价。道尔顿—阿特金森测度经常用于评价一个拟实施的公共项目对收入不公平的影响。

图2－12　实际的收入分配和公平的收入分配

四、社会选择的三种方法

对于不能带来帕累托改进的公共项目，我们通常用下面三种方法进行选择，即补偿原则、权衡取舍法和加权收益法。

补偿原则（compensation principle）是指，如果实施一个项目的总的支付意愿超过了总的成本，那么即便这个项目可能会导致其中部分人承担的成本超过他们的支付意愿，也就是帕累托背离，但从社会的角度看这个项目也应该进行。因为支付意愿超过成本的那部分可以用来补偿遭受损失的人。这种标准并不要求实际进行补偿，而只是要求从总量上看具有可以用于补偿的部分。正因为如此，事后的补偿往往并不发生，因此部分经济学家认为，除非发生实际的补偿，否则这种方法是不应当采用的。

上面我们已经介绍了测量效率和不公平的方法。既然有了方法，那么从理论上讲，公共决策是可以做出的，人们需要做出的只是比较效率的提高和不公平的增加相比是否值得就行了，也就是权衡取舍法。我们考虑一项公共决策对每个人或者对社会中不同的团体的影响，然后用社会福利函数加总这些影响，以确定这是否是一项帕累托改进的项目。如果是，那么很简单，实施就行了；如果不是，那么要确认哪一部分人改进了，哪一部分人恶化了，以及改进和恶化的量，并确定社会加总的净收益是否为正，如果为正，那么补偿原则仍适用。

加权收益法是根据某种原则加权的社会福利函数，一般来讲赋予穷人更高的权重的福利函数，计算加权净收益。如果总的净收益为正，并且穷人是净受益者，富人是净受损者，那么，就应该采取促进公平、改进效率的项目。如果穷人和富人的状况都变差，而中等收入者的境况得到改善，那么在不赋予权重的社会福利函数和赋予权重的社会福利函数中，赋予穷人较高权重的社会福利函数计算的结果可能不支持改善中等收入者的项目。所以最终对项目的权衡取舍取决于“社会”对不同收入的群体的看法。

【关键词】

边际收益（marginal revenue）

自然垄断（natural monopoly）

公共产品（public goods）

纯公共产品（pure public goods）

非纯公共产品（impure public goods）

外部性（externalities）

负外部性（negative externalities）

正外部性（positive externalities）

不完全市场（incomplete market）

有益物品（merit good）

权衡（trade－off）

社会无差异曲线（social indifference curves）

边际效用递减（diminishing marginal utility）

社会福利函数（social welfare dunction）

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

罗尔斯主义（Rawlsianism）

人际效用比较（interpersonal utility comparisons）

罗尔斯的社会福利函数（Rawlsian social welfare function）

补偿性需求曲线（compensated demand curve）

消费者剩余（consumer surplus）

无谓损失（deadweight loss）

超额负担（excess burden）

哈伯格三角（Harberger triangle）

贫困指数（poverty index）

贫困差距（poverty gap）

洛伦兹曲线（Lorenz curve）

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

道尔顿－阿特金森测度（Dalton－Atkinson measure）

补偿原则（compensation principle）

加权收益方法（weighted benefit approach）

【思考题】

1．为什么会出现市场失灵，试举例说明其表现。

2．你认为公平和效率该如何权衡？

3．如何衡量不公平？

4．社会选择的三种方法是什么？